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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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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两个陌生人,能见一次面只是偶然,那么能见到第二次,就算是巧合吧。
所以后来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笑着打招呼:
“嗨,又见到了。我们可真有缘。”
“嗯,算是吧。”我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找位子,这间咖啡吧不是很大,无烟区只有一个客厅、一张直径1米半的圆桌。
“坐这儿好了。”他很绅士地站起来,移开一把椅子。
是他的座位旁边。
“不会影响到你吗?”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坐了下来。开始叠刚解下来的围巾,墨绿色和米白色的条纹——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只是路过来坐坐,没有什么事情。”他仍然站着,“要我帮你叫一下老板吗?他才走开几分钟。”
“噢,不,谢谢,不用的。我自己来就可以的。他出去的时候我见过了。”
于是他也就坐下。拿起刚刚放下的一叠纸。
我掏出自己那份会员特制钥匙,打开绘有雏菊的白色俄罗斯风格壁橱,在第三排架子上找到了玉兰花茶。水就在旁边的架子上,80 、90、 100、 0,有四种温度的可以选择,除了零度的是矿泉水,其它都是蒸馏水。从壁橱下的柜子里拿出最喜欢的纯白茶具,找了一个白地绿叶纹的托盘,茶就沏好上桌了。
“你是常客?”玉兰的香味让他抬起头来。
我看着浅色的茶汤:“要是我说我也是老板,你信不信?”
他直起身看看四周,再看看我。
“你不是。”
“bingo。怎么那么聪明?不好玩。”
他笑了一下,他总是这样子浅浅的笑一笑。
“第一个会员。抵得上半个老板了吧。”我是元老级人物了,和这里的灯饰一样旧。
“那我是正好是第100个会员。”他拿出一张墨绿色的卡。
我愣了一下:“你以后会常来?”
“是的,我搬来这附近住了。”
……
用左手食指揉揉鼻梁,我突然伸出右手:
“你好,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是以后还是要多关照的,我叫林悠晴。”
他也很从容的伸出手:“多关照。我叫刘佬悼。”
???????
“单人旁加老师的老,悼念的悼。”
……
“想笑的话,没有关系。”
“对不起失陪一下……”我捂住脸,站起来就往洗手池边跑。
“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哈……”
受不了,差点就被自己最喜欢的茶呛死。
扶住桌子好一会儿,我才憋出一句:
“帮你取名字的人——真厉害。”
“过奖了——替我爸说的。”
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念之差。
总之接下来每天都可以在那张柳达浪费大把银子定做的圆桌旁和他谈天,听音乐,喝茶,看碟。我有很多这种朋友——可他就不一样。是别人的话会与我争论,然后就被我驳倒;他倒是什么都不说,静静听我乱发牢骚。牢骚说多了,见他仍然微笑,猛然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一个票友面前演了一折拙劣的戏,于是不由不好意思,于是说话扭扭捏捏妄图亡羊补牢,连我自己听起来觉得语气——厄——比较女性化。还好我及时想通了,自己本来就差他10来岁,拙劣一点又何妨?从此决定做到高高兴兴自然大方。但牢骚就不用发了,喝茶,喝茶。
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我们以茶会友,本来就没有水那么纯而无味。他是男性,我是女性,这种不单纯就是这么简单,总有些许不了解,总有些许顾虑而不越雷池。一点点距离,距离产生美——看上去,不可否认,挺美的。不然我也犯不着在那种天气每天下了课步行20分钟去茶馆,然后在晚自修之前赶回去。认识的第一个月好象经常下雨,于是咖啡馆的小厅里老开半盏昏黄不明的小吊灯,有的时候为了吸掉里间小桌区的烟味,我会点一支蜡烛——真是有趣,白白嫩嫩的芳香腊胚有个美名叫pure,点上后却是暧昧不明的摇曳星火。
人为什么总是有点后知后觉?那天雨下的果真如同猫狗大战。我不得不拖出暖风机来烘干外套和鞋子。蜡烛燃了半段,茶也喝得淡了,我在cd架前琢磨着该换哪张碟,这个时候,老板跑来说,他大概不会来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随随便便恩了一声。然后老板又说他比你要到的准时今天肯定来不了了,我还在找那张碟就又随便应了一声。
“诶,小师妹,我说他不来了你听清楚没有?”
“我有说我等他吗?”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声音嫌大了点。
“小师妹……”
“叫师姐,我比你早入门。所以中气足声音粗,刚才大声了点……”
“那个,你要去晚自修的吧……”
“柳达我说你怎么那么烦啊,我赖这里会影响你营业额吗?”没我这个免费的侍应生你柳大老板能天天到外面去闲晃或者躲在小间里和mm畅谈哲学吗?
“不好意思,我是法律许可的无业游民,你还是高中生,少没大没小。”
“那我也不好意思了——今晚我翘课。”我心情不好,我要怎样就怎样了!
柳达看看我,挠挠扳寸头:“随你便吧,本来准备关店的,现在我出去,你就帮我看好了。”
这种天气也能出去?
“约会?”我一脸狐疑。
怪事,“黑侠”柳达也能有“面如重枣”的一天?然后就见他拎着伞哼着不像样的小调出去了。
“I’m walking in the rain ,I’m walking……”
……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啪”地拉灭半盏灯,冲到里间翻出那块“休业”的牌子往门口一挂。然后,爬上柳达刚买的活动躺椅摇得“咯吱”作响。
音响里在放的是enya 的frog prince——那本是老道的东西,自从一次聊天时发现我也是个高龄enya迷(我从小学开始就收集她的专辑了),老道就把他托同学从国外带回来的碟放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是1985年,enya还年轻,替法国电影做的原声,在唱dreams的时候声音还有一些小女生的特质,甜甜的单纯。
Enya的歌,适合用雨声作背景。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和着雨声一起听……”
哼,这家咖啡馆的音箱有一个是外置的,我今天就一直放这张碟,让某个人听不到后悔死!
摇着摇着我居然就恍恍惚惚睡了,难怪的,今天已经忙了一整天,团学联的事情,mmd,又要叫我去演讲!还得参加集体诗歌创作!快要期中考了——也就是说,艺术节也要到了——我我我——睡吧,睡死作数……
浑浑噩噩间知觉的脊椎骨里头痛,肋骨里头好像也是,没力气,醒不过来。
偏偏有人好像要把我弄醒似的,一个劲的摇我的肩膀。
这个时候谁敢吵我睡觉!我怒——
啊,血压不足,晕……
“喂,睡猫,醒醒呢。”
……
“醒一醒。”
声音倒是不大,可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严肃认真?
迷迷糊糊睁开一半眼睛——
“是你啊。”
“怎么睡这里了?”
“翘课。”
“为什么光着脚?”怪事,又不是派出所,怎么一副抗拒从严的口气?
“过来的时候雨太大了,湿了,嫌难受……”
“唉!你也——真是!”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脸,“现在起的来吗?”
“难受死了,骨头疼……”
“你在发烧呢!”
“哦。”难怪今天早晨的时候就感觉怪怪的。
“给我起来——你得去医院。”他继续摇我的肩膀。
我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不去不去——别烦,我要睡觉。”
“去了医院里随你怎么睡。快起来!”
不知名的脾气在血管里上蹿下跳:“我就是不要去你用得着管你是我什么人连我妈也管不了我就你能……”结果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细……
“你……”突然腾空的感觉吓醒了我,“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今天你非得去医院——我要你去你就得去。”
我恨得想用脚踢他,但是被人横抱住就没法动了——担心摔下来。
“刘佬悼!你放我下来!”我不想用拳头,病号的棉花拳头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绕开那些吊灯、花瓶,已经抱着我走到了前厅里。
我突然抓住他的肩:“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算我认输——我去医院,放我下来——我就求求你了……啊?”
我有点诧异自己的眼泪是怎么来的时候,他们好像就已经很汹涌了——是因为身体疼吗?还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反正就是汹涌到连嚎啕的意图都被呜咽淹没了。
他慢慢放我下来,但始终还是扶着我:“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只好点了点头。
到医院里他还是保持着用一只手挟住我的架势——除了验血和确诊,走到哪他就把我挟持到哪儿,我不是没试过挣脱开,而是每次他都会说:
“你要是敢摔倒,我就有胆子再让你两脚离地。”
我那会儿的感觉也已经很腾云驾雾了,估计没他的“支持”是会摔倒。只好让他一路带着。
“笑什么?”他盯着那对化验单上的数字已经很久了,虽然他看不懂。
我们正在等领药,过会儿我就得去打点滴了。
我还能笑什么?刚才表现得像个独夫,现在这会儿开始闹害羞的人还会有谁?都27岁的人了,真是——后知后觉。
“我再不打个电话回去估计他们要闹疯了。”都忘了今天自己其实是值日班干部,要向老师报告晚自修出勤纪录的。
老道二话没说,架起我就走——忘性也挺大的呢。
后来就更加世界真奇妙了。听到电话赶来的死党——那个时候她还是我室友,和从外面买水果回来的老道直面相逢。
“老师……”
真是难得,可以看见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你好。怎么?你也来看病?”
“……我是林悠晴的同学,难道你——就是她电话里说的那个亲戚?”
世界果然很小。原来开发出路大小姐音乐细胞的人就是刘佬悼。
所以后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看病,我的晚自修缺席成了正当举措,还混到了2天的休假。路jj那边嘛……
“吃掉——”
“馄饨?”我疑惑的看着那个银色的饭盒。
“他叫我给你带的。”
我没多说什么,馄饨挺好吃的。
她看了我有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
“你运气不错,他饭菜做得很好——离了婚以后,他什么都学会了。”
“嗯,上次我帮他借过一本儿童营养食谱。”
“你——确定吗?”
“我现在用得着确定什么吗?”
我只有16岁,所以什么都不用确定。这是他说的。因此我可以在他那里做到肆无忌惮。周末的时候去他的公寓里住,吃他的用他的抢他的电脑上网。
他已经27了,而且还离过婚,所以其实什么都顾虑。这是我想的。因此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有节点到即止。周末的晚上,他帮我做好饭,然后搭公共汽车去自己的录音室——直到凌晨再回来。
“你们玩柏拉图啊?简直像芳芳一样的……”死党有时十分受不了,“两个‘膳魔师’——焖烧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