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筹》迦南之野

10、chapter 10

　　天色未亮，徐鑫瑞从床上翻爬起来，进了厕所。

　　等他洗完澡，穿上浴袍透过沾染上雾气的镜子凝视自己的时候，心中不由陡然升起一股伤感。因为失眠而显得脸色苍白无比，眼角也有了细小的纹路。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的磨蹭了一下，低低的叹了口气，“是啊，我确实已经不年轻了。”

　　他微微摇头，一抬手拂过镜子上氤氲的雾气，走了出去。

　　身侧窗外阳光才刚刚升起，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映得他半边侧脸泛着暖光。

　　徐鑫瑞抬眸，对着等身镜，仔细打量自己。

　　这身礼服和他想象中的样子，没有丝毫出入。

　　镜子里的他全身黑色正装礼服，挺拔英俊，一举手一投足满满散发着动人心扉的魅力。

　　“会不会太正式了？”徐鑫瑞喃喃自语，不过他转念一想，好似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机会可以穿这一身了。

　　行，那就这样吧。

　　·

　　恭海到堰江173.5公里，开车约莫需要两个多小时。

　　徐鑫瑞赶到婚礼场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婚礼标配，红毯在青翠草坪上一路延伸, 直至尽头的花门礼台，周围是摆满了各式冷餐点心的长餐桌，宾客已经开始入场。

　　在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是有迎新娘的环节的，但是徐鑫瑞碍于自己只和曾婷熟识，再加上他一个男的，也不方便，就没有去了。

　　当婚礼开始，在司仪的主持下，新娘和新郎相继登场，宣布完仪式，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拥抱接吻。

　　徐鑫瑞清澈的目光扫过台上相拥的两人，嘴角带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话他应该没有说错。

　　·

　　“大家玩得开心哈，今天我大喜之日，不要客气，酒管够。”曾婷招呼众人，架势比新郎还要足。

　　不过，这也不能怪尹凡，碍于他单身这么多年，腿刚刚出点事，出国静养了一下，结果回来没多久，就有女朋友，郎情妾意的。除了生意场上的伙伴，更多的都是大学的同学，都奇怪，这俩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来了就死命灌酒，尹凡早就败下阵来。

　　徐鑫瑞不太适应这个环境，毕竟他确实一个人都不认识。他在人群里寻找着曾婷，打算给她说几句话，就走了。

　　只见她往大厅里面去，徐鑫瑞疾步跟了上去。

　　“曾婷！”

　　“诶？”曾婷拖着洁白的婚纱，回头，看见是他，笑得开朗，“我刚刚还想给你敬酒呢，但是都找不到你。”

　　“你当然找不到，我又不爱晃。”

　　“那走走走，现在出去喝。”曾婷提着裙摆就要过来招呼他。

　　徐鑫瑞摆手，“不了，我俩谁跟谁啊，我马上要回去了，就是给你说一声，新婚快乐。”

　　曾婷白了他一眼，“你慌个什么鬼，待会儿他们还要搞烧烤呢，而且今天来的年轻人，大多数都是我大学高中同学，怎么样，有没有你看中的，给姐说，姐替你安排。”曾婷冲他挤眼。

　　“用不着你安排，刚刚找我要联系方式的多了去了。”只不过都被徐鑫瑞婉拒了。

　　此话才出，曾婷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啧啧——”出声，“你今天也太帅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抢婚的呢？”

　　曾婷脑海中电光火石，“诶，你这身衣服好像是以前我们去的那家婚纱店，你在那里定做的吧？”那时候店员拿图纸出来的时候，曾婷还瞄了几眼。

　　徐鑫瑞点头，“是的。”

　　曾婷终于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定做两套啊？”

　　徐鑫瑞强忍笑意，眼神里倒映着头顶巨大吊灯散发的莹白光芒，他一字一顿，“我和我先生的。”

　　“……”曾婷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用手捂着嘴半天才支支吾吾的，“你……你说你是……”

　　徐鑫瑞用手比在唇边，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曾婷赶忙点头，“我懂，我懂。”难怪她说徐鑫瑞这么优质的大好青年，干嘛要相亲，相亲还老是相不中，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一层原因。

　　这些年两人感情交好，曾婷也多多少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只得说道，“那就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大不了你以后出柜被扫地出门了，姐收养你。”以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还没有出柜的。

　　徐鑫瑞笑得肚子痛，“我自己不穷好吧。”

　　“……”曾婷还有事，“我得去把婚纱换下来，不然待会儿搞烧烤不方便，你就先等一下，我和你喝杯酒你再走呗。”

　　“也行，不过我要以茶代酒，我今天开车来的。”

　　“好。”曾婷点头，转身往新娘休息室走去了，当然，主要是她的内心还是太震惊了，得赶紧缓一缓，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找徐鑫瑞八卦。

　　·

　　徐鑫瑞穿过大厅，站在酒店后花园旁的长廊上。前厅乐队演奏的声音穿过长廊而来，有种悠远深长的意味。

　　突然身后传来隐约动静，似乎是有人在走动，他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纯白礼服的男子刚从大厅里走出来，看见到他，伸手朝他打招呼，“嗨，先生你好，你有看见新郎官吗？”

　　这位男子生得面如美玉，唇红齿白透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活力。他规规矩矩穿一身白色正装，被良好的版型衬得肩宽腿长，气势比之脸孔又显得沉稳几分。

　　徐鑫瑞没说话，瞬间安静无比，两人彼此对视。

　　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徐鑫瑞，一脸恍然大悟的朝他走过来，“唔，我对你有印象，他们今天给我说过……”男子语气有些不明意味，“你是新娘的前男友。”

　　徐鑫瑞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漫长的安静令人窒息。

　　男子似乎是察觉到氛围的异常，略显尴尬的揉了揉额头，“你别介意。”

　　他抬起手，放在徐鑫瑞的肩上。

　　徐鑫瑞脸色猝然一变，瞬间感觉肩上被碰到的地方触电似的酥酥麻麻。

　　男子眉心微蹙，语气劝慰，“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他轻轻拍了拍徐鑫瑞的肩膀，然后撤开自己的手，转身打算离去。

　　徐鑫瑞眼眶发红但神情冷静，他拉住了男子的衣角，朦胧着喃喃问，可是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认得我吗？”

　　男子不出所料的皱了皱眉头，“先生你在说什么？”

　　徐鑫瑞放开自己的手，颓然的往后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我这是在做什么？

　　男子大概是觉得他这一行径太过莫名其妙，有些不解的上下看了他几眼，疑惑地走开了。

　　·

　　“你有见过一个穿白色正装的男人吗？”

　　“你说的是刚刚过去的那个？算得上朋友，但也不是太好的那种。他在堰江开得有家酒吧，尹凡经常带我去玩，一来二去就熟了，超级巧的就是，他女朋友正好和我们是同一个大学的，不过小我们两届，我就顺道邀请他们来了，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

　　“不过你别说，他穿那身白色的看起来和你还是蛮般配的。好像基本上男士西服款式差别都不算太大哈。”

　　“或许吧。”

　　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

　　·

　　车前灯穿透雨雾, 雨刷反复在前窗划出两道弧线。

　　方才酒店长廊曾婷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我瞎说的，你可不要给你男朋友说啊，有空介绍给我认识啊，这样我以后也就不用给你操心了唉，我现在也算是懂了我老妈当初忙着给我相亲的心态了。”

　　“好。”

　　高速车快，在路灯的映照之下，倾盆的雨丝仿佛无尽的细线一般密密麻麻的缠绕在一起，扰乱人心。

　　“嗨！”

　　“我对你有印象……”

　　“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所有仅有的交集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忽近忽远，那人的声音听着像是隔着海水般朦胧不清，“要在一起吗？”

　　他的眼睛开始失去聚焦，所有景物都在疾驰的挡风玻璃后扭曲成了斑驳的色块，好似他被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挣脱不开一般。

　　“嘭——”刺耳的撞击声划破耳膜，侧窗玻璃仿若被尖锐物刺破，碎成无数片，铺天盖地泼进了驾驶室。

　　最后的金属，“刺啦——嘭——”的撞击声仿佛远在天边，又好像穿透耳膜，直接炸在了他的脑髓里一般轰隆作响！

　　他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无法移动，即便用尽全力，双手也只能慢慢滑落方向盘。

　　他侧目看向地面上水滴聚集的坑洼，耳畔是雨滴落在地面的淅沥声，地面的水洼模模糊糊反射出不明朗的光线。

　　“咳……”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只发出细若蚊蚋的喘息……

　　困……

　　不是那种困，是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拽着他坠向无尽的深渊的那种困，让他睁不开眼皮的困。

　　他应该是要死了，他这样模模糊糊的想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在他耳畔淡去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回想起他说的这句话，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走到一起……

　　他嘴唇轻微张了张，无声的说着不成句的话语，然后慢慢闭上了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皮，刺骨沉重的痛苦像潮水一样退散消失……

　　是啊，何况我们从未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