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盛水的觞

2、第 2 章

　　尹紫虽然出道整整十年，可是大红大紫也是近来几年的事，听说他好像前后期风格变化很大——但是毕竟岁月能磨平人们的记忆，而且尹紫早期小场演出的视频很难找到了，我也更不会无聊到扒出来看。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尹紫一直就是这个妖精调调——有事没事就爱调戏歌迷，到处给大牌当模特，讲话懒懒散散的，在演艺圈里格格不入又受人嫉妒。
　　郁小北真是可怜，为了这个难搞的艺人操碎了心。
　　我虽然知道尹紫比较容易招人恨，但真的没想到恨他的人会这么多。
　　现在，我趁着尹紫睡觉出来吃宵夜，居然有一个带着围巾口罩墨镜的男人坐到了我的对面，环顾四周后对我说：“你是尹紫的化妆师吗？”
　　夜深人静，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行人，给我上了菜的老板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我像活见鬼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成诺允，尹紫的化妆师对吗？”那人又说了一次。
　　我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孤零零地印着一串电话号码。
　　“我知道你很缺钱——不过，你应该有很多机会搞到尹紫的黑料吧；打这个电话，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
　　说罢，他起身，离去，留下我一脸惊惶与错愕地坐在原地。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我慌忙把名片塞进口袋——转过身看时，原来是几只狗跑过马路。
　　我不安地站起来，也没心思吃宵夜了，直接往门口走准备撤退。
　　狗还在街道上狂吠，但是没有人理睬。
　　我一个不经意望过去，差点又吓个半死——原来那群狗是在追一个人，那个瘦小的身影被逼到角落；一条大狗扑上去，眼见就是一场人狗搏斗。
　　昏黄的灯光照着街角的人，过低的气温让人和狗的嘴里都冒出肉眼可见的水汽。我一时着急，抄起小店门口的空酒瓶子，冲过去对着野狗一阵猛打。
　　野狗四散奔逃，我的手也被玻璃碴子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不过那都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当时我只顾着蹲下身来问那个被狗追杀的人：“你没事吧？”
　　他只是摇摇头，死死地抱住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块浮木。
　　“他们都讨厌我……连狗也追着我……”
　　即使带着浓浓的鼻音，也还是掩盖不了这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不过，那时候我还顾不上欣赏他的声音。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喝醉了酒觉得自己被全世界讨厌还被一群野狗追着的少年，现在还抱着我不放。
　　我从他兜里掏出来一部手机，捏着他的食指解了锁，翻开联系人，只有一个“云姐”——忽略了这部奇怪的手机，我给那个云姐打了电话，在等她赶来的过程中，少年一直抱着我，把脸埋的很深。
　　“你为什么被狗追？”我问。
　　“因为狗讨厌我。”他说。
　　“为什么喝酒？”我问。
　　“因为想喝。”他说。
　　在经历了几次无用的对话后，我终于彻底放弃了。
　　“你放开我，你很重。”我试图推开压在我身上的醉酒少年。
　　“我才九十九斤，你竟然嫌我重？！！”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认识你，你干嘛抱着我不放？”我有点不耐烦了。
　　少年沉默了半晌，突然小声道：“……别走。我只有你了。”
　　他真是醉的不轻，我看八成是失恋了。
　　又等了二十分钟，云姐终于来了，那是个干练的女人，在南口这样冷的天气里，还踩着高跟鞋，穿着过膝的长靴和小短裙。
　　见到这个情景，她半晌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脊背，语气里也带着些微哭腔：
　　“阿卿，回家了。”
　　少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借着路灯我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脸——一块巨大的胎记印在他的右边颧骨上，让人过目不忘。
　　把少年送上车后，云姐问我要联系方式。
　　我说，不用了，就当是积德吧。心想毕竟一个人大半夜被狗追着跑，也怪可怜的。
　　告别的时候，少年突然从车窗里探出头，醉眼朦胧地望着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冲他点点头，然后挥手往道路的另一边大步走去。

　　刚进酒店房间，我就看见郁小北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我床上，一副能吃人的表情。
　　“阿紫没跟你在一起？！”确定了我只有一个人回来以后，她立刻跳起来，把我推到墙角。
　　“老板您有话好好说行吗？”我心想我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你让我怎么好好说？？”郁小北暴跳如雷，“阿紫不见了，你也不见了，我给你俩打电话，没一个人接，搞得我以为你们俩私奔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发现26个未接电话，一半是郁小北打的，另一半是尹紫打的。
　　我大约猜出来了个八九不离十——尹紫这混蛋一定是去酒吧喝酒了，不过这次又想让我帮忙瞒住郁小北结果失误穿帮了而已。
　　对不起啊，尹天王，这次我也爱莫能助了……
　　“小北啊，你别生气，”我轻轻地拍着郁小北的肩膀，“尹紫他就是去喝酒找乐子了吧，不如我们现在赶紧公关控制一下舆论别让这事儿成了丑闻……”
　　郁小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末了只能叹一口气：“诺允，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呢？尹紫他不能喝酒啊……”
　　“你在搞笑吗？”我笑出了声，心想多少次在酒吧都是我给他付的钱又把他拽回来，他这人，喝醉了也不疯不闹，就是一个劲儿地睡，睡的时候还一直流眼泪。第二天跟失了忆一样，不呕吐不胃疼也没黑眼圈，大概是我见过最能喝的人了吧。
　　“唉……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郁小北恨铁不成钢地推开我，一个转身出了房门。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天，“尹紫在酒吧买醉”的新闻又被各家娱乐小报转载。不过好在最近另一个影视明星在闹出轨丑闻，尹紫算是逃过一劫。
　　此刻，我看着坐在床边抱着手机看评论看得饶有兴味的尹紫本人，不是第一次地佩服这个人的心理扭曲程度。
　　郁小北站在我身后，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阿紫，你要闹到怎样才满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艺人最忌讳的就是负面新闻，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前程。”
　　“负面新闻怎么了？”尹紫满不在意地笑道，“正好扩大流量啊。”
　　我手中的刷子在他脸上一滞。
　　郁小北大概是被他气得习惯了，连骂都懒得骂，直接打通电话让助理给尹紫又加了两个通告。
　　我正在给尹紫画眉毛，没想到下一秒，手下的眉毛就极度愤怒地挑了起来，将我手中的眉笔震得一抖——我没控制住自己，拖着眉笔在他额角画了一道长长的黑线；但这时尹紫已经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对郁小北道：“姓郁的你到底想干嘛？”
　　“让你学乖一点。”郁小北是谁，多大的世面没见过，对尹紫这招早就见怪不怪应付自如。
　　我给尹紫工作几个月，对他这怪脾气也是没少见识，所以，按照惯例，我充当和事老的角色，拉了拉尹紫的袖子小声说：“眉毛画歪了，快坐下来我给你重新弄……”
　　可是，他却猛一摆手，狠狠地把我推开——一瞬间，我措手不及地失去重心，头向后仰着摔倒，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钻心的疼痛沿着脑髓蔓延全身。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尹紫，你欠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