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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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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真守着火堆睡得迷迷糊糊,耳畔鞭炮烈焰之声震耳欲聋,好像隐隐有人在不远处哭泣,他模模糊糊的从地上爬着向前,却碰上一人的脚,抬头一瞧,只见他二叔仇仲瑾僵立着,面上七窍流血,身上缺了一只臂膀,腹部连肠并血慢慢往外下淌,血还是热的,一滴滴落在他抬起的脸上。
仇真吓得撑地爬起身来,定睛一瞧,自己还在那个破旧的土地庙里,袁诺跪在地上正给他用帕子沾了热水给他擦脸,他心里不安,急匆匆一把拉住袁诺的手:“老王夫妻逃往何处了?”
袁诺缓缓低了头,没有说话。
仇真又追问:“你必然没找到他们人,是啦,他们必定是逃了,你在汴梁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你找我三师兄出手相帮,他必然可以帮我找到老王夫妻二人,他安排人手去找了吗?”
袁诺于心不忍,点了点头:“朱大人……安排了……”
仇真愣了一愣,望着袁诺,笑的流出眼泪来:“袁诺,你真是,连个谎都不会撒……你一个出家人,为了诳我,连谎竟也肯说……我堂堂仇府三少爷,却连老奴少婢都保不住,小枫小桃连尸首都没能留住……老王夫妻……走的还安详吗?”
袁诺点头:“他们尸身完好,昨夜的凶手没能找到王氏夫妻,只是放了大火将桃源付之一炬,王大叔和大婶,是躲在地窖中,被烟雾呛过去的,人倒没受什么苦……”
仇真哈哈的放声大笑,嘶哑的笑声在小小的土地庙里听起来有几分可怖,他只觉自己心头恨意汹涌,一股杀气遏制不住的从胸内腾起,人生廿载,他第一次对陌生人有如此深切的恨意,这种仇恨将他过去淡薄人世名利爱恨的出世求道之心都动摇了几分。
袁诺待仇真慢慢平复下来,为他诊了脉,面上露出一些喜色来:“你体内的毒陆续散了,估计今晚歇一夜明日起来便可大好,我煮了些粥,你将就陪我喝一碗。”
仇真看袁诺脸上还带着昨夜打斗的伤,想必日夜奔波之下袁诺一顿饭都还未曾用过,心中酸涩,接过饭碗低头默默喝粥。
袁诺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雪已经停了天却更冷了几分,他将朱文照给的两件外袍都给仇真披上,自己靠近火边做下来,闭目调息。昨夜他带着仇真从黑衣人手中侥幸逃离,为了从金蝉网中脱身不得已动用真气,这教他体内原本就不太顺畅的气血逆行的情况愈加严重,这一夜一日来他片刻歇息也无,此刻坐定下来,深刻感悟到体内两股气血犹如作战一般争斗不休,他此刻无法入静,只能以力打力强行压住逆流气血,好容易让体内真气稍稍平息些,人已累得脱力连抬抬手都费劲气力,他不敢入睡,怕自己此刻真气紊乱一旦入眠心魔趁机而入再走火入魔,只好静静的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仇真因身中“黄粱”奇毒,喝罢粥很快就入睡了,但是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连,不多时就又从可怖的梦境中吓醒,带着浓重的倦意困顿,他却不愿再睡,从地上坐起,看到袁诺守着火堆打坐,仇真突然觉得,眼前的袁诺有些不真实,这人好像是火光后的一尊佛影,下一刻就会化作青烟消散于火星间,他揉了揉眼,看着袁诺憔悴疲惫的面容,又觉得,这个落魄和尚真切可亲,让人内心宁和安静,无论是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还是在这大年夜里被迫藏身于这破庙也好,他都逆来顺受安之如怡。
袁诺不敢深睡只能浅眠,他听到仇真呼吸声粗重,知道他醒了,徐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道:“刚刚入夜,你且多睡一会,若是冷,我再添些柴来。”
“袁诺,我……睡不着。”
“阿弥陀佛,我幼时睡不着,就会缠着师兄们给我讲故事,今夜我也给你讲一个吃饭喝茶的故事。”
仇真慢慢躺下,侧身卧向袁诺静静的听。
“客僧走访禅师,正碰上禅师用饭,餐饭简陋只有一道咸菜,客僧问禅师,只得咸菜下箸,岂非太咸?禅师笑答,咸有咸的味道。饭罢吃茶,端上来的并无茶只有水,客僧又问,只得白水全无茶叶,岂非寡淡?禅师笑答,淡有淡的味道。*”袁诺笑容温和,眼神安定,仇真听着他的禅宗故事,刚才胸中汹涌的恨怒怨气平和了一些。“人世苦难喜乐,各有各的味道,我们来世间一遭,品百味赏万景,咸淡俱是佳味,爱恨皆是真情。”
仇真隔火看着袁诺,心中凄凉渐去,这个新年,幸而有袁诺在身边,明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身边还有袁诺相伴,噩梦也好追杀也罢,都没有那么可怕。
仇真和袁诺两人相识的时日并不长,三年多前不过是匆匆打个照面而已,偏就记住了这人,以致三年后在汴梁大牢中重逢,虽然袁诺头上碎发胡茬骨瘦如柴,沧桑的好似变了一个人,仇真却还能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医好祖母的小和尚。此刻凝神看着袁诺,总觉得眼熟,好像在梦中似曾相识,瞧着瞧着,仇真又迷迷糊糊堕入梦中。
可惜梦里并没有袁诺,只有小枫小桃葬身火海,仇真稀里糊涂的在梦境中挣扎不休,终于熬到了天亮。
袁诺一夜打坐下来精神依旧困乏,眼见天色亮起来,便带着仇真赶赴白云观。
大年初二,到白云观上香的香客虽比昨日少些,但依旧较平日里多了许多,朱文照一早就带着下人到了观里,他与白云观素有往来,观主特意为他安置了一间茶房,仇真和袁诺一来自有人引着他们一路进入观后的茶房中。
朱文照听仇真又讲了除夕夜的桃源惨案,深色异常凝重,他昨日已潜人四下去打探消息,却并无所获,汴梁城内仍是欢欢乐乐过新年的样子,无人得知除夕夜里京郊某处的私人府邸曾发生过那样可怕的灭门惨案,就连离桃源最近的区府也无人发觉桃源的变故,目前除了仇真袁诺,只有前夜的那群黑衣人知晓发生过什么。
“小八,仇家在江湖上,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仇家百年商贾,最忌讳的就是得罪江湖人,逢年过节家父花钱打点各路江湖豪杰从不吝啬。”
“那……朝堂之中,可是拜了哪位靠山?”
“朝堂?”仇真一惊:“家中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曾过问,但是我二叔一向在汴梁走动,结交权贵必不可少,至于拜了靠山……想必也是有的,可这些事情,也招惹不上江湖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小八,朝堂一如江湖,有些事要朝堂上断,还有些事却非由江湖断不可。”朱文照摇头苦笑。“我们瞎猜也是没用的,我昨天已向师父发了信,想必明日就能从清风观得到一些消息。白云观与我朱府素有旧交,是个安全的地方,我昨晚也派人在四周详细勘察过了,这附近都没有外乡人的踪迹,你们若需要落脚之处,可在此处暂时安歇。”
“师兄,我无法耽搁,必须赶回湖州了,突逢变故家中长辈还不知是否安康,我必须尽早赶回去,一刻也歇不得。”
朱文照好似早就会聊到仇真会请辞,也不客套,取了银两和两包衣物给二人,亲自送二人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