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歌》阿狸爱淘气

112、第 112 章

　　《穆天子传》记载：群玉之山之西有天山，周穆王乘“八骏神马 ” 曾游于天山，西王母在天池接待他，盛情款待，举觞歌诗。周穆王亲书：西王母之山以作纪念。

　　《 山海经 》言：天山，极西之地，中有昆仑，位于极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在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天山之上，矗立着数座琼楼玉宇，内有悬泉飞瀑、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恍如仙境。当然，这等景象只有玄门内门弟子才能得见，普通的外门弟子是连殿门都不得进的。作为千年之前神魔大战后传承至今的修仙大派，玄门这数百年来避居天山，潜心修行，不问世事，但每隔十年还是会遴选一些皇室世家子女入其门，视其资质而分别列入外门、内门。修仙一途，机缘、功法、悟性、毅力缺一不可，如今天山灵气早已不比千年前，凡人修仙吸收灵气的体质也是每况愈下。仙者，不食者，不死而神，乃因禀天地同生之气。修仙，自然就是吸天地之灵气，改凡人/兽/物之气运。掌教清虚子，居清虚峰清虚殿，据说已是半仙之体，但除了他五个弟子，并没有人见过。门下五个弟子，玄正、玄青、玄玑、玄寂、玄丹，各居以其号命名的山峰，玄正负责主持教务，玄玑是女道，与玄青是道侣，玄寂与玄丹皆是不问教内事，一个专注剑修，一个专注丹药。五人门下各有内门弟子数名外门弟子若干。

　　玄丹峰沙砾皆呈赤色，内有地火，正适合构建丹室，故而玄丹将自己的洞府建造于此。此刻，赤色的玄丹殿丹室内，两个看守炉火的少年少女正在窃窃私语，左边的少年叹息道：“ 唉！真可怜！七天七夜没吃东西了，你说她会不会死？” 右边的少女冷哼道：“死不了，没看见师尊给她喂了养命丹吗？” 少年担心道：“ 可她那般虚弱。” 少女气道：“ 我看你是瞧她长得漂亮吧。” 少年嗫嚅着不作声。半晌，少女道：“ 绮霞小姐让我给她送长春丸，我去去就回，你小心看着炉火，若毁了师尊的丹药，仔细你的皮。” 少年忙道：“ 既是绮霞小姐唤师姐，师姐还是赶快去吧，这里有我看着，莺儿师姐尽管放心。” 叫莺儿的少女恨恨道：“ 还不是仗着是玄青道君和玄玑道君的女儿，要不凭她也配使唤我这内门弟子？就她那副尊容，再吃多少长春丸也无济于事，还想着流云师兄，真不要脸！” 少年不敢说话，眼盯着脚尖。少女不屑道：“ 你还真胆小，修仙界实力为尊，咱们师父玄丹道君的实力可是不比玄正道君差，年岁可比玄正道君小三百岁呢。” 少女叹息着离开：“ 哎！我怎么有你这样没用的师弟，成天只知道炼丹药，机灵全无，抵不上流云师兄半分。”

　　在她离开后，少年悄悄进到内室，石床上，躺着一个仿若琉璃美玉雕琢而成的少女，少年呆呆地看着她：原来还有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儿。他把自己师门发给他用来固本养气的灵丹和在水里，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少女喝下去。两滴晶莹的泪水从少女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少年吓坏了，以为昏迷中的少女痛得流泪，忙不迭地说：“ 你是不是哪里痛？不用怕，我去给你找药。” 他哪里知道，少女是感动的流泪，原来这世间到哪里都还有好人。这些天，她虽虚弱得不能动，但意识一直清醒，少年与她师姐的话她都听到了，就是这个天天被师姐骂蠢笨的少年每天偷偷喂她喝下本该助他练功的灵丹。

　　少女原本想一心求死的，没有人不爱惜生命，但若自己的活着只会给最亲最爱的人带来灭顶的灾难，为什么不死呢？死亡是解脱。然而她连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只因那个恐怖的人捏着她脆弱的脖颈说：“ 如果你死了，我会杀了你在乎的所有人。” 一个恶狠狠的人某种程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情绪的人，没有情绪，意味着没有弱点，两百多岁的男人早已看透一切，只一心追求自己的成仙之道。她只能选择不生不死地昏迷着。这个少年的善意让她萌发了求生欲：也许她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既然她就是天命之女，正道修仙派的人不会放过她，妖魔更不会放过她，如果逃到一个他们都找不到她的地方不就好了，问题是，到哪儿呢？人间她是不能回的，否则会给无辜的百姓带来杀身之祸，那么妖界？魔界？那里的生存环境她不了解，很快被否定，如此说来，玄门倒成了目前最好的庇护所，况且那个叫玄丹道君的紫衣男人并不想杀她，这才把她私藏起来，他只想利用她来练功。也就是说，她暂时是安全的。怎么逃呢？自己武功全无，在这群以实力为尊的修仙者眼里，与蝼蚁无异，这回也不能指望萧子墨同哥哥们来救，她甚至根本不希望他们来，因为凡人与修仙者相斗无疑等于送死，她宁愿自己死了也要他们都活的好好的。只能靠自己了，她心里暗叹。纵是蝼蚁，也有偷生的权利。她又想。这少女正是云渺，当日她正与萧子墨赶往云泽，谁知玄丹道君突然出现，眼看着萧子墨不敌，身中数刀，她忙跳出来，自愿被玄丹道君抓，只求他放过萧子墨。玄丹道君答应了，掳了她一路疾飞回天山，将她丢到内室，喂了一颗丹药便不知所终。她躺在石床上自是想了七天七夜，才接受了这竟然是一个仙侠的世界而她是最弱小的凡人的这一现状。好在她天性乐观，不就换一个环境生活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看到少女长长宛若蝶翼的眼睫毛动了动，很快，合着的双眼睁开，乌黑的瞳仁，像大海深渊一样，仿佛他的灵魂也能被吸进去。少女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的声音动听极了，娇娇柔柔，她在说：“ 谢谢！”少年羞得脸都红了，摆摆手结结巴巴道：“ 那个，不用谢，应该的，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云渺点点头，她还真的很饿。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修仙者的洞府，崇尚简单，但看得出来，每件物品都不俗。不一会儿，少年便端了两碟小菜一碗粥来，云渺尝了尝，原汁原味，应该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得灵气滋润，鲜美得很。吃饭期间，少年向她介绍了这里的一些情况，她们交换了名字，云渺用的是母亲的姓，知道少年叫岩鹤，是玄丹道君的小弟子，玄丹道君只有他和莺儿两个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则多得很。少年兴奋地说，他一直盼望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师妹，终于被他等来了。正说着，那位莺儿师姐回来了，冷笑道：“ 岩鹤，你怎么这么蠢，她毫无内力，师父会收她做弟子？就是做外门弟子也是不够格的。” 岩鹤有些尴尬，悄声对云渺道：“ 小凤师妹，师姐她只是嘴巴凶，你别在意，有不会的，尽可以来问师哥。”云渺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谢岩鹤师哥。” 作为弱势群体，除了装乖巧还有别的法子吗？好在她性子本就娇憨纯真。果然岩鹤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师哥更高兴了，吃完饭后带着她逛了玄丹殿，云渺这才知道，这殿宇巍峨雄伟，玄丹道君所居乃是正殿，他们刚才待的不过是偏殿的弟子房间。偌大宫殿，除了他们师徒外，另有几个负责洒扫的仆从，实在是... 太冷清了。

　　云渺便在这玄丹殿住下了，岩鹤每日从天亮到晚上睡觉前都陪着她，这多少缓解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的焦虑以及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朝不保夕的恐惧感无助感。莺儿仍然每日冷嘲热讽，可是在这冷寂的宫殿里，哪怕是她讥讽的只言片语也给她带来了活人的生气。她白天像小兔子般乖巧安静得很，可是每天夜里都会哭醒，她想墨哥哥，想宁王哥哥，想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她每天夜里一遍遍地挨个念着他们的名字，仿佛他们的名字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带给她温暖，让她不至于在黑暗恐怖的世界中害怕恐惧。

　　这期间，玄丹道君出现了一次，他给她吃了一种药，据说可以掩盖她天命之女的气息，云渺才知道，原来他这一个多月都是去炼药了。诡异的是，他竟然还默认了她小弟子的身份，最高兴的是岩鹤：“ 我就说嘛，凤凤这么可爱，就是上苍派来给我做小师妹的。” 莺儿再次鄙夷地扫了他一眼：“ 她这么弱，连玄丹殿都出不去，三个月后与慈航法斋和梵音阁的比试不是丢玄门的脸吗？还丢的是咱们玄丹殿的脸！” 云渺垂了头不说话，无论前世今生，她学任何东西总是身边人中最快的，可是师兄捧了很多剑诀和内功心法来，她虽然能一眼记住，可是练不了啊，不错，传说中的废材体质就是她，她也很郁闷，要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拥有至强的武力啊。岩鹤心疼地看着云渺，安慰道：“ 咱们凤凤是最聪明的，就是师哥也不能看一眼就记住，一定是练的功法不对，咱们玄门功法多的是，师哥帮你找，一定能找到适合咱们凤凤练的。” “ 真的吗？” 云渺内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小火花。岩鹤摸摸她的头：“ 当然是真的，别怕，师哥会保护你的。快尝尝这冰鱼，这可是师哥飞了好几个山峰到冰谷里为你抓的呢。” 莺儿瞪了他们一眼，骂了句：“ 蠢货！” 扬长而去。她心里很失落，一向与她形影不离只听她的话的师弟现在整天围着小师妹转，小师妹又只同师弟亲近，她哪里知道，大凡男子，都喜欢柔弱需要他呵护激发他英雄情怀的女子，更何况，这还是个绝色小美人儿，从前玄丹殿里只有他们师姐弟两人，师父数月难见一次，他们两个自然亲近，然而没有比较就没有差异，如今云渺来了，她漂亮，乖巧，聪明，除了不会武功，然而在男人心中，这不是欲发可以彰显出他们的男子气概吗？原本一心只知道练功炼丹的少年现在头脑中排在第一的大事是：养师妹。师妹每天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都是他一手安排，这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天山上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活每一天还可以过得这么五颜六色丰富多彩。他愿意每天一大早驭雕飞行半个时辰去寻雪莲花，只因等下师妹醒来可以喝到她喜欢的雪莲茶。他愿意每天飞到玄玑峰去摘琼花，因为师妹喜欢花儿，他便把她的房间布置成鲜花屋。因为师妹怕黑，他就动用内门弟子的权势找了好多夜明珠和珠宝装点在她的房间内，若是哪个不知道的人进去，准保大吃一惊，原来简洁的石室如今已被改造成仿若公主的深闺，好在她的房间也没有别人进去，岩鹤深以为憾，又引以自豪，这都是他一手布置的，他的小师妹就应该像公主一样生活，他不知道他的小师妹真的是位公主，这种完全由他独立主导的感觉带给他很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这与跟在师姐身后老被师姐训还当成小屁孩的感觉完全不同。何况，他给她做的吃的，她从不挑剔，若是师姐，每顿都要挑他的刺儿。白天他炼丹或练功时，她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书，就像个漂亮的玉娃娃，从不打扰他，每逢他看到书中不懂的地方，同她探讨，她还能给他解惑，却一点都不矜功，他觉得带小师妹真的太好了。

　　于云渺而言，她的生活终于从最初的惊慌恐惧害怕恢复成常态了，只要那个紫衣男人不出现。人们对陌生的地方/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一旦熟悉了就会不一样。如今偌大宫殿除了道君的正殿她都玩熟了，还有个待她万分亲切百依百顺的师哥每日相伴，自然不那么害怕了。每天早晨师哥会来叫醒她，吃过早饭后，师哥去练功炼丹，她便在一旁读书，她甚至又恢复了写作的习惯，师哥最爱看她写的故事，后来师姐也偷着看，却又不好意思被她知道。中午他们一块儿做饭，其实她什么都没做，都是师哥在做，师哥喜欢做饭的时候有人陪着，虽然他没说但她知道，她便陪着，师哥还喜欢做饭的时候说着话，她便听着，偶尔帮忙递个油盐洗个菜什么的，当然，自从她不小心差点被菜刀切到手指，刀类是坚决不允许她再碰的。师哥做的菜很好吃，一般她都会慢条斯理把蔬菜全部吃完，师哥会在旁边笑眯眯说：“ 咱们凤凤真乖，不挑食。还要多吃肉肉，这样才能长高哦。” 她便夹了兔子肉野鸡肉给师哥，都是他爱吃的，师哥一脸欣喜：“ 哎呀！咱们凤凤懂得孝顺师哥呢！” 每当这时，只有在吃饭时才出现的师姐就会不屑加鄙夷地斜睨他们：“ 白痴！” 吃完饭师哥练功或炼丹，她照例在一旁读书写字画画。到吃晚饭时师哥牵了她去吃晚饭，师姐会扒几口饭对他们翻翻白眼然后离开。晚饭后，他们会在宫殿里散步，宫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对仙鹤和白鹿，那对仙鹤看到她就会迈着优雅的步伐翩翩起舞，白鹿会倚在她身边用湿漉漉的眼眸温柔地瞅着她。这时他们会看到夜幕下天空中美丽的繁星，仿佛触手可及，她会想起曾说过要陪她一起看流星的轩辕昊，也许今生都不会再见到吧，她有些淡淡的忧伤。她又想起萧子墨、宁王等人，如果远离可以让他们平安的活着，那就让她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他们吧！她当然也想起宣王云烨，玄寂道君的弟子，但她并不想连累他，如果一个人活着是以牺牲别人的幸福为代价，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谁也不比谁的命更宝贵。她会努力活着，但绝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在这云雾缭绕的宫殿中，前尘往事，恍如隔世。天上宫阙，不知今夕是何夕？夜晚她睡在温暖的鲜花床上，月光倾泻而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在梦中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