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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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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说你到底信不信我啊?”又来了。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眼前的女人最最麻烦。
她依然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神游太虚地坐在交通栏杆上——喂,喂,就算交警叔叔没看见,也很有碍市容的。她温和的声音有些迷惘:
“我还没有搞清楚……我看着你,觉着应该相信你……可我又不认识你。”
现在映在她眼里的是喷气机划过蓝天的两根白线。
完了!又死机了!还没save up!只好再从头过一遍。都怪我不好,考大学考去大城市,大半年回不了家,造成今时今日的局面。别灰心,林悠晴,反正不是第一次了,理论实践经验都不知螺旋上升几次了。
忍……
“你是我姐啊!你怎么老把我忘了!”
“是吗?”她看我一眼,“哧溜”滑下交通栏,走到一旁的秋千椅上坐下晃,“可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
“你记性不好,老忘。算了,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提醒你几次了。”我也走过去,开始帮她推秋千。
是的,眼前的这个女人,我姐,确切地说是我表或堂——我没办法分清楚这个——之类的姐姐,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麻烦,比我男朋友的问题还难搞!真是。
姐叫崔悠沁,名字柔人也柔,就是没法记住人或事。这也不能怪她,小时候她一家三口出去玩遇上车祸,只剩她一个人捡半条命回来,从此脑袋就不好使,健忘症。我们家算近亲了,总不见的叫外婆照顾她吧?于是我妈便应承下她的事,一晃就是好些年了。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9岁,她19。照理来说,她应该瞧着挺大了,可现在她歪着脑袋,咬着下唇,一边摇一边晃着鞋的样子还是一幅小孩子神态。没办法,她记不住事嘛,自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贵庚几何,记不住我,已是正常。
“吱——”
她突然停住,看看我,“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
果然。
只有用杀手锏了:“回去吃栗子。香香的——记起来了吧?”
听到栗子,她眼睛顿时一亮。这个倒记得住。
回家计划成功,证明了栗子定律的屡试不爽。
“红烧鸡块……”又是红烧鸡块。我只觉胃开始想跳parapara,十分有节奏地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完了。不知为何,家母好像只做鸡肉料理。以前每个星期二,她早起,然后等我醒过来,冰箱里已经摆好两具“解剖完毕”的鸡,心胃肝爪也同样放的各色齐整。然后,第一天喝鸡汤,第二天吃冷的水煮鸡,第三天,继续,第四天,另一只鸡红烧,再继续,指导下一个周二。所以我家的日历就是餐桌内容——看来今天是星期五。如此独沽一味,也难怪我家每个人都在标准体型体重值之下。我到了学校,乱吃惯了,更加胖不起来,曾有好事死党一只赠与四字:仙风道骨。
不过姐好像很爱吃,扯着“凤爪”啃个不停,不时还要吮一下指尖,生怕浪费点滴精华。拜托,比我都多吃9年诶,怎么会不觉得腻?
姐的吃相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最后,连伟大的母亲大人都放弃校正计划了。在这个问题上,唯一的受益人似乎只有我了,有了参照物,我时刻注意,练就了绝对上的讲坛当范本的吃相
我小心翼翼的端起碗……
“咕咚!”今天她第3次让汤勺在锅里上演铁达尼。
我仪态万方提起箸……
“啪哒!”她又把一块冬瓜落在地。
我谨遵医嘱细嚼慢咽……
“咔嗒,咔哒。”她开始“敲骨吸髓”“回归自然”。
“笃。”
这次是我放下碗,轻轻的。
“妈——你换筷子了啊?“
“啊?”妈也正忙着对付凤爪,不过技术显然高明多了,至少能腾出空来回答我。
“嗯,是。”漫不经心,慢条斯理,如果换成19世纪的英伦宫廷做场景,必定是纤纤素手放下银叉,优雅应以“yes”——母亲大人的相貌与作风都很欧化,这是得到她同事公认的。所以,她当西方音乐史的学者还真是找对工作了。
继续我的提问:“你换玻璃筷了啊?”
微抬起头扫我一眼:“怎么了?”
我屏口气:“太滑了,容易掉。还是换回木头的比较好。”
“玻璃筷比较好看。”
淡淡一句,我知道,game over了,又。
唉!母亲大人在任何事上都是理性至上,以至于有时反而会任性过度——适当放纵有利于身心健康就是她堂而皇之的借口。接着,很多不合逻辑的事情她都会以“有趣”为名付诸实践。
所以,比如把刚出生的我扔给外婆转去照顾姐姐;又如离婚的时候却费尽一切功夫争得我的抚养权,开始独自带大我;还有放弃优厚的出国机会,躲在这个岛上半隐居,这些事情在她身上发生就显得如此自然。也许独立性过强是这家女性的固定血统吧。外婆也是,在失去了“吵架伴侣”<.外婆语>之后,她一直独自呆在那个老院里继续侍弄兰草,只是夏天再也不用把西瓜浸到井里——“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说话间,语调依然硬朗。说到我嘛——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记得去学校的第一天晚上,看到室友边打手机边对着3000公分的窗下“张郎”流“相思泪”<我们住2楼>还真是觉得惊讶,以至于被尊为“铁石心肠”。
不过,家姐绝对例外。
看看衣服上溅到的油印子,她眼睛眨巴眨巴,又要开始哭了。
“好了好了。”我拿过桌巾帮她擦,“吃好以后帮你用肥皂去措,一下下就没有了。”受不了,见到她的糯米样,我就会自动使用儿童用语。我正准备站起来去拿抹布擦地板,母亲大人的话准时杀到:
“小晴,不要忘记把饭全吃掉。”
不要那样打击我的积极性啊!我慢慢回头:
“妈——也有好看的木头筷的。真的。”
“痛痛……痛——”揉着胃上的那块皮,我疲倦的躺在地板上。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栗子了,还是在午饭前!啊,人生啊——
“你有事啊?”身旁有人“咚”的一声坐下。
“我像没事吗?”我继续睡,睡着了就不痛了。
“胃痛啊?”
“难道是脚指头疼?”
“哦。”
过了一会儿。
“你有事啊?”
又来了。“我告诉过你了。”
“不是胃,是心里有事。”
“你知道啊。”没事的话,我也不用请一个星期的假回来了。
“小晴……一有事,就吃个不停。小晴……其实不喜欢栗子的。”
“啊?”我一骨碌坐起来,“你记得我啊?”
她看我一眼,我汗毛倒竖。
“你是谁?”
“咚!”我五体投地。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教父圆舞曲?我连忙跳起来——只有他,我才用了这个铃声设定。
“喂,是我。”他好像在忍什么很好笑的事一样,声音比平时还要低。
我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姐,故作迷惘道:“啊……你是谁?”
“又想骗我说名字。算了,这次就给你占点便宜好了。是我,刘,老,道。”
“噗哈哈哈哈哈……”sorry,每次都忍不住要笑,谁让他老爸幽默细胞丰富,给了他这么一个不同凡响的名字,老道实为佬悼,可惜中华汉字文明中顶重要的一条就是同音字。
他听到我在电话那头笑,好像更满意了,也开始笑。
“我在你家楼下。”
“啊?!”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你啊?”
“别趴窗上找!快下来!你家住顶楼呢。你看不见我的。”这回语气正经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将来时态。不过,如果你再不来码头接我,就会变成现在时。”
我脚一软:“搞什么飞机啊?你吓我。”
“知道你心脏没病经得起。再说,总比直接说我在这里要婉转些。记住了,这叫先扬后抑。快点过来。”
挂了手机,我欲扬顿挫两个字:
“去死。”
去码头的路上,我一路走一路编辑有关他的档案:刘佬悼,男性非无业游民,生活作派良好,无烟酒等一切男性普遍嗜好,经济状况一半,厨房水平一流,似乎可以列为现代“新好男人”——参考女子必娶手册<新增条款:男子的经济状况要一般,女子才会有尊严>。除了以下两个缺憾:一,他离过婚,且在30岁之前;二,他是个搞艺术的。然而,很不幸的,他正是我的男友,交往迄今三年零五个月又二十八天。当然,我的母亲还不知道他,身边的朋友除了原来就和他认识的死党其余人等也只知a certain one exists;他的家人,我自然也没见过,就连他都很少和家里有往来。我们的关系只是我们两个人自己的事,这在一开始就成了设定默认值。
正在我想着的当口,远远就看见候船厅那面全玻璃的弧形墙旁边站着一个人,双手插在米白外套口袋里,倚着金属栏杆站定,阳光把微曲的几缕头发点成栗色。虽然承认他长的是不错,可是看见这姿势我就来气:这么气定神闲地料准了我会来啊!也不做几个例如时不时抬腕看表之类的经典等待动作。都深秋了还穿什么粗棒针织毛衣外套!不要风度会死啊?这种乡下地方风一刮,看你身上那“渔网眼”兜不兜得住。
于是我在离他30米的处站定,从灰运动外套里掏出个银闪闪的哨子。
“吱——”
“刷,刷。”果然这几年来国防训练到位,两边人一致来了个立正——向右看齐。
我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刘,佬,悼!”
“嘀嗒,嘀嗒,嘀嗒。”时间停止——结束。
“哈哈,哈……”有人刚笑两句,觉得气氛不对,忙捂住嘴。
为什么气氛不对?
在我开始后悔自己干的事情以前,死老道已经把整个人都挂在我身上,自来卷的头发还在我脖子上乱蹭:
“跑这么远干嘛?想死我了。”
他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但怕痒怕肉麻。他故意的。
完了!这个镇子小,说不定被熟人看见了——
我林悠晴的一世英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