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渡魂 ...
-
4、渡魂
天色向晚，月上梢头，府内悄声一片。
我睡得正迷糊，隐约感觉床头有些动静，但却没往心里去。自阿琴去世的这半个月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缠绵病榻，且总做怪梦，经常会有魑魅魍魉入梦将我惊醒，偶尔还会出现幻觉，这次定也是这样。
正要翻身再度入睡，萦绕在耳边的叹息声却显得越发真实。
“音音，你醒了罢？”
我听到有人说话，声音之轻柔像是怕惊吓到什么，而这般，已绝不是在梦中。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借着星光，便能感觉到床畔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我骇得直往床角缩去，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你，你是谁，夜半三更，为何闯我顾府？”
话音刚落，屋内所有烛火在同一时间骤然亮起，我眨了眨眼睛，心中惊惧更甚。
床边这人，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这些蜡烛是怎么被点亮的？
“音音，别害怕。”那人声音依旧轻柔，像对情人低声的呢喃、安抚，可我只觉得背脊发冷。
这不速之客约束发之年，还未及弱冠，正是该读书的时候，小小年纪，难道是家中有隐，所以要学那梁上君子，入我府中窃取钱财？如果是这样倒还好。“你……”
“啊！”我刚开了个头，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打断了我的话。不需要仔细分辨，就知道是被惊动而来的霜华。
霜华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指着小少年，巍巍颤颤的道：“你，你，你是谁，为什么要闯我夫人房间？来人啊，抓贼啊，护院，护院快来人。”霜华语无伦次地高声喊道。
刹那间，屋外灯火通明。
我心中暗道不好，霜华这一闹，唯恐小少年心慌意乱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死就死了，左右如今活着也是浑浑噩噩，苟且偷生，倒不如早点去陪阿琴，可霜华若被我连累该怎么办？
“哎，音音，我真的有这么让你们害怕吗？”小少年再度开口。
他背对着烛光，在那一片阴影下，神色晦涩难明，他在说这话时，眉目微微敛起，虚张着一双眼睛，似自嘲，似愤怒，像还隐含着希望落空后的失望伤心，双眸中还有很多很多不可捉摸的情绪。
一个陌路之人，为什么会对着我，有这么多的喜怒？我脑海中闪过无数以往读过的《神鬼志异本》里的情节，最后停留在他唤我的称呼上，他叫我‘音音’，刚才惊惶之下，我尚未注意，找回理智后，才回过味来，从来会叫我‘音音’的只有一个人呀。我呼吸一滞，心跳渐渐加速。
“你，你到底是谁？”我听见自己问道，带着莫名的期许。
小少年极为短促的轻笑了一声，看似随意道：“吾名太子长琴……”他站起身来，弯腰靠近，眼睛紧紧盯着我，好像怕错过我脸上一毫一厘的变化，“还有一个名字，叫——顾琴。”
我仰起头，愣愣的看着他，在这一刻，犹坠梦中，竟不能言语。
屏风处的霜华早已呆住，屋外嘈噪，有人高声道：“夫人，我等听到霜华婆婆的叫声，前来查看，请问是否要进来捉拿小贼？”
“快，快进来啊……天啊，这，这都是什么妖，妖物……”霜华带着泣音，恐惧道。
面前之人嘲色更甚，正慢慢退离我眼前，准备转过头去。
“不许进来！”我喝道，语气和心底里的想法一样坚决。我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再退后半步，不容置疑的命令霜华，“你出去，让外面的人离开这里。”
“长琴，顾琴，你就是阿琴，对不对？那一晚，你问过我，如果换了一副容貌回来，我会怎样？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等不到霜华完全退出去，我连忙质问道。
“为什么死而复生是不是？”他接过我没有说出口的话，意味不明的笑道，“音音想听，长琴怎敢不言？我这般，是为渡魂，所谓渡魂，就是在将死未死之际，抢夺其他生灵的□□与灵魂，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最后成为那个人活下去。音音，你说我这般，像不像你那霜华所说的，妖物？”
我咽了口唾沫，脑海里回放起无数往事，最后定格在那夜弦月下，顾琴问我：‘若我回来之日，换了一副容颜，你会惧我，视我如怪物吗？’。
我会视阿琴如怪物吗？我看着他，十分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冷静下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脸上还是那副笑得很假、很嘲讽的样子：“音音请问。”
“我问你，从我遇到顾琴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都是你对不对？”我死死捏着他的衣袖，借力将自己带得离他更近一步。
他一愣，大概是怎么也没料到我要问的是这个，过了一会，才露出笑意：“不愧是阿琴最喜欢的音音，果然是世间少有的聪慧。没错，从一开始就是我，顾琴也不过是我无数次渡魂中的一次。”
我心中一松，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缓缓绽放出笑颜，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直都是你就好。那么……
“阿琴，带我走吧。”
最后留在我记忆里的，是长琴变得不可置信的表情，到后来甚至有一瞬间呆住了，但到最后还是全数变作欢喜、高兴。
我心中轻叹，傻阿琴，只要一直都是你，那不管你化作什么，都仍是我的阿琴，我的夫君。
所要担心的是，你寿数悠长，正当盛年，而我，已是垂垂老矣，我该怎么向天祈求，才能求来长久的寿命，去陪伴你呢？
阿琴，我舍不得死了。
————————
噫呜呜噫，我好喜欢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