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迦南之野

29、29

　　祝宁看见我推门进来，立刻站起身。我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她伸手一指，示意我看菜单。

　　我看了几眼，选了几道，抬头看她。

　　她笑，“好了？”

　　我点头，“好了。”

　　服务员过来收拾，我俩就等着上菜。

　　她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似乎不论是久别重逢还是偶然相遇，开场总是如此，也挑不出错来。

　　我抬手上下一扫，“如你所见。”

　　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着我，“过得不好？”

　　我装作吓了一跳的表情，“这么明显吗？”我又接着笑起来，“可能是天气冷了。”

　　她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点了点头，“是，你很怕冷，冬天的时候就喜欢窝在被子里面睡懒觉，吃饭都得给你端过去。”

　　我也想起这件事，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又问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我没回答，陪着笑。

　　她就没继续问了，店里面上菜速度很快，祝宁说着，“虽然不是渡洲本地人，但好歹在这边待过，仔细想想，也挺怀念这边吃食的。”

　　渡洲本土吃食讲究香辣鲜活，比较重口，如果吃得习惯，再吃清淡的确实觉得不过瘾。

　　“这次过来打算玩多久？”

　　“公司放假呢，没多久，而且不是也快过年了嘛。”

　　我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对了，你知道吗？”

　　“什么？”我抬头看她。

　　“zero退役了。”

　　我点头，“知道。”

　　这个被TLK誉为头号玩家的选手，于退役之际亲自摘下了自己的口罩，说着——前人可以缔造传奇，可也唯有后者才能超越，荣耀永不凋零。就此退出这个满场的灯光都曾为他闪耀过的舞台。

　　当时关于他为何选择在自己风头正盛的时候退役的猜测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还能打，压根没有必要退役。又有人说他是为了捧战队里面的新人，甘愿让位。又有人说他只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的……但我想，我知道zero为什么要打这个游戏吗？又为了什么而选择退役吗？

　　我知道吗？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别人的生活，就是我看不懂的。

　　“挺可惜。”

　　“对。”我附和她，“他打得挺厉害的。”

　　“哈哈哈……还是你让我认识他的。”她笑着，肩膀微微抖动。

　　我也跟着她笑，“那会儿你看不明白，也还是愿意去看。”

　　“那会儿有你教我，给我说话。”她嘴角还是挂着笑意的，但是语气平复了很多，“问你很多遍你也不会觉得烦，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你愿意问，我肯定愿意说。你现在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她点头，“明白了。”

　　我也点头，“那就好，那就不用我说了。”

　　“记得吗？”祝宁说着，放下筷子，看着我，“以前的时候，我对你说，我打算春天的时候……”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我记得。

　　我说，“春天的时候结婚。”

　　她点头，“我喜欢春天。”

　　“春天是美好的季节。”

　　“渡洲的春天就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但肯定也还有其他地方的春天比渡洲的要好。”

　　她沉思了一会儿，“也许有。”

　　“那你找到了吗？”

　　她看着我，静默了一会儿，点头，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找到了。”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眼前烟氤氲热气的菜肴早已变为冷炙，我盯着那瓷碗里面的清汤，看着上面漂浮的油花。

　　“但我始终认为渡洲的春天很美。”她开口说着，“我也永远觉得你带我去看的那场比赛，是最精彩的。”

　　“哈哈……”我笑了起来，“那场比赛是很经典，哪怕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津津乐道来着。”

　　“是吧，你也这样认为吧。”她也笑起来。

　　“那人和你是一个地方的吗？”

　　她点头，“嗯，挺近的，坐车也才半个多小时。”

　　“对你好吗？”

　　“愿意听我说事。”

　　“说多了不会觉得不耐烦吧？”

　　“不会说很多次，现在没看出不耐烦来。”

　　我点头，“那就好。”

　　“嗯，挺好的。”

　　我坐直了一点，没话说了。

　　她看着我，问，“你来吗？”

　　“你都来请我了，我怎么能不来？”

　　“陈茜……”她叫我的名字，“是你让我走出那段日子的。”

　　我将放在桌子上的手缩回，捏了一把，指节冷得刺骨，直直沿着细长的血管纹路往四肢百骸蔓延，越来越冷。

　　看完比赛回来，祝宁换了地方，也是一个一居室，但是这次有独立的卫浴了，换房子的那天，我请了假，去帮她搬东西，给她安置新的床铺，我给她买的。

　　帮她贴墙纸、换窗帘、整理新的衣柜……

　　次年春日，我请她吃火锅，重辣，爽得我和她看着对方那红肿的嘴唇都忍不住发笑的那种。接着陪她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她说，“去我家吗？”

　　“你请我，我当然去。”

　　然后我被她推倒了，她特神气地告诉我，“我要用你给我买的床睡你。”

　　我垂着眼帘，我能感觉到我此刻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大抵表情不会太好看，我说，“你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要走，但是那个陪你一起的人肯定不是我了。”

　　我抬头看着她，接着说，“渡洲的春天很美，但我不是渡洲的人，我老家是津安的。我甚至没有带你去看过。”

　　她点点头。

　　“其实你知道，没有我你也能走出来的，我只是碰巧那时陪在你的身边，哪怕没有我你也能行的。”

　　她笑了，“哇哦，你夸得我有点飘了。”

　　“知道吗，我给你说过，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特别漂亮。我现在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现在也一样漂亮，而且比起以前更漂亮，但这些都不是我给你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眼睛酸涩得不行，这是要哭的前兆。

　　我赶忙偏开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去看她，“在你喜欢的的春天结婚吧，我一定去。”

　　“好。”她对我笑着。

　　·

　　从餐厅出来的时间才13:27，还有得多，正好附近不远处有个地下商场，便提议过去逛逛。

　　下电梯的时候，一前一后，祝宁在我的前面，她突然回头看我，冲我一笑。我心下顿时了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也是去地下商场，下行电梯口窄得很，两个人并排站着挤，先前逛街的时候，祝宁一直挽着我的手，到了电梯口只得放开，坐完扶梯，她又来拉我。

　　那会儿是夏天，天气很热，不一会儿手就捂出汗来，我就给她说，“不用什么时候都拉着的。”

　　祝宁还是那样神气活现，“人那么多，万一你丢了怎么办？”

　　时至今日我和她同时回想起来，一时间感慨万千。

　　而现今，坐完扶梯，她和我并排，却再也不是能挽着彼此的手的那个人了，她问我，“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你二十八要结婚的。”

　　我故作疑惑，“有吗？”

　　她偏头看我，挑眉，意味明显——有。

　　是，我对祝宁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呢？因为我的初恋。那时她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要二十八岁之前结婚，我那时是真的喜欢她，自然认为自己也该如此。

　　因为我初恋的原因，祝宁同我相处之间很快察觉，她明白我心并不属她，因此斩得干净。所以至今我仍觉得亏欠于她，这是我对她不公。

　　但她也学得很快，怎么样从一段路走到另一段路，她比我强得太多。关于这一点，我远远不及她。

　　我笑着，“谈一辈子恋爱不好吗？”

　　“好。”祝宁问，“那你找到这个愿意陪你谈一辈子恋爱的人了吗？”

　　我，“嗐……”了一声，“别问，不该你操心。”

　　“哟，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我就笑着，不说话。

　　祝宁八卦，“看你这样子是有故事啊？”

　　“没有。”

　　她不信，“肯定有，说给我听听？”

　　“有故事我还能出来？”

　　“我都能出来，你为什么不能？”

　　我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失声笑道，“真没有，都是陌路人。”

　　她还是继续看着我，祝宁说，“那你结婚的时候也要通知我。”

　　“怕你是等不到了。”

　　“胡说！”她斜睨我一眼，“哪能让你吃亏，白送我份子钱，收不回去的。”

　　“那我得想个不用结婚也能收你份子钱的办法了。”

　　“哈哈哈……”她开始笑起来。

　　我们两个逛出商场的时候，外面天气居然变了，出了太阳，出太阳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已经是冬日，那光线洒落的时候，金灿灿地铺满整个街道，放眼望去原本暗沉的街景竟是满目一灿如金。

　　她住的酒店没有通地铁线，她得打车过去，而我要拐个弯去坐地铁，我俩背道而驰，就像是第一次遇见那样，搭乘一个电梯，我往右，她往左。

　　我俩就站在马路牙子那儿看着对方不说话，擦肩而过的很多人都纷纷侧目过来，大抵那些陌路人正在以他们的思维猜测我和祝宁的故事。

　　我说，“祝宁快乐。”

　　我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好听又有趣，但这话我没有给她说过。

　　她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是您还是宁啊？”

　　我看着她，“你。”

　　她张开双手，过来拥抱我。

　　她告诉我，“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