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盛水的觞

5、第 5 章

　　打着“工伤”的旗号，我终于结束了长达月余的到处乱飞随时待命昼夜不分的无规律生活，回到了我在燕湖的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跟朋友合租的房子——我室友叫黎旭，一个工作不稳定的服装设计师，毕业于燕湖市某名校化学系。我曾问她，学化学能干嘛？她说，做衣服。
　　我之所以能和黎旭成为室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追星——我看过几间房子，合租的女孩儿都问我：介不介意她在客厅贴尹紫的海报？我当场拒绝，因为我不想上班下班都对着尹紫这张假惺惺的妖精脸。
　　到了黎旭这儿，我跟她说，我是尹紫的化妆师；她问我，尹紫是谁？中国的新超模吗？
　　我俩工作繁忙，经常耗在飞机上，同时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这次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我打开门的时候，黎旭竟然在客厅地板上练瑜伽。
　　“……大化妆师回来了？”她定睛看了好久，终于确定是我，然后拍着手跑过来，捧着我的脸笑逐颜开地道，“哎呦喂，诺允你终于想通了剪了短发了！！多好看呐！”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
　　“我早就劝你剪吧？你看你……还把自己头发宝贝的不行……”她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于是转头强行打断她。
　　“九日，家里没吃的吗？”
　　安静了两秒。
　　“我减肥，两天没吃了。”黎旭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看了看一米七六的她，体重还是两位数的她，拥有精致小V脸的她，心想这人怎么还没饿死。
　　然后我冲回客厅，强行关了音响，拉起黎旭细得只剩骨头的胳膊道：“走，今天我请客，陪我下馆子去！”

　　半小时后，我俩坐在一家私房菜馆里，我给黎旭讲了我头发变短的前因后果，她全程紧紧皱着眉头，听完以后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尹紫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我吓得水差点儿喷出来，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听到，于是赶紧打断黎旭的话道：“你小声点儿，粉丝会杀了我的……”
　　不追星的黎旭表示不能理解。
　　餐厅里的背景音乐突然变成了尹紫的歌，我无奈，黎旭倒是一脸幸灾乐祸地对我道：“怎么样？是祸躲不过吧……”
　　“他有喜欢的人。”我解释道，“他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了写给前女友的歌。”
　　“前女友能算女友吗？”黎旭冲我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喜欢归喜欢，最后还不是分手了……”
　　“他前女友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空气突然寂静了两秒。背景音乐里，尹紫唱着我叫不上名字的歌，低沉而缓慢。
　　平静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黎旭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我看懂了——尹紫是个痴情人，你，成诺允，喜欢上他了。”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说我喜欢谁都有可能，唯独尹紫，我不能相信；化妆师天天跟虚伪的、好看的皮囊打交道，最擅长的大概就是透过这张皮看一个人的心——尹紫离这个世界太远了，好像一座孤岛，漂浮在大洋中心，上面生长着人不能识的植物；没有人可以靠近他，仿佛在大雾中航行，虚实难辨。
　　“尹紫不是一个可以被爱的人。”我下了结论。
　　“哪儿有人不配被爱？又哪儿有人不想被爱？诺允，你也太天真了吧……”黎旭还想再接着说下去，不巧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上菜，于是我们停止了这个话题的讨论。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满房子大喊着找黎旭，就是没人答应——我猜她不会突然转性大清早起来给我买早餐，果不其然，走到客厅里，发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大纸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客户临时召唤，今早八点飞米兰了，上星期从巴黎带回来的衣服，你试试穿吧，别谢，都是我设计的没人要的残次品……祝：爱情顺利，天天开心！
　　——九日
　　我心里一边默念着“什么鬼”，一边把袋子里的衣服统统倒出来——果然设计师的审美我等凡人不能懂，看着这堆花花绿绿的破布，我开始试图找出几件完整的衣服来。
　　试了半个小时，我气急败坏地倒在沙发上给黎旭发微信：没一件能穿的！你考虑一下非模特者的身材好吗？！
　　我不但没捡到一件衣服，还得帮她把衣服全部整整齐齐地收到衣橱里——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黎旭给我留这个袋子的真正目的。无奈，我只能认命了。最后收拾到袋子的时候，一张登机牌一样的东西从夹缝里晃晃悠悠地掉了出来——我捡起来，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燕湖微风音乐节，贵宾套票，880元。
　　我接着发微信问黎旭，然后自己刷牙洗脸换衣服化妆，点亮屏幕一看，没有回答——猛然记起燕湖飞米兰至少十几个小时，黎旭现在肯定还在飞机上啊，等她回复天都黑了；又瞅了瞅那张门票，上网一查，发现今天居然是音乐节最后一天。
　　反正我也没事儿，不去白不去。这么想着，我穿上外套背上包拿着门票就出门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张捡来的门票，居然成了我一生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