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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浮云七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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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满嗤笑一声,走到安却身边,把他撞到一边,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管。”
安却被推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望着老满,老满的脸在阳光下却显得有些狰狞。
夏河也走过来,靠在老满旁边,道:“你理这小孩干嘛,书里都查无此人,走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比黄昏时的乌鸦叫还惹人厌。
两人相携走在石板路上,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安却一咬牙,回到摘星楼后,给母亲写了一封信。
细细的烛火摇曳着,昏黄的光映出了纸上的字。
“……娘,我觉得老满和夏河被人夺舍了,他们现在好凶啊,我都好久没吃饱饭了……我本来想去风满堂找晴一姐姐,但是我忘记去风满堂的路了,你快回来吧。”
安却写好后,把这张纸折成了一个纸鹤,他哈一口气,把纸鹤往窗外一送。
纸鹤颤颤巍巍地向外飞着,越飞越高,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安却叹了一口气。
按照以往,如果母亲不忙的话,纸鹤会在一天内找到母亲,但是母亲忙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安却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
*
第二日,安却的预感成了真。
老满和夏河彻底不管他了,安却在屋内等到午时,也没有看见饭菜的踪影。
他悄悄地跑到厨房边看,老满和夏河弯着腰,正在把几盘菜装入食盒里。
萝卜烧鸭,呜,想吃。
红烧肉,更想吃了。
烤猪蹄,我的最爱啊。
安却眼巴巴地望着这几道菜被放进了食盒里。
眼看老满和夏河走出来了,安却一个闪身,躲到一旁,又远远地在他们俩后面缀着。
走过几条七拐八绕的路,清风拂面而来,屋舍连绵成一片,远山在薄雾里朦朦胧胧。
夏河又把食盒放在了昨天那个小破屋前。
安却躲在旁边等着,从阳光烈烈等到了日影西沉。
他蹲在墙角,背靠着乌漆乌漆的墙,饿得昏昏沉沉,终于听到了一阵极其缓慢的脚步声。
叶遥之逆着光,背上负着把剑,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袍,橘黄的光在衣角上浮动着,却显得颜色更加黯淡。
他正慢慢地走过来
安却扬起头,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连忙站起来,但是他蹲得久了些,一时没站稳,腿向前弯了弯,往地上摔了一跤。
他这一跤摔得可谓是惨痛,雪白的衣上沾满了碎屑,额头青肿了一块,膝盖也疼得慌。
叶遥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只是往安却的方向瞟了一眼。
——昨天那个奇怪的小孩。
叶遥之下了这样的判断,慢慢地从安却身旁走了过去,他的脚步不急不缓,没有丝毫想把安却扶起来的想法。
他漠然的神色隐在了阴影里,手刚放上门栓,脚步却顿住了。
——那小孩拉住了他的衣角。
安却攥着手上的一小块衣角,连额头上的伤也不顾,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再给你一枚玉魄,我能再吃一顿吗?”
他指了指那个食盒。
叶遥之根本没在意过那个凭空出现的食盒,他向来不接受这种无中生有的好意。
他道:“松开手。”
衣角下骤然一轻,叶遥之面色不改,推门进了屋。
安却眨眨眼,心想这应该是同意了吧。
他站起来,走到小破屋前,把门开了一条小缝,把一枚玉魄塞了进去。
他美滋滋地打开食盒盖子,眼角的余光又瞅到路的尽头走来了几个人。
一共五个人,为首的人一身霁蓝色,腰着玉带,手里握了把长刀。刀刃很薄,刀锋的微光在阴影中时不时闪一下。
只是这人生了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下巴高高扬着,眼风扫来扫去,神色趾高气昂的。
其余四人牢牢地跟在他身后,都穿着灰白色的衣服,脸上带着些讨好的表情,身体还微微向前弯了,显然都是听命于为首的那个年轻人。
“尖嘴猴腮”名为齐风,在外门弟子中实力还算突出,父亲又是个小管事,他仗着这个身份可以说是为非作歹。
他老早就看这个叶遥之不顺眼,别人都是上赶着来巴结他,这叶遥之,一个半大孩子,天天木着一张脸。
齐风又听说叶遥之从昨天的清剿鼠患里得了不少赏钱,恰好他最近缺钱,就把心思打到叶遥之身上来了。
这五人走起来虎虎生威的,几步并做一步,没一会就到了安却跟前。
齐风上上下下把这破屋子外面打量了一番,脚踢了踢那破败的木门,问安却:“喂,要饭的,叶遥之是不是住这里?”
安却此时衣服上沾着碎屑,脸上也蒙了些灰,齐风便把他当成要饭的了。
安却没听过叶遥之这个名字,稍稍犹豫了一下。
齐风不耐烦了,把门一脚踹开了。
大片大片的光飞涌进屋内,明亮勾勒出屋内的摆设——只简简单单的一张木桌,一张椅子,和一张矮矮的床。
叶遥之站着,神色平静,手握住了剑。
齐风五人站在他身前,遮住了光辉,隐隐成了包夹之势。
安却愣了愣,比划了一下这几个人,唔,那五个“尖嘴猴腮”比叶遥之高好多啊。
他觉得叶遥之必定是要被欺负的。
他又想到,昨天他偷吃了叶遥之的食物,也没有受到责怪。
在安却接受的观念里,给他食物的人等于好人。
他应该帮助好人。
安却把腰间的玉牌摘下来,走到齐风五人身前,再把玉佩举了起来,他小声地说:“你们不能欺负他。”
他母亲曾对他说,只要在扶摇剑阁里亮出这块玉牌,没有人敢欺负他。
光彩流溢于玉牌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那块玉牌上。
齐风看见那要饭的小孩,脸脏兮兮的,手中却举着一块看起来就值钱的玉牌。
他嗤笑一声,把玉牌夺了过来,却见玉牌上只刻了三个字——“风满堂”。
“你这小叫花子,到哪去捡的这块玉牌,还‘风满堂’,‘风满堂’又怎样,在这外门,小爷我才是王道。啧,小爷我就帮你收着了。”
安却急着道:“可那是我娘给的,你不能……”
齐风没耐心和小孩废话,他直接一刀朝着安却劈了过去,在外门,死个把人他也不在乎。
刀光烈烈,安却只是个未开灵窍的小孩,几乎是愣愣地看着这刀光扑面而来。
在这风也停息的瞬间里,一道剑芒似电般袭来,堪堪在刀光即将斩到安却的脸上时,挡住了那道刀光。
是叶遥之出的剑,接着,他挡在了安却的身前。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那玉牌上的“风满堂”三个字他还是认识的。那是风满堂堂主的玉牌,这小孩身份必定尊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落魄成这样。
但是,如果安却死在这,他们这些人肯定一个也逃不过。
齐风五人死了便死了,叶遥之可不想和他们一起陪葬。
安却煞白了脸,吓出了一身冷汗,缩在叶遥之身后,不敢动了。
这两天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躲在叶遥之身后了。
叶遥之肯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安却想。
齐风:“叶遥之,识相点,把你昨天得的赏钱拿出来,小爷心情好,绕你们一条生路。”
叶遥之没说话,他手中的剑却出了鞘。
在剑阁里,用剑说话才是最好的方法。
齐风向后面四个人使了个眼色,道:“一起上吧,打他一顿就老实了。”他并不觉得五个大汉欺负一个小孩有什么问题。
安却有些不安。
但是叶遥之的剑法……超乎寻常得凌厉。
如今是黄昏时分,橘黄的光浓墨重彩地泼洒在石板路上,给叶遥之的衣上也染着金黄的阴影。
风又渐渐地吹起来,树叶沙沙的声音仿佛隔得很遥远。
叶遥之是在风吹之时初见的,他的剑招合上了风起时的韵律,却比风要凌厉许多。
他使的正是扶摇剑阁里最为普通的剑法——浮云七问。
“浮云七问”是入门的剑法,剑招并不凌厉,剑意也很柔和,是为了给入门弟子打下根基而创作的剑法。
但是,叶遥之却把这剑法使出了锋芒之感。
如缥缈浮云般不可追的剑招,如风般无空隙可逃的剑意封路。
安却只觉得在风停息时,那五个“尖嘴猴腮”之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剑芒划过了他们的双腿,他们的腿上齐齐地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出来。
齐风指着叶遥之,连着说了几声:“你你你……”但他终究是个欺软怕硬之人,知道自己这次遇上硬骨头了。
他又畏畏缩缩地往后退了几步,和他那几个手下互相搀扶着走了。
叶遥之从出剑,落剑,再到归鞘,脸上一直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直到齐风那五人走远了,他的腿却弯了下去,大片大片的血从他身上渗了出来,连那件灰白的外袍上也染上了血。
安却从没见过一个人受这么重的伤,他向前一步,问:“你……是不是剑招收势没收好,还是走火入魔……”
叶遥之的面容隐在了阴影里,他扯了扯嘴角:“是啊,走火入魔了,快死了,所以别来烦我了。”
他身上的伤是昨日于清剿鼠患中受的,加上一些陈年旧病,刚刚他为了尽快逼退齐风那五个人,所以剑招调用的灵气多了些,受的伤齐齐地爆发了出来。
安却听了这话,往后缩了好几步,然后蹬蹬地跑了。
叶遥之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自古人心薄凉,古人诚不欺我,连这样一小孩,刚刚还被他救了,如今却也能转头就跑。
他心中没有失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进了屋,开始调养自己的伤。
落日西沉,夜幕高挂,明月悬于空中。明明是凄风苦寒,大雨将至的晚上,这轮明月却是圆圆的,给这夜晚又添了几分暖意。
叶遥之坐在床上打坐,他正冥想着扶摇剑阁的功法,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也能明显地感到,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前。
木门开了一条缝。
安却几乎把摘星楼里的药材全带过来了。他递进去一个小瓷瓶,又放进去一株乌黑的草,后来一股脑把所有药材都放进去了。
叶遥之盯着地上的药材,又觉得诧异,又觉得好笑,又觉得……
活死人肉白骨的碧玉丹,灭心魔的千金难求的诛邪草……
他昨日觉得这小孩人傻,今日新添了一个评价——钱多。
安却趴在门边,只探进去一个头,道:“这些都给你,你能好起来吗?”
叶遥之对上了安却那双清亮的眼睛。
不可否认,他也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被安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下收藏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