《夏日事件簿》语箤

41、第 40 章 夏的尾声

　　刘智和盯着快递单上的名字愣了三秒，问洛怡：“是我知道的那个‘洛恬恬’？”
　　“应该是。”洛怡道，“盒子里的那个玉佛，是恬恬的。那个小瓶子里装的红色液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血。”
　　“她想让我们用这个验DNA来证明她的身份？”刘智和难以置信地把盒子里的小玻璃瓶拿了出来，“可是，十六年前那个在河边发现的尸体不就是洛恬恬吗？如果洛恬恬还活着，那当年发现的那个孩子是谁？”
　　洛怡夺过刘智和手里的瓶子重新放进了快递盒子里，“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先把这这些东西交给鉴证科鉴定下上面的指纹吧。”
　　这项任务一交到鉴证科手里祝瑶就给丁诺发了消息。得知洛恬恬给市局寄了“自首信”丁诺一下子就懵了。
　　虽然她目前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证明楚夏就是洛恬恬，但是丁诺根据楚夏昨天的反应和后来楚家夫妇反常的坦白举动以及常璐认定楚夏就是洛恬恬的那番说辞，基本上可以认定楚夏就是洛恬恬。
　　如果说楚夏不想让无辜的张佳澄替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名而选择自首算是情理之中，那么她不亲自到市局自首又意味着什么呢？
　　只是不想被抓？还是她另有别的打算？
　　丁诺一时之间竟想不透这个问题。
　　于是丁诺决定再去见一次张佳澄。
　　张佳澄似乎还不知道楚夏已经自首的事，见到来人是丁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昨天上午已经来过一次，丁诺就省去了形式上的问候，直接切入了主题。
　　“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到市局自首了。”
　　张佳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向了丁诺。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丁诺轻声道，“你现在已经没有隐瞒和包庇她的必要了，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吧。”
　　“凶器上的指纹是我的，那个自首的凶手用什么来证明她杀了人？”张佳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异常的冷硬。
　　“虽然凶器上有你的指纹没错，但是我们早就通过监控调查了受害者死亡时间你的不在场证明，你没有足够的时间杀死受害者，除非你用了什么诡计……但是看你的口供你似乎并没有用什么诡计。虽然真正的凶手没有凶器，可是你别忘了，在你母亲检查张文涛的随身物品的时候，除了那个被你从现场拿走的手机，还有你父亲的一串钥匙也不见了。只要对方提供了这串丢失了的钥匙并且坦白了自己行凶的过程，还是能够起诉她。”丁诺道。
　　张佳澄咬着唇眼眶渐渐泛红，沉默了片刻后捂着脸大声地哭了出来，悲切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会面室里。
　　张佳澄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在张佳澄那里一无所获的丁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看守所，不死心的她又一次拨了楚夏的电话，然而对方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的状态。于是丁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给了楚夏的妈妈，结果楚妈妈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楚夏在哪里。
　　“伯母，楚夏现在是一件凶案的重要嫌疑人……我希望您能明白，如果您现在隐瞒她的去向就是在妨碍警方工作……”
　　“丁警官，”楚妈妈打断了丁诺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小夏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是丁诺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您知道楚夏当初为什么要去C市读大学吗？”
　　“她……概是想去C市找自己真正的亲人吧。”楚妈妈答道，“她的身世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清楚她儿时的记忆有没有恢复，也不敢问，至于她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

　　两天后，C市郊区的一处盘山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私家车撞上公路护栏掉下了山，随后这辆私家车的油箱起火爆炸。
　　由于火势过猛，火被扑灭后车内的受害人全身都已经被烧的焦黑，无法根据外表辨别身份，车内的物品也基本化成了灰烬。根据公路上的监控显示事故发生时车内只有驾驶员一人，事故现场发现的受害人也只有车内的一人，监控录像里驾驶员戴了帽子和口罩因此也无法识别此人的身份，根据监控里显示的车牌调查后发现发生事故的车辆是张文涛名下的。随后的事故现场勘查中，警方在距离起火点几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串钥匙，经张文涛的妻子辨认，确定这串钥匙就是张文涛生前经常带在身上的那串。
　　“刚刚调查了张文涛家楼下停车场的监控，今天清晨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人开走了张文涛的车。”刘智和把一份文件放到洛怡的办公桌上，“寄来的那个瓶子里的液体确实是血，检验之后的结果显示这个人与朱雨馨有亲子关系，所以这人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洛恬恬。那个玉佩上的指纹也做了提取，跟之前张文涛案现场门把手上发现的几个指纹匹配。也就是说，寄东西来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杀害张文涛的凶手。”
　　听到这番话的洛怡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桌上的文件。
　　“你这是什么反应？”刘智和白了洛怡一眼，“你放心没有人篡改过这份报告。今天那个事故的死者已经送去解剖了，据法医说死者是个女人，DNA的鉴定是肯定会做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照这个发展……这个死者很有可能就是洛恬恬，寄来局里的东西以及这次的事故极有可能是计划好的，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刘智和把话说完，洛怡就拿着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事实证明这次刘智和的猜测没有错，那起交通事故的死者的DNA与之前寄到局里那瓶血的DNA一致，原本陷入瓶颈的张文涛被杀案一下子昭然若揭。

　　一个多月后，C市某墓园。
　　“说实话，我现在都还不怎么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丁诺道。
　　洛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念头才产生多久？她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她，后来有人从河里捞上来一个小女孩的尸体，一个警察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失踪了半年的妹妹，起初我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一点也不信的……恬恬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逃不过凶手的掌心呢？那之后总是不断地有人劝我放弃找她说她已经死了，后来我渐渐接受了她的死，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又有人告诉我恬恬也许还活着……”
　　洛怡顿了顿，“但是现在，她真的死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迎着风，丁诺看着墓碑上“洛恬恬”三个字眼眶隐隐有些发胀。
　　“她是不想以楚夏的身份被抓吧。”洛怡平静地道。
　　丁诺一怔，“你知道楚夏就是洛恬恬？”
　　“六年前，我跟她见过一面，也知道她在楚家过得很好而且还失去了记忆，所以就没有跟她相认。只是我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知道楚夏就是洛恬恬为什么没有报告局里？”
　　“你不也一样？”洛怡瞥了丁诺一眼，丁诺心虚地低下了头。
　　俩人在墓园里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见暮色将至便决定离开。快到墓园门口的时候，丁诺随口问了一句：“洛队等下准备去哪儿？”
　　“回局里。”说完，洛怡又补上了几个字，“交辞呈。”
　　丁诺惊讶地看向洛怡，“为什么？”
　　洛怡思忖了片刻道：“张文涛的案子已经结了，我妈和弟弟的案子现在出现了新的证人，爸的死也重新调查过了，张文涛背后的势力虽然还没有完全清楚但是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当年发现的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已经火化了现在没办法调查……”洛怡放慢了步子，“我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当警察是因为崇敬身为警察的爸爸，但是后来真正的成为了警察之后，才发现这个身份要承受的东西太多。每次我看到有人死去，有受害者家属在我面前哭诉，我就会想起妈妈和弟弟死的那一天……一想起那一天，我就心犹如刀绞……至亲至爱的人被杀害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自责、悲伤以及愤怒等等一系列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快要疯掉了，崩溃了，可是我还得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触碰道德和法律的底线……有时候真的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也管了，把一切抛诸脑后的过自己的日子去，然而想到杀害他们的凶手还没落网，我就又抑制不住地心痛起来……”
　　丁诺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你这话说的……听得我都想辞职了。”
　　洛怡也笑了，“那你赶紧辞了吧，我举双手赞成。”
　　“为什么？”丁诺又是一惊。
　　洛怡淡淡地道：“你不适合当警察。鉴于你一直怀疑局里有居心不良之人，又分辨不清，办案的时候你喜欢单打独斗，长期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累的，甚至还会怀疑人生。所以赶紧辞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丁诺若有所思道。
　　正说着丁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丁诺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楚忆秋打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啊，丁诺，我姐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啦？”
　　“嗯？”丁诺听的一头雾水，“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前几天家里收到一封姐姐写的信，信里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说什么她触碰到了底线对不起我们没脸回来见我们……我妈看了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我实在是想不到我姐会做什么‘触碰到底线’的事，想来想去感觉就只有她跟你恋爱这一件事了，不过我没有跟她说我的猜想，所以我就来问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是不是准备向我爸妈出柜……”
　　丁诺听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心中五味杂陈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这种事你这个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那头楚忆秋愤愤道：“我不小了！还有十天就十八岁了。”
　　“哦……”丁诺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先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挂了。”
　　洛怡明显感觉到了丁诺的异样，见对方挂了电话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楚家前几天收到一封楚夏写的信。”
　　洛怡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丁诺，神情在晦暗的余晖中有些难以分辨，丁诺没敢看他，悄悄地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你觉得那封信会是楚夏寄的吗？”
　　“她已经死了。”洛怡的语气十分坚定，“这一次的DNA鉴定报告不会骗我们，而且我相信她不会找无辜的人做她的替死鬼。”
　　丁诺轻轻舒了口气。
　　“楚家前几天才收到信，说明那封信最晚是半个月前寄出的，如果不是楚夏还活着，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帮她寄了这封信。”丁诺挠了挠头，“看来我得过段时间再辞职了。”

　　第二天丁诺跑了好几个邮局调查了信的事，幸运的是寄信的人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直接去邮局寄的挂号信，邮局的工作人员甚至还对寄信的人有印象。
　　“这年头来寄挂号信的人不多了，而且那个阿姨似乎是第一次寄信，一次性寄了好几封，问了好些问题，想没印象都难。”邮局的工作人员说。
　　“阿姨？”
　　“对，五十岁左右的样子。”
　　丁诺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S大研究生部的女生宿舍楼和丁诺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临近开学宿舍的门已经打开，“女生寝室，男生止步”的牌子依然立在门口，丁诺不由地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楚夏的那天。
　　然而后来丁诺才发现，那天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阿姨，”丁诺敲了敲一楼宿管休息室的玻璃窗，“我想找你问问楚夏的事。”
　　丁诺这才知道，原来楚夏从A市回来后给了宿管阿姨五封信，并嘱咐她八月中旬左右寄出。
　　“只是，有一封信，她没有写收信人地址，没能寄出去。”说着阿姨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丁诺接过信封，牛皮纸的信封上空白一片，半个字都没有。
　　犹豫再三，丁诺没有打开信封，只听阿姨继续说道：“那孩子上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去办了休学申请，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出国，还叫家里人寄了些以前用过的一些学习资料送给学弟学妹，感觉就像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一样。”
　　丁诺突然想起自己从医院偷跑出来的那天帮楚夏搬回寝室的那个箱子，想起来自己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当然见过，十七年前，洛威的葬礼上，丁诺满怀愧疚地躲在母亲身后一直不敢去看洛威的遗像，更别说去拜了，那个时候年仅七岁的洛恬恬满脸泪痕地走到丁诺的面前，用她独有的澄澈的嗓音问她：“你就是我爸爸救下来的那个人吗？”
　　丁诺被洛恬恬的眼泪给吓坏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然而洛恬恬也没有听她的答案的打算，自顾自地说：“你的命是我爸救下来的，你要好好珍惜。”
　　丁诺最后拿走了那封没有寄出的信，也向阿姨打听了另外几封信的收信人，由于事情已经过去有些时日了阿姨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姓名和地址却隐约记得有个姓常的。于是丁诺给常璐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常璐还拼命否认自己收到了楚夏的信，结果被丁诺从话语里找到了破绽不得不说出实话。
　　“我是有收到楚夏的信，不仅如此，她还在信封里放了一张银行卡，要我去买台手提电脑以她的名义寄给她弟弟作为生日礼物，她居然连型号都选好了，要我直接在网上下单……我真的是服了她了，这么信任我，也不怕我这个穷鬼不仅不给她办事还把钱私吞了……”常璐叹了口气，“她大概是把我们都看透了吧……你应该也收到她的信了吧，我前天去拜访张佳澄她妈妈的时候无意间听她妈妈说他们家收到一封楚夏的信，不过张佳澄还没回家信也还没拆，后来我向洛大哥打听了一下发现他也收到了，但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丁诺听着常璐在电话那头念叨，手指有意无意地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信封。信封里只塞了薄薄的一张信纸，她将信纸展开，纸上的字迹清秀又工整：

　　丁诺：
　　你好。
　　我是洛恬恬，很高兴认识你。
　　这句话也许在十七年前我就该对你说了，不知为何却没能说出口，大概是我多多少少感觉到你和我相识并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不管是十七年前还是十七年后。
　　在学校里遇到你的那天我本来准备去自首的，我把凶器留在了现场，凶器上有我的指纹，张文涛的手机上有我传给他的消息……然而在你叫住我之后我却有种莫名的想要认识你的冲动。
　　即使知道也许你很快就会发现杀死张文涛的人就是我，我还是想和你说话。
　　也许是我潜意识里希望你能亲手抓到我。只是我没有想到张佳澄会拿走凶器和张文涛的手机，让案子陷入了瓶颈，但这也让我重新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结局……

　　对不起，让你为我们家的事难受了这么多年。
　　对不起，瞒了你这么多事。
　　还有，谢谢你。

　　恬恬

　　字不多，没有给她交代什么任务，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新奇的内容，信的内容中间莫名其妙的空行让丁诺怀疑楚夏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写却没写，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丁诺将信重新塞回了信封里，盯着那个信封好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
　　“到头来只是单恋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