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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夜色如水 ...

  •   长街远去,他们站在黑暗处。

      小白扑棱着翅膀,又颤巍巍地飞了回来。

      扶摇剑阁离此处不远,若以小白的速度,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到。

      安却犹豫着,松开了之之的手,又坐到了小白的身上。

      小白飞得很低,贴着江面而行,叶遥之御剑在他们身旁。

      两岸是深绿的高树,风吹树叶飘落在江面上。

      或许是因为热闹之后总是萧索的,安却觉得有些怅惘。

      “白白白白白,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

      小白惊了:“老夫辛辛苦苦,忍下这等耻辱,绕了两圈又回来接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语气居然如此冷淡,我生气了。”

      安却摸了摸它的秃毛,“对不起我的错,小白是琅琊界第一热心肠第一美的鹤。”

      小白“哼哼”两声。

      清风拂面而过,江水激荡的声音起起伏伏,一时间他们竟没有人说话。

      叶遥之御着剑,背脊挺得很直,黑衣与夜色同铸,直视着前方,露出一张清隽的侧脸。

      安却往旁边望了望。

      之之还是很好看。

      如果小白不回来,我就可以和之之一起御剑。

      可是这不是小白的错,是我这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有了小白还想着让之之带着御剑的坏人的错。

      叹息。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白疑惑,平日里安却话最多了,“累了吗?不应该啊。”

      “我在想,这世间负心汉太多,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小白:“……”
      叶遥之:“……”

      繁花塔的清谈会谢了幕,天榜上的难得一见的高手们一一离去。

      薛亦棋站在门边,望着岸边的灯火长明,默默地拿出了剑。

      “春水恨”杜挽若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夜色,轻笑着,“薛阁主,叶遥之的事情我们站在同一边,不知道其他事情是否也可以站在同一边?”

      薛亦棋也笑起来,他本是一张温和的面容,笑时更令人如沐春风。

      “剑阁中上品灵剑所存尚多,可赠予凌光宗三千把,愿道友的宗门能过此劫难。”

      杜挽若微微欠身,“多谢阁主,凌光宗可奉玉凌丹一枚,愿阁主早登大道。”

      在琅琊界待久了,他们这些人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

      玉凌丹是传说中的丹药,十年出一枚,有固心境、灭心魔之用。

      薛亦棋穿书后,有原主的记忆,所以人际交往上他没露出什么破绽。

      这么些年,他总算把原主精通的剑法也练会了,但他毕竟不是纯粹的修道者,心境上差得很远。

      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报酬。

      告别杜挽若后,他御剑回剑阁,剑凌于夜空中,他几乎是高高地俯瞰着脚下的灯火、江水、连绵的群山。

      在他看不到的,低低的江面上,叶遥之也御剑回剑阁。

      扶摇剑阁的正门前,竖着一块高高的石碑,石碑上的笔迹苍劲有力,书着“扶摇”二字。

      小白掠过这块石碑后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薛亦棋御着剑高高地穿行过石碑。

      他停在了自己的住所,临汀楼前,却在这种时候遇见了薛渺。

      薛渺穿着黛绿色长裙,披着件披风,似乎在这楼前等了许久。

      “父亲,你出关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她很伤心,父亲自六年前说自己忽遇心障,需闭关明心突破,她便再也没怎么和父亲相处过。

      薛亦棋的眸光闪了闪,所谓闭关不过是唬这些人罢了,他这六年的时间一直奔波在外,联络上其他的穿书者,也算是搞清了琅琊界如今的形势。

      他对上任何人都能假言假语地说上一会,唯独对着这个女儿,没什么话说。

      他实在是生不出一些属于父亲的慈爱之情,好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对这个女儿也不是很热情。

      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出关后,老朋友有急事,先急着出派解决事情去了。”

      “原来是这样,”薛渺笑了笑,“我也找了许多可以破心障的丹药,放在临汀楼里了,父亲你记得用啊。”

      “好。”薛亦棋道,“天色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阿渺你也先去休息吧。”

      他向着自己的女儿笑了笑。

      薛渺也笑了笑,心里却止不住难过,这么久未见,父亲竟然也没过问一句她的近况。

      她望了临汀楼许久,才转身离开。

      *

      摘星楼里暗暗的,只有月光洒了满地。

      小白飞到屋檐上去睡觉了。

      安却往自己的房里走,叶遥之走在他身边。

      他们的脚步声出奇地一致,和着远处竹林里风吹的声音,有种和谐的韵律感。

      叶遥之先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停住脚步,“明天见?”

      安却“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总归是又胡扯了一会,见到之之脸上的神色又柔和了些。

      月光如此皎洁,从屋檐一直流落到地面上,但也没有他的心情明亮。

      “之之,那我走了,我真的走了。”安却道。

      他向前走了三步,回头望,又看见之之还在望着他,眼亮如寒星。

      “之之,你要早点睡。”

      安却的神情很认真,眼梢眉间都有着素白的月光拂过,脸上……还有着薄红。

      仿佛是海棠花醉,晚霞漫天。

      别用那样的神色看我啊。叶遥之垂眸,我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的。

      安却:“你早点睡,就可以早点起。”

      然后明天就可以早点见到我了。

      安却转过身,慢慢往自己的房里走。

      踏在木制的冷冷的地上,仿佛像踏在花丛里一般。

      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就像是今天看遍了万水千山,无数盛景,但并不觉得失落,因为第二天还有更美的景色。

      安却在床榻上躺了许久,他只要一闭眼,今日种种又浮现在眼前。

      繁花塔内之之飞扬的神色,长街上之之温柔的眉眼……

      唉,这必定是个睡不着的夜晚。

      他又坐起身,点了灯,就着温黄的灯光,找出了“烈烈风行剑”的剑谱。

      他把剑谱铺在桌上,对着上面的字开始誊抄。

      之之使得最好看的剑法,我现在誊抄它,等于,之之在我面前使剑法。

      我可真聪明。

      *

      叶遥之进屋后,关上门,背靠在门上。

      他的神色一片冷然,静静地这样立了许久。

      刚刚安却望他的时候,那般的神情,说着那样的话……仿佛溶溶春花融入了他的眉眼里。

      叶遥之甚至生出了一丝淡淡的懊悔感。

      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亲上去呢?

      这样想一想越觉得后悔,无论多久以后都会觉得遗憾的。

      他心中郁结,抬眸,又拉开房门,到摘星楼外练剑去了。

      “昭昭风行剑”吗。他从前只当这剑法剑意凌厉非凡,最适合用来杀人。但既然安却喜欢,倒可以再练练了。

      一招之后,剑势即登顶,这是真正的一往无前,没有退路的剑法。一旦心中生退意,剑势衰颓,这剑招便如溃不成军那般了。

      可他不会生退意的,无论是对着繁花塔内那些押注他的人,还是……

      他的剑锋指向了明月。

      明月皎皎,仿佛将他心底的心思也照了个明明白白,通通透透。

      还是对着安却,他也不会退的。

      他是如此地,渴慕着那个人。

      他收了剑,眼风四下瞟了瞟,却见到摘星楼的小窗微微地亮了起来。

      烛火微微地从窗内流出。

      叶遥之的心颤了颤,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手中的动作快过神思,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将剑归鞘,走上了摘星楼。

      起初,他走得还是平常速度,到后来走得越来越快,几步并作一步,堪堪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

      他轻轻地喘着气,也不知道见到安却该说些什么,但仍然敲了敲门。

      在这屋前等待的时间,仿佛是他的人生里等过的最漫长的时间。

      安却写着写着,忽而听见了敲门声。

      这种时候来找他的,除了之之不会有别的人了。

      他有点心虚,轻轻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月色如洗,叶遥之仿佛披了一身月华,神色倒是淡漠,问,“你怎么还不睡?”

      安却急中生智,“我那日被夫子批评了,他让我把剑谱抄一百遍,所以,就连夜抄。”

      “所以,”叶遥之挑了挑眉,“你没有好好抄剑谱,反而和我一起去繁花塔玩了一天?”

      这样一说,显得我好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啊。安却想。

      可我也不能说之之我是因为和你说了话之后,睡不着,所以半夜抄剑谱。

      “嗯,”安却应了声,“之之你快去睡觉吧,我再抄一会就差不多抄完了。”

      “我帮你抄吧。”叶遥之道,但他的目光并不看向安却,而是往旁边瞥着。

      他有点不太敢看向安却。

      安却只穿了件白色单衣,衣衫有些松垮,他那……分明的锁骨在叶遥之的眼前晃着。

      他只把目光往别地看了一会,又忍不住往那处看。

      仿佛有什么燎原的火意从他眼中一路烧到了心头。

      安却想了想,的确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向后退了退,“那你也来抄吧,谢谢了。”

      一个谎真是要用无数个谎去弥补。

      安却又燃了一盏灯,他的房间内骤然亮了些。屋内没什么装饰,只在四角放了株绿竹。

      他的桌前铺满了宣纸,他把纸张收拾了一下,给叶遥之腾出块地方。

      “夫子为何会让你抄‘昭昭风行剑’,以他的性格,不应该会让你抄‘浮云七问’吗?”叶遥之问。

      安却实在编不下去了,“抄都抄了,就把‘昭昭风行剑’抄一百遍吧。”

      叶遥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拿起笔便开始誊抄剑谱。

      他的神情很专注,写字也写得快,仿佛真的只是好心来帮安却抄剑谱一般。

      安却写了一会,有些困,他暗自唾弃自己,怎么刚刚兴奋得睡不着,现在见到之之了,反而开始困了。

      他的心也飘飘然了,誊抄这种事情,很容易走神的,他的心绪又飘到了之之的身上。

      连字都写得那么好看。

      人也善良。

      我真是太对不起之之了,白白让他抄了许多剑谱。

      “之之,如果我睡着了,你一定把我叫醒。”安却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也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好。”叶遥之答,连眼都没抬一下。安却如今坐在他的对面,他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那截锁骨。

      这样不妥,很不妥,他应该叮嘱安却再披件披风,最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好。

      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安却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可好了,这剑谱上一句一句,照着写得像模像样。

      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字,上面狗爬似的写着“之之”二字。

      他心中一惊,飞快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了桌角。

      “怎么了?”叶遥之问他。

      安却:“我的字太丑了,把我自己丑到了。”

      叶遥之:“……”

      温黄的光在墙上映出他们的影子,月光也交织进来,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笔落的声音。

      安却定了心神,认真地朝着剑谱,然而只觉得眼前的光太温柔,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叶遥之一直没停笔,他对这剑谱很熟悉,几乎不用看,便可以逐字逐句写下来。

      他的神情太认真,以至于安却一直以为他很专注地写着剑谱。

      但是,他对着自己写下的“安却”二字,微微失了失神。

      他抬头,看向桌对面的安却,他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那双清亮的眼睛闭上了,但是神情安适而恬淡,嘴角微微翘着,脸上晕开了一层薄红。

      叶遥之轻轻地笑了笑,没来由地,轻轻叹了口气,他的手握在笔上,怎么也写不动字了。

      他所学剑法中,以“初雪满回廊”为最难的剑法,他没日没夜地练了两年,才堪堪参透这剑中玄妙。

      练会“初雪满回廊”那天,他的心是震颤的,以为这世间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他的事。

      可那时激荡的心潮,震颤的心境,竟也比不上如今半分。

      是你自己要在我面前睡着的,叶遥之想。

      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卑劣而已。

      安却睡得很沉,他的脸被光笼罩着,睫毛如细碎鸦羽般颤着。

      叶遥之站起身,望着安却看了许久许久,他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仿佛是要去闻花香一般温柔。

      那一瞬是朝霞渐起,是星河漫天,是灯火扬于万丈深渊里,他的世界前所未有地明亮着。

      ——他轻轻地,在安却的眼梢吻了吻。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有力,如此迫不及待。

      他从眼梢往下吻,一路吻到嘴角。

      停了停,才在安却的嘴上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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