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筹》迦南之野

11、chapter 11

　　六月份的天气是闷热且聒噪的，窗外老树上的蝉鸣从早到现在就一直不停歇的叫嚷个不停。

　　炽热的阳光把地面烘烤出一层又一层的热浪，焦灼人心。

　　“呜哇哇哇哇……我不要打针……我不打针……”小男孩哭喊的声音在诊所狭窄的走廊里回荡着。

　　小男孩的母亲一边拉着他，一边扬起空着的手，作势要打下去，“你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小男孩闻听此言，顿时噤声，抽噎着，一张小嘴巴还连着鼻涕，撅得老高老高了。

　　“哎呀，李医师，快来给我换吊瓶啊，我这个都快回血了……”

　　“马上……”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演绎出了一副生动而鲜活的日常画面。

　　徐鑫瑞抬头看着挂钩上的吊瓶，一滴一滴盐水从透明的滴管里滴落下来，好像永远也不会滴尽似的。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请假了，你待会儿回学校的时候打个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说一声就行。”徐母拿着徐鑫瑞的书包走过来，放在他的身侧。

　　“我知道了。”徐鑫瑞点点头。

　　“记得吊完就回去，不要在外面玩，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问的。”

　　徐鑫瑞语气颇为无奈，“知道了，你儿子看起来这么贪玩啊？”

　　“该交代还是要交代，对了，马上要高考了，你这身体可不能出差错，你要是回学校觉得不舒服，记得立马打电话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

　　目送着母亲大人离开，徐鑫瑞往后仰着脑袋，打算闭目养神。

　　或许是因为感冒加上药物刺激，徐鑫瑞竟然真的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徐鑫瑞感觉有人在摇自己的手臂，他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诊所的李医师看着他，“同学，你吊水快完了，叫你家大人来接接你。”

　　“哦！”徐鑫瑞揉了揉眼睛，“不用，我要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那好，我给你取了。”间隙那李医师又多问了几句，“诶，同学，看校服你是二中的吧。”

　　“对，是的。”

　　“高三？”

　　“嗯。”

　　“那得注意身体，高考加油啊。”

　　徐鑫瑞笑笑，“谢谢。”

　　·

　　等徐鑫瑞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18:46分了，现在天气温度开始下降，不过未散尽的余热，还是让空气有些燥热，天空还是亮着的，得快八点的时候才能暗下去。

　　反正已经请了假，徐鑫瑞不赶时间，因此不急不缓的在路上摇着。

　　二中大门出来是一条直角巷子，往右拐出了巷子口是一条沿河路。此时徐鑫瑞就正好走在沿河路上。

　　突然，一阵凉风从自己的身边晃过，只见一个骑着单车踩得堪比机车的男生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还没等徐鑫瑞反应过来。那疾风少年又突然一脚刹车，回头看他，“嗨！”那一口白牙晃得徐鑫瑞的眼睛一亮。

　　徐鑫瑞，“……”嗨什么？

　　少年身上是和他同款的校服，他掉转车头，“你怎么还慢慢悠悠的，你是不是没看校群，今天可是吴老大亲自守校门。”

　　吴老大，二中校长，雷厉风行，人前老大，人后灭绝。

　　“可是……”我请假了。

　　徐鑫瑞后半句没说出口，因为男生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快上来，拼一把还可以拯救拯救。”

　　从这里到学校快一点的话要十五分钟，跑步的话十分钟，骑车五分钟差不多。而现在18:53，还有七分钟，所以确实可以拯救拯救。

　　徐鑫瑞犹豫了几秒，然后就坐上了他的后座。

　　“哎，你准备好哈，我的速度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生可不能说自己速度，啊——”快——什么的，徐鑫瑞本就生得个子出挑，这会儿在后面喝风，只感觉自己要被甩下去了，下意识的张开手楼住了男生的腰。

　　男生没想到徐鑫瑞会搂自己，当下动作一僵，“哎，你搂就搂，你不要勒啊，我喘不过气了……”

　　只见单车歪歪斜斜的飞离路面，两个人都倒在了路边的围栏上，单车的链条都给干废了。

　　少年站起身，一脸蒙圈，“你是有多重啊？我平常带小姑娘多没这么老火。”

　　徐鑫瑞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大腿，心想，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就是因为这个车要不行了，故意来碰瓷的吧？

　　男生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哎，你没事吧？”

　　徐鑫瑞没好气的扯着他校服衣角站起来，“没事！”

　　男生一摊手，然后蹲下身子查看单车的情况，看了半天，最终默默的从书包里掏出链锁，把单车锁上了，然后找了个隐蔽的草丛，丢了进去。

　　徐鑫瑞全程蒙圈，“你不怕被人偷？”

　　“这儿除了我们这些学生，平常还有谁啊？”

　　也是。

　　于是两个人就慢慢悠悠的晃着去学校，徐鑫瑞刚开始还纳闷，不说快迟到，这会儿又不见你着急了？

　　徐鑫瑞偏头看他，男生头发略显毛躁，可能是刚刚摔的，然后又没有理一下。露在校服领口外面的一小截颈子，又白又嫩的感觉。

　　竟让人无端生出一点旖旎遐想。

　　男生鼻梁高挺，眼睛是好看的月牙形，即使没有什么神情，但是光看那眼睛，都像是笑着的一样。

　　他笑起来确实还挺好看的，徐鑫瑞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两米高的围墙。

　　好嘛，原来这个就是他不着急的原因。

　　男生看了徐鑫瑞一眼，“该不会是个好学生吧，你不翻的话，那我先走了，你到时候自己去大门口记名字吧。”

　　迟到第二天跑操时候全校通报，扣操行分。

　　一看就是经常搞这个了，动作十分的熟练。徐鑫瑞一挑眉，跟在他的身后，也翻了上去。

　　确实是个惯犯，这里是学校的花园，里面都是桃树还有蔷薇花丛什么的，可以很好的掩盖。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毕竟今天是吴老大亲自上阵，很快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谁在哪里？”

　　男生忙让徐鑫瑞拉低身子，“我去引开，你自己先走。”男生才刚刚直起一点身子，又迅速回头嘱咐他，“别打我单车主意。”

　　“……”

　　徐鑫瑞白眼一翻，趁吴老大还没有走近，直接拉着男生往学校的开水房跑去，那里比较隐蔽，而且监控死角比较多，唯有的一个摄像头也不怎么看得清人，“还引开，你当拍谍战片呢啊？”

　　两人确定吴老大没有跟上来后，停下来喘气，互相对视了一眼，没心没肺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朋友，我想错了，你才不是一个好学生。”他抬手拍了拍徐鑫瑞的肩膀，揶揄的冲徐鑫瑞扬了扬下巴。

　　徐鑫瑞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只是看着男生冲他摆摆手，然后闪进了教学楼。

　　步伐极其干脆，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长得不错，徐鑫瑞如此想到，唇角带笑，微妙的挑了挑眉目。

　　·

　　徐鑫瑞住校，下了晚自习，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跟着走读的一起混了出去。等到了男生放单车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是走了吗？他心想。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看吧，我果然说得没错，你就在打我单车的主意。”

　　徐鑫瑞促狭一笑，“为什么是车，不是人呢？”

　　男生一晃神，“你说什么？”

　　“没什么。”

　　身后有几个人招呼男生，他冲徐鑫瑞挥挥手，“我去吃烧烤了，你要去吗？哥请客。”

　　徐鑫瑞摇摇头。

　　男生耸耸肩，一转身，如一尾鱼，灵巧的汇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

　　临近高考，沉重的氛围之下，也渐渐弥漫着一种格外轻松惬意的感觉。

　　一是终于可以不用继续朝九晚五的埋头奋斗，二是在老师面前总算可以不用遮遮掩掩自己那才刚刚萌芽的爱情了。

　　晚自习的时候，徐鑫瑞拿出演算本，在上面胡乱写写画画，他的成绩离他理想的大学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然后就是一片人声嘈杂。

　　男男女女的起哄声，尖叫声，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走廊上聚满人群，他们在说着，“答应他啊。”还有络绎不绝的口哨声，众人笑作一团。

　　班上凑热闹的人，纷纷走到了徐鑫瑞的位置，因为他正好对着窗口，人群一圈又一圈，好似把他和那捧着包扎得精致的花束，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的男生围在了中心。可现实是，他们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男生挠了挠头，笑得纯良无害。

　　突然之间，在以他和他的中心，周围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小时候的老旧默片一般褪色消弭，他的眼前只有这个眸光里闪着缱绻柔情的男生，男生靠得近了一点，一字一句，“要在一起吗？”

　　身侧同学打闹，大笑，起哄，所有熟悉的热闹都被一道透明玻璃隔开了。整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孤零零坐在窗边，凝视着自己倒影在透明玻璃上的乌黑颤抖的瞳孔。

　　徐鑫瑞低头，他从幻想中逃脱，蝉声喧闹刺耳的傍晚，那人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夹杂在风里，经久不散。

　　他笔尖落得分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