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风云之宁朝混球》宋还书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边关十一月凄冷起来，秦文朗父子冤死鹿原，秦灏带着人想去收回父兄的尸骨，可父兄尸骨荡然无存。当时鹿原守备是闻讯第一时间赶到的，现场除了几具官差的尸体外什么都没留下，连脚印都被扫平了。

　　秦灏恨，恨皇帝愚蠢，信谗言，恨胆大贼人劫杀父兄，恨她没陪同上京。

　　皇帝苏醒之后，迫不及待地追封了秦文朗和秦海。王喜还是称病不上朝，此事的起因是他，想保住项上人头，就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方知联合文臣武将联名上书参王喜，皇帝要崩溃了，唯一守国门扶社稷的人就这么没了，悔之晚矣。这时候就是杀了王喜也换不回秦家父子，可恶的还有自己，还有，平安侯。

　　贼人难觅踪迹，连向谁报仇都不知道，秦灏如饿狼般隐匿，等待着，此时，发兵攻打宁国的便是仇人。

　　秦灏再回到边关，秦文氏病了，胡蓉整日侍奉在身边跟着抹眼泪，秦文氏那么开朗个人就那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滴水不进，形似枯槁。

　　方知的信紧接着到来，方若以未亡人的身份嫁进秦家。秦灏将信念给她娘听，她娘眨眼，终于放声大哭，边哭边骂秦文朗，骂秦海，骂昏君，骂王喜。秦灏抱着她娘，她娘狠狠地捶着秦灏的背，直到哭得失声，犹恨不过。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血顺着嘴角向下流，她的眼中毫无神色，脸铁青，眼窝深陷，头发蓬乱，如地狱之魅，可惧可怖，可怜可悲。

　　方知的信对秦家是难得的安慰，秦家遭此厄运，方家父女没有哀哀地说些子狗屁话表示同情，也没假惺惺地哭喊着跑过来吊唁。方知盛怒之下狠狠地参了王喜，还进谏皇帝的不仁不义，为秦家鸣不平，接着方若果断地决定以未亡人身份嫁进秦家。

　　方家父女是秦家的恩人。

　　方若紧赶到边关时，秦文氏已病入膏肓，眼看着不行了。

　　此时，宁国皇帝下罪已诏，同时免去王喜丞相官职，囚禁于府。

　　边关的国公府张灯结彩，秦灏穿着大红喜服，抱着一只大公鸡替哥哥秦海与嫂子拜堂成亲。

　　秦文氏今日的精神不错，她坐在上位，带着些许喜色看着两个喜庆的人儿，恍惚地，她把秦灏错看成了秦海，她眼中含泪，笑着点点头。

　　胡家庙，军师等一干人默默地站在堂上，没有鸣烟花爆竹，没有雀跃欢呼，甚至都没有窃窃私语，整个场面庄重低沉。

　　司礼最后喊了一句“礼成”。伴随着这两个字，外面轰隆隆巨响，接着漫天的杀喊声从远处传来，嘈杂声四面八方而来。

　　秦灏提着剑着喜服与众人来到街上，街上乱糟糟的全是四下逃亡的百姓，兵卒满身是血跑了过来，“小国公，将军，不好了，楚国二十万大军来袭，眼下，城门破了”

　　楚军如洪水般涌进边关，边关的驻军将领，皇帝新派的镇西将军早凉透了，边关将士如一盘散沙，无人领军。

　　秦灏红了眼，咬牙切齿，楚国，这就是杀害父兄的仇人。

　　军师，一个蔫巴巴满脸褶子四十刚过的“老头”，他精明地抬起头看着秦灏，“小国公，您是我们的希望”

　　秦灏听懂了军师的话，她环视群龙无首，四下乱奔的兵卒和身边围着的一干将领，抬起剑，高声喊道：“我乃卫国公秦文朗之子秦灏，宁国将士，随我迎战楚军”

　　胡家庙挥舞着膀子带头高呼：“小国公威武，遵从小国公号令”

　　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将士渐渐平息下来，他们在百姓中驻足，被秦灏跟军师的话激起热血。抱头鼠窜，摇尾乞怜只能沦为亡国奴，国之将亡，何以为家，守不住国门，后方的家人他们如何能活，国不国，家不家，贪生怕死，畏首畏尾，枉为儿郎。

　　“誓死追随小国公，誓死追随小国公”

　　秦灏拾起长刀，将秦字旗系在腰上，高声喊道：“集合各部，先锋军随我去城门阻敌，军师整合主力军支援，胡将军守城，其余各部击杀城中楚军”

　　红衣少年一马当先，秦家军众人紧随其后，城门处源源不绝地涌进楚军，黑压压一片，如蝗虫弥漫，让人胆寒，秦灏挥舞着长刀杀进敌军，成片的黑色被撕裂开来，红衣被染得更加鲜红，马被拥挤的楚军拦住去路，无法动得，城门口前仆后继的楚军举着长枪剑戟刺穿了秦灏的马。

　　秦灏落马后被叫嚷的声音震得失了声，她肆虐地舞着长刀，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但她要报仇，报仇。尸体一层一层地摞满了长路，楚军怕极了这位鬼魅般的少年，她的眼睛都被鲜血染红，散出阵阵红光，修罗也不过如此。

　　楚军开始节节后退，秦灏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她站在城门外横刀伫立，秦字旗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血腥味随风缠转飘去，城中的方若都被熏得呕了起来。

　　楚国大军与秦灏在城门对峙，绿簪子镇定自若地在楚军阵营中端坐马上，秦灏抬眼望去，前方开阔的平地上黑压压地全是楚军一眼望不到头。

　　她扬起长刀，嘶哑着高声呐喊“杀”，身后的先锋军霎时喊声震动天地，拼尽全力向楚军冲去。绿簪子策马向后退去，后方的弓箭手上前，整齐划一张满弓朝着秦灏等人射出万箭。箭翎带着哨声呼啸而至，秦灏挥着长刀扫落一波又一波的利箭，她没有停歇地朝楚军杀过去，利箭射进身体也浑然不觉。

　　弓箭手被秦灏的长刀扫倒一片，绿簪子又朝后退去，闪出持着盾牌的一行兵，长刀扫在盾上发出滋啦啦的声响，顶着盾的楚兵拼命地稳住脚才没有被击溃。秦灏抡起长刀飞转身狠狠地将长刀砸在盾上，盾被砸得四分五裂，长刀长鸣，秦灏狠狠地将刀向持盾的楚兵劈去，楚兵抬手挡，整个人被斜着削掉半个身子。四周的楚兵怕了，扔下盾牌四下逃散。

　　绿簪子注视着骁勇、所向披靡的秦灏皱紧眉头，二十万大军，他竟然丝毫不畏惧，想着车轮战斗垮了他，他却愈战愈勇，长此下去，楚军无招架之力，将军心涣散。

　　他与身边的楚军主帅言道：“尚将军，去拿下这少年”

　　尚将军尚夏悠悠地驱马向前，突地端着枪朝秦灏急驶而来，秦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待枪到近前，她将刀尖点地撑着自己后仰，枪头贴着鼻子刺过，□□了个空，尚夏手腕一抖，枪身横着换作右手持枪策马再刺秦灏。

　　秦灏飞起一刀砍在尚夏的面门，尚夏想一万次也想不到只两招就死在无名小卒手里。

　　楚军吓疯了，绿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秦灏砍杀了尚夏，神色凝重，紧蹙眉头，不自觉地策马向后退着，楚军溃不成军，口中惊呼：“鬼，鬼来啦”四下奔逃。绿簪子紧盯满身是血瞧不出样子的秦灏，抽出佩剑杀了从马下慌张跑过的逃兵，平缓语气喝了声：“撤”

　　传令官高声传令：“撤军”

　　楚军后军做前军极快地向后退去，秦灏撑着刀紧握刀柄，该是到了极限，她的眼都没有眨一下，死盯着楚军，身上早已没了知觉。

　　军师率援军打城门越过无数已经凉透了的楚军到了城外，就见着血人秦灏岿然不动地立在城门前。

　　军师牵过马，上前恭敬地将缰绳交与秦灏，秦灏闭下眼，只觉天旋地转，她强睁着保持清醒，云淡风轻般拔掉刺入身体的利箭。众人唏嘘，头皮发麻，别过眼不忍直视。秦灏将长刀侧在身旁接过缰绳飞身上马，马背上风吹得更烈些，秦灏兜了一圈马，稳稳心神，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整顿兵马，清理战场”随即驾马奔离城门回府。

　　秦灏的话简而有力，没人质疑她的话，好像他们本该听从秦灏的话。

　　秦灏成了边关将士和百姓的主心骨，她的形象从一个顽劣不堪四处游荡的臭小子变成了受万人敬仰的英雄。平日里瞧惯了她玩闹的叔伯大爷们很欣慰，边关的丫头小姐们更多了份热衷，连一起被迫“除暴安良”的地痞流氓们也找到了人生方向，以秦灏为榜样，向秦灏学习。

　　秦灏方回府上，便瞧见秦文氏拉着方若跟李传蕙在府门翘首相望。秦灏翻身下马，李传蕙抢步上前搀扶，秦灏踉跄险些倒地，李传蕙自然地架着秦灏的胳膊将她撑起，整个人被秦灏罩在身下，丝毫不嫌弃她周身的血腥气和污物，背后看去明明就是秦灏搂着小娇娘，于礼不合。

　　秦文氏焦躁不安，心中作痛，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弄成如此模样，她紧跟着进府。

　　方若的脸色却变了又变，府上小子数人皆在门口相迎，怎地偏偏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扶上了他，莫不是李传蕙是他未来的妻子么。方若心中烦乱，自打阁楼说出心事便将真心付出，哪怕是与秦海定亲也尚存一线希望，如今虽是秦灏代兄娶了她，可按习俗，守孝期过该是自己与秦灏过日子的。

　　她随着众人进府，府门阖上，秦灏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身子栽在李传蕙身上。方若吓得失色，拼力挤到近前要去扶秦灏，却被李传蕙喝住：“别动她，她伤及要害，血要流尽了，来人，快置软架”

　　方若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收回双手，秦灏的喜服僵硬地箍在身上，周身上下尽是血迹，已然瞧不出哪儿是新血哪儿是旧血。

　　秦文氏拉着方若的手回到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婚房，安慰道：“咱娘俩说说真心话，且让他们忙去，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冲撞了”

　　方若红着脸低头，秦文氏看儿媳妇越看越喜欢，此刻她心中释怀，再无悲伤，“我的儿，可算把你盼进了秦家的门，为娘也能带着笑去见她爹和她哥了”

　　方若与秦文朗和秦海都不曾见过面，父母之命在前做主将她许给了秦海，可她心里就是将秦灏做了唯一的夫婿，哪怕形神俱销，也要与秦灏做一世夫妻。病了几日后也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总会有转机的。转机来了，可却是哀事，秦家父子冤死鹿原，为人父的方知本该退了秦海的婚事或者转嫁秦灏。但方知之名闻名天下，礼之表率，此时退婚就是不义。

　　方知这老古董愧疚地看着女儿将言不言时，方若鼓足了勇气先说出口，“爹，我嫁”

　　方知也爱女心切，不忍心女儿守一辈子活寡，强装淡然道：“若儿，边关的风俗民情与京城不同，其中兄亡嫂从弟也并非□□，若是你瞧着秦家二小子尚可，便在守孝期过嫁与他吧”

　　“女儿记下了”方若深知这是方知留给自己的退路，她面上是嫁秦海，可心里始终嫁的是秦灏。秦灏抱着大公鸡拜堂成亲时，她真想扑在秦灏的怀里痛哭一场。还好，秦家没有绝了她的后路让她与秦海的灵位成亲，不然她再也嫁不得秦灏。

　　秦文氏过来人，看方若桃花迎面，红霞映月便猜出九成。“今儿虽然是借秦海之名，却实为你与秦灏的婚事，守孝期过，你就替为娘照顾秦灏吧，若是她不称你的心意，你也可再嫁良人”

　　方若闻言正中心中所想，她扑通跪倒在地，言道：“娘，儿媳生是秦家人死作秦家鬼，不会做出有负秦家的事”

　　秦文氏托起方若赞道：“若儿相貌出众，端庄贤淑，有你在秦家我就安心了，秦灏顽劣，我与她爹疏于管教，日后你要多费心了”

　　“秦灏他，很好”方若小声道。

　　“娘再嘱咐你几句，今日出战，秦灏定然会被封官，你看住她万不能辞圣恩，大不了太平以后辞官回乡，她爹和她哥得以猜忌才引来杀身之祸，我不想她再步后尘。若你日后与秦灏设法有了孩儿便要两子，一子入秦家，另外一子随外公方学士姓方...”

　　秦文氏事无巨细说与方若，言罢，她长叹一声，道：“真想陪你们再多呆上几年，享享儿媳在侧的福分”

　　方若听出了秦文氏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她瞧秦文氏面色萎黄，憔悴不堪，虽然今日精神足，可中气短，似乎回光返照之状，她内心不忍，却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秦文氏说家常。

　　“我没遗憾了，纵是与他爷俩相聚也是蛮好的，你去瞧瞧秦灏，再将胡蓉唤来吧”

　　方若忍住泪意起身道福离开，临出门回头瞧了眼秦文氏，秦文氏眼睛浑浊，身子打晃，可面带笑容，甚是安详。

　　秦灏的屋子房门紧闭，方若推了一下并未打开，看是里面上栓了，她陪嫁的丫鬟银花有眼色，上前轻打房门，道：“姑娘开门，我家小姐来看二公子”

　　方若安静地站在边上，听里头窸窣一阵接着有人走到门边，门栓响动门开了，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方若来不及皱眉便抬脚迈了进去。

　　只见床头地下都是血迹，床上躺着的人牙关紧闭脸色苍白，身上缠满了麻布，心口不远处的麻布阴出一大片血迹，腰下盖着被子，露出小腿和双脚，脚上扎着几枚细针，方若的眼睛湿了，李传蕙额头密布细汗手里还捏着针。

　　“他，还好吗？”方若颤抖着声音问道。

　　李传蕙红着眼睛轻声答：“看造化吧，伤得太重，她已经力竭了，没有知觉很难...”

　　方若不知所措，“我来照顾他，你去看看夫人，恐怕过不了今晚”

　　李传蕙心中有数，点头应允。

　　方若遣银花打盆热水来，她用手巾蘸了热水轻轻拭去秦灏身上的血污，秦灏没有丝毫反应。

　　方若的眼泪扑簌滚落，“秦灏，你醒醒，说好娶我不负我的，进了门就不管了吗？今日不作数的，你要以你之名娶我”

　　她将头埋在秦灏胸前痛哭，满心的伤心事翻滚上来，手十指相扣紧握秦灏的手，他的手好凉，方若怕极了，怕秦灏就这么没了，自己就真的守活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