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星穹下的露西》燎燃

16、【沈梅】战火

　　“没有。就算我不去冬眠，我也迟早要和他们永远离别，那种关系维系起来需要的投入太大，换来的只是短暂无用的情感满足而已——一文不值。”
　　楚玥轻而易举地回答了。明明是相当明确的答案，对我来说却有些晦涩。我看着她的眼睛，又在暗地里咀嚼这个回答。最后我只能对她礼仪性地笑了笑。
　　当我听说，我所在的部门要来一个睡了数百年的人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她能适应现在的生活吗？她能迅速理解现在的价值观念吗？如果不能的话，争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她是我所簇拥的“人类自创论”的提出者，说起来算是我的前辈。但刨去冬眠的时间，她比还我要小三岁，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样的人。
　　现在我反而放下心来——那只是一个忙于看星星的小姑娘，到了连人世牵绊都不需要的地步的小姑娘。这样的人，只要没要玷污她的星空，生活琐事都应该不会计较，不会太难相处。
　　但是，我仍旧无法认同她。她不知道被自己随意抛弃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诚然，我也思考一些抽象的真理，但我不敢放弃自己脚下所站立的土地。倘若没有那些牵绊，我所寻找的真理就会失去意义，变成真正的一文不值的东西。
　　我没有去反驳楚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也无权过问，只能在心底自作主张地妄自施加一些她并不需要的怜悯罢了。
　　那天，我与陈丘原谈起这个女孩，陈丘原说，楚玥在讨论会的时候咄咄逼人，即使有因为时代原因出现的误差也能反应过来。这是想得到的，她不会在乎别人对她的咄咄逼人的看法。
　　我正想和陈丘原再讲讲楚玥，警报声忽然响起，刺耳得如同躁动群起的蜂。
　　那是七年战争的警报。

　　我没有想到，楚玥会那么烦恼于一切的行政事务与生活琐事。就算知道是为了生命安全举行的训练活动，她也依旧为这些活动扰乱了计划而愤怒。我开始意识到，楚玥不在乎琐事的心态不能真的让她不在乎琐事，只会让她为琐事烦躁至极。
　　与楚玥不同的是，比起埋头书卷中的她，我更加关注社会时事。战争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扩张，让我相当地不安。总觉得，这次战争不会轻易地结束——这是根据形势作出的判断；即便是深居内陆的实验室，我也在冥冥中有一种预感，这些简单的训练不能使实验室脱离险境。
　　那么——穿梭时空创造人类的会是谁呢？身为“人类自创论”的拥簇者的我一直在想。时空穿梭技术连接的是过去与未来，过去未必只属于过去，在过去创造人类的那个人，也许就在这个时代。
　　如果人类社会就此摧毁，这个人所属时空的范围就大大缩小。原本这个人可能所处的时代，将会是时空穿梭技术产生到人类社会的终结——如果人类社会的终结马上来临，之前又没有人真的进行过时空穿梭，这个人现在必然就位于世界上拥有时空穿梭技术的几个实验室中。
　　看着在本子上随手写下的关于那具骸骨的疑点，我在私下里觉得创造那个人类的人会是“露西”。想到露西这个名字的来源，不禁感叹真是一语成谶。只有露西是会创造十万年前的项链的人。这个露西诞生于数百年前，被送到十万年前历险，在未来的几年又会因为某些原因回来，再去三百万年前，教它们直立行走——于是“它们”就成了“他们”。
　　于是我怂恿了楚玥去做这件事，让她去调查十万年前的真相。比起应付琐事，楚玥明显是更愿意去十万年前。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她，她也坦然地接受了。
　　计划并没有如愿举行，因为成本的原因。
　　楚玥并没能回到十万年前去看那个露西，而是把最初的露西，又创造成了十万年前的那个露西。
　　这时候，在我的心里，创造人的人类变成了这个最初的露西。

　　那是例行提交体质报告的一天。
　　看着他们提交信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把体质报告同那具骸骨的数据进行对照，很快就可以得出结果。可是现在躺在培养液中的尚未发育完全的露西，能够进行这种对照吗？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试试。这个想法让我的心扑通直跳——顾不上接下来的会议，缺席就缺席吧，我直直地跑到最底层。
　　路上不小心撞到刚从底层出来的陈丘原，他在背后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想到他能帮我调度数据，我回身对他说：“你和我一起来，帮我个忙。”然后就继续向前——答案就在眼前，我也难得的兴奋了起来。
　　“可现在就要开会了……”陈丘原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由于露西和那具骸骨并不属于同一个计划，所以不能直接调度资料，还是要到底层主计算机室不可。
　　陈丘原最后还是来了。虽然没有得到批准，他仍是帮我调度了资料。由于会议原因，主计算机室里人少得可怜，只有两个维护工人和正在查阅资料的苏娇，都没太在意我们在做什么。
　　“你要干什么？”他问我。
　　“帮我把露西的资料调出来。”我没有解释，只是传达要做什么，“谢谢。”
　　陈丘原沉默了一下，帮忙调度了出来。
　　我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数据……不……对不上，完全对不上。我忽然之间感到有些疲惫，瘫在了椅子上——怀着极大的希望，却落空了。
　　我脑子里晃过那些研究员递交资料的画面，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涌起来。
　　楚玥也可以，楚玥去过十万年前。
　　“帮我……看看研究员楚玥的资料。”我盯着屏幕说，“旧的资料也可以。”
　　“那是研究员的隐私。”陈丘原提醒我，却并没有拒绝调出资料，“你到底要干什……”
　　陈丘原也沉默了，虽然只是主计算机工程师，但他也看出来了，那数据高度的相似性。
　　他呆呆地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个三百万年前的骸骨是楚玥……？”
　　剧烈的爆炸声从顶端传来，如同凶兽吐息。主计算机室剧烈震颤，我和陈丘原重重地摔在地上。破碎的石块从头上掉下来。
　　我俩踉踉跄跄地钻到桌子底下，看见赵胜拉着李默默跑过来，赵胜大声地嘶吼着：“该死！上面毁掉了！飞行器落下来了！”
　　被拉着的李默默颤抖的眼瞳中，有恐惧的眼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