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的岛》sandragc

8、第 8 章

　　“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煽情的句子，然后摇摇头。
　　居然是痔疮的广告。
　　这个世界的外部越来越煽情，人的内心也越来越冷感。见怪不怪——存在即合理，合理尽可忽略。好奇心被炒作杀死，连带纯情作了陪葬。
　　啊——
　　在和平稳定繁荣（环境和平、人数稳定、瞌睡虫繁荣）的县城图书馆里当哲学家，头上悬着痔疮的广告牌。嗯，不错。至少世界真的是和平的，容得下我这种闲人。
　　成为闲人的第一条件就是推卸责任。母亲大人要找的书已经堆在面前的桌子上了，因为除了她以外似乎没有人会借这类书，所以十分的好找。但问题在于：我该怎么带它们回去？？
　　我看看那一堆厚的可以压死人的书开始怀疑母亲大人是否真的知道这些书的情况？不然她开那么长又那么重的书单肯定是为了惩罚我。想想看……昨天哪里得罪她了……
　　已经过去36分钟又5秒了，我没有任何的idea。我只知道如果继续这样等下去，再过40分钟，老道的“个人秀”就要开始了。
　　唉，想去。
　　想去。
　　想去……
　　我开始抓头发的末梢——早晨梳头的时候有一缕没梳进马尾辫里，看上去象拖了一根电线一样。我经常这样，为这个，老道曾经戏称我为“插电小姐”。
　　老道——啊啊啊啊啊，排练——
　　眼珠转了转，瞥到阅览室一角。
　　哈哈，人要是真得想要办成一件事就会有急中生智的“自动升级功能”。
　　我抱着那一大堆书本摇摇晃晃的走进隔壁书店。过了一会儿，乘营业员阿姨不注意，偷偷地走了出去——身上带了3把店内储物柜的钥匙。愿主宽恕我，不过，道德这种事情在营业额和客流量不景气的场所就可以宽松一些了吧。
　　然后，我该去哪里——对了。排练厅，我对那个地方很熟，其实。

　　不管来多少次，排练场的气氛总是这个样子，该安静的时候吵闹，该大声的时候声音又太小。何况今天参加排练的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生物——小学生。说起来，小学是个奇特的地方，同一个小小的场所可以同时存在老成的哲学家和单纯的政客，生物学领域的进化与社会学领域的等级分化同步进行着，成人的世界在这面小镜子里变成了婴儿城，模仿得一丝不苟，只是在整体结构上不协调——比例失调。
　　所以不能小看小孩子。
　　不然会很惨。
　　就像现在那个临时指挥一样，手忙脚乱，底下的合唱团还是乱成一团，没人听他的，因为校长不在，领队老师没有一个在，新任指挥——哦，刚到，悄悄的坐在一边看好戏。
　　唉，谁能对这群唇红齿白、大眼睛水灵灵的可爱小孩发得了火。
　　“同学们安静一下，静一下——”
　　说话的照样说话，玩闹的依然玩闹，这是低年级；开始分组合并同类项的是中年级；拿着本子在对作业的是高年级。
　　“同学们，排练已经开始了！”唉，真是同情你，好好的长笛手不当，被叫过来当保育院叔叔。
　　“史老师，秦老师，钟老师都没有来啊。”
　　“老师，现在离9点还差1分钟。”
　　“老师，我们高年级可以早退半小时吗？明天有模拟测验，校长答应的——喂，这道题不是我做错——是你抄错题目了，你看这里不是x……”
　　天使长相的混世魔王们，真是了不起。
　　我继续坐在一边看好戏，我的对角线方向的那边终于开始移动了。
　　他今天穿黑色，和钢琴很配。
　　“活动一下。”他摘掉手套，坐下。不是我能在这个距离听得见他的喃喃自语，而是我知道他在弹琴前的习惯用语。
　　刘佬悼个人秀开始。
　　一般来说，对听惯钢琴声音的合唱队员，有别于普通伴奏的华丽指法总是很能吸引他们的，比如the piano 的 the heart asks pleasure first，最绝的是，这首短短几十秒的歌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
　　于是，“这个世界清静了”。
　　“9点已经到了，请大家都坐好——我们现在开始听音乐。”
　　崂山道士——你的微笑让我起鸡皮疙瘩，因为你明明“眼露凶光”——嗯，看着眼熟，对了，陆允在舞台上的时候如果观众席很吵她也会一边“以眼杀人”一边微笑，原来是师承有道。
　　可惜，那些小孩子是看不到危险的，因为漂亮的笑容更危险。
　　于是，不负责任乱放电的音乐家再一次开动了他的“杀人机器”，钢琴。
　　“崂山道士在工作的时候就不是正常的他了。”陆允此话果然不假。
　　他的手停止在半空，闭上眼，然后，双手像洁白的大鸟一样缓缓落下……
　　滑过的先是流水，然后，微风卷着细叶从水面漂过。这个前奏……
　　不对，下面这首歌不对。
　　只是一首很普通的任务歌：出色圆满的旋律，明朗的情绪，适合欢乐的气氛，因为节奏和曲调都很饱满，所以即使在热闹的场所也不会被人忽视——这的确是一首合适的开幕曲。
　　但是为什么它的前奏……
　　我疑惑的朝某个人看过去，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拿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那个愣在一边的长笛手：“这个就是今天要练习的新歌了，我刚刚弹了一下。下面我们就开始练习吧。”他站起来，把包里的谱子分成两打，补充了一句：“曹老师有事来不了了，我就是新来的临时指挥。麻烦你和我一起发一下这个。”
　　长笛手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连忙点头结果那堆纸。至于老道，他显然成了小孩子现在的中心。
　　“老师，曹老师去哪里了？”
　　“他去德国了。”
　　“啊啊？德国，好棒！为什么去德国呢？”
　　“虚——别告诉别人，他去找小红帽。”
　　立刻，低年级的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年级的开始交头接耳，高年级的，继续作题目，最多对这个幼稚的笑话表示一下——“切”。
　　立刻有更多的问题：
　　“老师，你叫什么啊？”
　　“老师，你的钢琴弹得好棒啊？”
　　“老师是不是钢琴家？”
　　“老师，德国真的有小红帽对不对？”
　　……
　　看你怎么收拾——乱放电。
　　“虚——”老道什么都不说，只是竖起漂亮的右手食指，摇了摇：“要开始唱歌了，大声说话不好——”然后，他回过头煞有介事的看了看：“要是我们大声说他们的名字，小红帽就要被大灰狼发现了。”
　　“啊——？还有大灰狼？”
　　“对。就是曹老师。”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醒悟过来。疯狂的大笑。
　　可怜的前任曹指挥同志，你因为总是穿灰衣服被人嘲笑了。我连忙低头看看自己——幸好，今天换掉衣服了……是黑的大衣……
　　“笑一笑比较有助于放松脸部肌肉，等会儿唱歌的时候，开头声的时候比较轻松自然。好了，还有谁没有谱子？”
　　“老师，这里没有。”
　　“老师，我这里！”
　　“我，我；啊”
　　“老师我们这里要3张！”
　　很快，老道手里的乐谱就空了，然后，他像是要检查一样绕到后排再走回钢琴那里。他走过了我的身边。
　　“好了，我们先看乐谱……”
　　“老师，对不起。”一个小小的，但是不带怯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师，我们还没有练声。”
　　说话的是个小个子的中年级女生，她的椅子没有和旁边的人的连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的，丝毫没有介意来自旁边的白眼。高年级的女生已经开始看手表。
　　其实刚才我就一直注意到，只有她一个人一直低头看着乐谱夹。
　　“诶亚糟糕，居然忘了这个事情了。大家坐直了，练声。这位同学——麻烦你带一下音，好不好?”
　　“诶？“这回轮到她惊讶了。
　　“好不好？带一下吧——我不会唱歌的。”老道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诚恳的表情，原来他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沉默的羔羊。
　　她的脸有点潮红，真的是个孩子啊。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是因为没有类似的经验吧？
　　“澎！”音乐室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了，一道紫色的影子摇晃了一下，低头，把垂下的发丝往耳侧一勾，略略抬眼：“对不起我迟到了——真是……”
　　秋水微光，两颊红如海棠。
　　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个表情？刘佬悼。人为什么是看到似乎熟悉的东西时候，反而比较吃惊呢？
　　灰紫色的上衣，铁灰色的羊毛长裙，配合那个娇弱的身段，真的是无懈可击。
　　“你好。”老道先回过神，笑了一下，这个微笑，有点勉强，却又是另一种好看。
　　“啊啊——”那个进来的年轻女子突然吃惊道：“您是刘老师？”
　　“嗯？”这回轮到老道惊讶了，他的女徒弟只有一个人。
　　“您就是《泉歌》的作者，市十佳优秀作曲家，刘老师？”她一连难以置信的神情朝钢琴处走近。
　　“噢，不敢当，不敢当。”某人一遇到高帽子，就会害怕的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
　　“我，我叫史凝，是这个合唱团的领队。”
　　“噢，原来你就是史老师啊，我听老曹说到过你，以后我来当临时指导，要多指教了。”
　　“哪里哪里，没想到居然是刘老师您过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我，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的，尤其是《泉歌》——我们会唱《泉歌》的，对不对？”
　　最后那句话她是回过头对全团说的，表情，姿态，无一不亲切自然如同音乐剧中的人物。
　　“对——“然后全团又处于交头接耳的状态，十分的兴奋。
　　“大家唱给刘老师听好不好？”
　　看得出来，自从她来了之后，全团就活跃了很多。
　　“嗯。大家还没有练声呢，那首歌的调子太高了，不是很适合合唱呢。我写的时候没有考虑好啊.”且，本来就不是合唱曲目。
　　“刘老师您好谦虚。”
　　“先练声吧，今天我们要赶新曲子哦，待会儿大家要是愿意的话再唱给我听吧——休息日的，把大家累坏了不好。”
　　“老师您可别把他们惯坏了。”
　　“那可不会，我的排练一向被人抱怨。”
　　“噢，我听说过呢。那好，大家先练声，保护嗓子，别给这个坏心眼的指挥给挑出毛病来。刘蕾，你带一下。”
　　一个高个子习惯昂着头的女生应声站了起来。
　　老道作了个请的姿势，史凝才在钢琴前坐下。
　　那个小个子女生甩了马尾辫，开始一心一意的注视着指挥的方向，心无旁骛。
　　下面的练习时间老道不知为何全权交给史凝，自己坐在一旁拿着乐谱发呆。当然只有我知道他是在发呆——曲子是他写的，用得着拿乐谱吗？
　　幸好今天只是读谱，看样子他也用不着上场。
　　史凝看上去干劲十足，看样子她一直是这样子的。
　　然后，在第一节快要结束的时候，门适时地开了。
　　“哟，今天好认真。”
　　“秦校长，我们一直很认真的。”
　　“秦校长，我们今天特别认真。”
　　“是啊，肚子好饿啊——“
　　还是有点驼背的“秦始皇”神秘兮兮的笑笑，拉开排练厅的大门。
　　“哇——”食堂大娘推进来两个大茶桶，是酒酿汤团。
　　“现在吃好不好啊，史老师，啊，这位是——”
　　“这位就是新来的指挥刘老师了，上次我们得奖唱的那首歌就是他写的哦。”史凝看向老道，“可不可以让他们——”
　　“同学们唱得很好，现在也该休息一下了。”
　　“那好，刘老师，史老师也来吃点东西吧，天气太冷，我就叫食堂弄了这个。大家还不谢谢高阿姨？”
　　“谢谢高阿姨——”有东西吃的小孩子最听话。
　　“咦？小晴？你怎么也来了？”
　　“秦校长，你认得我？”SUDDEN ATTACKT
　　“怎么认不出？还是这样子，没变，小的时候就这么严肃，长大了也一样。”
　　“她是——”史凝好奇的看着我，其实她早已经不止看我一次了。
　　“她是崔老师的女儿。小晴放假？怎么有空回母校来？”
　　“回来办点事情，今天又被叫出来当搬运工，顺便来音乐室看看。我没有影响排练吧？”
　　“阿哪里哪里，我只是吓了一跳，以为是抽查员也来了。”看得出来，史凝这种女孩子就是那种天生不会讲笑话的人。
　　“我真的有那么严肃？”
　　喂喂喂，老道，不要笑得那么诡异。
　　“小晴，你也一起吃汤圆吧。”
　　“噢，不用了。”
　　“怎么了？怕胖？现在的女孩子——”
　　“我讨厌甜食。好了，得回去了，不然有个人写不出论文我就得饿肚子了。校长，史老师，我来听排练没关系吧？”
　　“没事没事，反正你原来是老队员了，而且你妈妈也要参加这个活动的。“
　　“没关系啊，你尽量来好了，欢迎阿，只要指挥不介意哦。”
　　我耸耸肩：“今天得回去了，真是遗憾呢，再见。”
　　我想走了，我得走了，因为我用不着留下来。听别人问多余的问题。
　　“现在的女孩子总是喜欢酷酷的……刘老师，刚才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弹《泉歌》的前奏，为什么呢？”
　　我不用留下，因为我知道答案。
　　老道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再听到这首歌了，对不起，但是，昨天写歌忙到半夜，前奏还没写，我就临时用这个凑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