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春晓[穿书]》浮朱

24、铸剑名师

　　安却醒时，是躺在床上的，阳光正好，从窗棂一路流到桌上。

　　之之已经不见踪影了，只有桌上留下的厚厚一沓“昭昭风行剑”的誊抄纸。

　　摘星楼里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安却又去叶遥之的房门前敲了敲，再在庭院内晃了晃，终于确定，之之好像抛弃他，先去上课了。

　　小白从屋檐上飞了下来，“那小子一大早就走了，你们……吵架了？”

　　在它的印象里，这两人每天早上都是一起去风满堂的。

　　它觉得自己颇像个听墙角说八卦的俗人，之前觉得这两人黏黏腻腻，还有些担心。

　　但现在他们俩又像是吵架，它又有些发愁。

　　“哦。”安却应了一声，“那小白你现在带我去落日坡吧，我去找之之。”

　　之之不会是因为昨晚让他帮忙抄剑谱，觉得我不学无术无可救药了吧。

　　真难受啊。

　　*

　　桃花瓣落了满地，叶遥之的剑锋堪堪抵住了薛渺的喉咙。

　　薛渺把剑收了，笑着说，“我认输啦，不过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剑法使得如此拖沓，就算师姐我剑法不佳，也不能这样看不起人啊。”

　　“头有些昏沉沉的，剑法使不利索，并不是瞧不起师姐。”叶遥之拱了拱手，向后退了退。

　　薛渺一直觉得叶遥之就是那种天生该修无情道的样子，无论对着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剑法上从来没有弱势的时候。

　　只除了……

　　天边一角一处白点极速掠来，停在了落日坡边上，正是安却和小白。

　　薛渺只觉得叶遥之身上那种仿佛隔绝于世的感觉，一瞬间消隐了。

　　只除了对着阿却的时候。

　　安却看见之之望了他一眼，然后别开眼，往桃林里去了。

　　安却：？

　　他几步追了上去，跟在叶遥之身后，“之之，你今早为什么不等我？”

　　“你昨晚睡得太晚了，落日坡上本来也没什么事，所以没等你。现在我也已经比完剑了，你……其实不必来的。”

　　叶遥之的神色如凝着霜雪，语气也克制疏离得很。

　　安却很不习惯他这种语气，“你……不和我回摘星楼吗？”

　　“我约了春秋堂弟子比剑，今日应该会很晚回。”

　　叶遥之没有看安却，目光落在了树梢头上的桃花上。

　　安却迟疑着问：“之之，你是觉得昨晚让你抄剑谱抄累了吗？”

　　不然为什么现在之之的态度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是，叶遥之想，只是我现在一见到你，就很想……很想亲你。

　　他终于往安却那边看了一眼，只看这么一眼，他的心便麻麻痒痒的，握剑的手都是软的。

　　只是安却的神情，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好像就只有他自己有如此多的心思。

　　“你今天别跟着我了，春秋堂那边，若遇上什么事，不太方便。”他心中有燥意，说出的话听来便有些不耐烦。

　　“之之……可我想看你的剑法啊。”安却道。

　　薛渺远远地瞧着这两人，踱步过去，打了声招呼。

　　桃花随风落，阳光穿行而过，然而没人说话。

　　她只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沉闷得很，不是很明白——明明叶遥之刚才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为何现在又冷了下来。

　　她往叶遥之的右手看了看，他几乎只是虚握住了剑。

　　像他那样剑心坚定的人，是要有怎样温柔的事情，才会连剑都握不稳。

　　薛渺又看了看安却，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什么……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她起了个话头，“阿却，安前辈是多久回剑阁的，是准备开始铸‘红颜枯骨’剑了吗？”

　　能让阿渺姐称呼为“安前辈”的，也只有他的父亲，安从南。

　　安却愣了愣：“我不知道我父亲他回剑阁了。”

　　叶遥之也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安却方向看。

　　安却有点茫然，又有点不知所措，“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我父亲的议事堂……阿却，可能前辈是想给你个惊喜也说不定……”薛渺自知失言，不该提起这件事。

　　她看到安却这样子，生了种同病相怜之感，他们俩各自的父亲，好像都待他们很生疏。

　　“阿渺姐，谢谢了，”安却点了点头，这下也找不到理由陪同之之去春秋堂了，“之之，那我先去拜见我的父亲了。”

　　*

　　他的父亲安从南是有名的铸剑师，名剑榜前百有七把剑都出自他手中。

　　但父亲待他很冷淡，在安却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过温和的时候。

　　安从南住在风满堂中心处的一座洞府内。

　　洞府外长年以寒冰铺满，隔着老远便能感到丝丝的凉意。

　　那里也是风满堂内唯一没有桃花盛开的地方。

　　安却心中空落落的，一大半是因为之之的态度，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他父亲。

　　他在洞府前以玉牌扣了扣，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地拉开。

　　一入这洞府，寒凉之意骤然一消，滚滚的热浪从洞府中层层地往外翻涌。

　　安却敛了心神，往洞府中走，便见一座高高的铁制熔炉，火焰自熔炉向上腾升，仿佛要冲破顶上的厚重的寒冰。

　　而他的父亲，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有些黝黑。

　　他正在熔炉前，盯着一具还未成形的铁胚，目光极其专注，似乎都没察觉到安却进来。

　　“父亲，才听闻您回剑阁了，前来拜见您。”安却鞠了一躬。

　　安从南连眼神都没投过来，道：“你来了，你看看这剑胚如何？”

　　这样一块连形都还未成的剑胚，安却看不出什么来，只能道：“父亲所铸的剑，一定是很好的。”

　　安从南笑了笑，“你错了，从前的剑不过是凡俗之物，这一次的剑，我耗费了无数心神，会是真正有灵的剑。”

　　关于铸剑之说，安却搭不上话，便道：“您有母亲的消息吗？我上次发的传音鹤，她没有回我。”

　　“你母亲应当在秘境里，顾不上回你，算算时间，她在剑阁内小比的时候该回来了。”

　　“好。”

　　安却又干巴巴地寒暄了几句，但他本来也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很快气氛又沉闷下来。

　　他们这么长一串对话，安从南竟然也没看过安却一眼，只一直盯着他的剑胚。

　　安从南慢悠悠地道：“你若有空的话，去找找风满堂的杂役们，差他们在洞府上再铺些冰，这冰快化完了。”

　　“好，那我先告辞了。”安却点点头，慢慢地退出了这洞府。

　　他望着门前的渐渐消融的寒冰，愣了好一会，才离开。

　　父亲不喜欢他，待他冷淡，这他很早以前便知道，所以……只有一点点难过。

　　*
　　安却是慢慢地走回摘星楼的，小白高高地在他头顶飞着。

　　回摘星楼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昏暗，晚霞漏了几缕在竹影交织之间。

　　安却恰巧在门前碰到了叶遥之。

　　叶遥之御剑而回，刚巧收剑，便见到了安却。

　　以之之的剑法，不过比个剑，断断花费不了如此多的时间，竟然也蹉跎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摘星楼。

　　安却更觉得难过了：“之之，你为什么要躲我？”他实在想不出原因，便道，“我不会再让你抄剑谱了，也不会让你干别的苦活的。”

　　“没有。”叶遥之顿了顿，“这几日剑法上境界不稳，我想自己寻求一些突破。”

　　安却走近了些。

　　只是他每走一步，之之便往旁微微地挪动着。

　　安却觉得奇怪，“之之，我每天都洗澡的，身上不臭的。”

　　叶遥之：“……”他停住了脚步。

　　橘红色的光落到了他们身上，风也暖暖的。

　　安却凑近了些，望着之之的脸，“遥之哥哥，今天我见到我父亲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好难过啊。”

　　他本来只有一点点难过，但在这种沉沉的黄昏时分，又见到了态度冷淡的之之后，他忽然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仿佛之前的愁绪只是被掩盖了。

　　叶遥之一怔。

　　他心里冒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没关系，就算他不喜欢你，不对，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哥哥也是……

　　喜欢你的。

　　“没关系的，他可能只是暂时心情不好，”叶遥之把脸偏向别的地方，晚霞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

　　“你以前不是说，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吗？”

　　安却又朝叶遥之走了两步，几乎贴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遥之哥哥，我以前觉得，我可能是被捡回来的，母亲心肠好，所以待我好……”安却觉得之之的态度好像缓和了一些，便继续诉说着自己父亲的事。

　　别再叫“哥哥”了，叶遥之想。

　　他几乎听不清安却说了什么，只觉得夕阳余晖浮在他脸上，温暖得近乎灼热。

　　他有些说不出的渴意。

　　叶遥之终于把目光看向了安却，只是他的神色冷淡，眼中情绪让人看不清楚。

　　安却望了望，之之怎么古古怪怪的，问：“哥哥，我怎么觉得，你脸红了呢？”

　　是你逼我的，叶遥之想。

　　他稍稍俯了俯身，身后是漫天的橘红色的，交缠着的晚霞。

　　风里浮动着竹叶的清新的气息。

　　他们的脸几乎只隔了两根手指那么近。

　　近到安却能看清之之脸上的绒毛。

　　在之之俯身而来的时候，他便仿佛被什么奇异的情绪给慑住了，脚定在原地，一点也挪动不了。

　　他生出了一个几乎荒唐的念头——仿佛之之是想吻上来一样。

　　然而叶遥之偏了偏头，靠在安却的耳边，道，“现在，脸红的人好像是你吧。”

　　安却恍惚了一下，说不清是耳边更热，还是他心里更热。

　　晚霞很美。安却觉得自己仿佛沉醉在了这样的美景里。
　　叶遥之直起身，轻轻抚了抚安却衣襟上的褶皱。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处覆了层薄茧。
　　缓缓地，那食指戳了戳安却的脸。
　　叶遥之打着哈欠说：“剑阁弟子，你可别一见什么人就脸红。”

　　他轻轻地扬了扬头，不再看安却，往摘星楼里去了。

　　*
　　红楠木的书架上落着一本本旧书。
　　安却一一扫过这些书。

　　今日见了父亲后，一些久远的记忆又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