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与小段子集合地》林沁人

10、短篇二—囚者-3

　　林旺站在浴室门口，手握着门把手和他的机器人管家僵持着。
　　“我想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帮忙。”林旺眼神戒备。
　　清泽穿着过于正式的三件套西装，胳膊上却搭着条纯白色毛巾，他微微躬身，“侍候你是我的职责。”
　　林旺眉头微皱，“为什么？”
　　清泽嘴角微弯，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回答，“我是因您而生，您的所有愿望由我来为您满足。”

　　林旺伸手抓住清泽的手指，入手只觉薄薄一层柔软皮肤下的是坚硬冰凉，“你是说......我来到这座空城是因为我自己的愿望？”
　　清泽点头，“林先生很聪明。”
　　林旺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贴近门板，“也就是说，如果我想回去原来的世界，只要跟你说一声就好？”
　　清泽漂亮的面孔还是维持着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又一次点头，语气轻缓，肯定地重复道，“只要说出您的要求就好。”

　　林旺愣了一下，几秒后回过神来，厌恶地推了清泽一把，清泽身体却稳稳当当，丝毫没动，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

　　林旺个头比这个机器人矮上大半头，愤怒之中的气势也完全发挥不出来，面对对方淡定的态度，他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嘭！林旺当着清泽的面打开浴室门，又甩上，把门锁好，靠着门板蹲到地上，骂道，“不是人的玩意儿！”
　　然后，他就哭了。

　　洗完澡，林旺刚想从浴缸里出来，就听见门锁响了一声，清泽臂上搭着毛巾走了进来。
　　林旺脸色一变，缩回浴缸，“我锁门了。”
　　清泽挥了挥手，浴缸底下的塞子自动弹起，水汩汩往下流。
　　林旺表情难看，“你想怎么样？”
　　清泽说，“我只是必须尽到我的职责。”
　　林旺说，“你懂什么叫尊重隐私吗？”
　　清泽说，“我只是个机器人，和你身体下面的浴缸没什么不同。”
　　林旺咬了咬牙，哗一声站起身，清泽用浴巾包裹住他，把他拢在怀里，像抱孩子一样把他抱进了大厅的床上。

　　一百二三十斤的男人，清泽抱着就像抱只小猫咪一样轻松。
　　林旺被他擦干身体，吹干了头发，还做了个面膜护理，在清泽力度适中的按摩下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旺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被子变窄了。
　　他转头去看，看见清泽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共享一床被子。
　　他精致到极点的脸上，双眸微闭，睫毛长而浓密，这张脸毫无瑕疵，但身体上盖着的被子毫无呼吸带来的起伏。

　　林旺刷的一下坐起身，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起来！”
　　清泽睁开眼，眼神没有任何沉睡过后的懵懂，他也坐起身，身上的三件套西装好好穿在身上，连向后梳着的背头都一丝不乱。

　　“您醒了，要现在用早餐吗？”清泽问。
　　林旺狐疑地盯着他，缓缓点头。

　　靠在床上吃早餐时，林旺说，“床是我的私人领地，以后不要碰我的床。”
　　清泽嘴唇微启，还没出声，已经被林旺打断，“浴缸也不能上床。”
　　清泽笑了笑，点头。

　　洗漱好，换上西装，林旺冲正在收拾餐具的清泽说，“我出去转转，晚饭时再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家。”
　　清泽抬头看他，林旺脸色紧绷，“不许用摄像头监视我。”
　　清泽又只是笑了笑，没否认之前用摄像头盯着林旺的人是他，点了点头。

　　林旺哐地一声大力摔上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十五分钟后，林旺躲着摄像头，鬼鬼祟祟回到了住处，顺着窗户往大厅里偷看。
　　大厅里空荡荡，只有一小块地方有他生活的痕迹。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浴室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抹布，细致又轻松擦拭大厅里的灰尘。
　　半小时后，清泽干完了所有家务活，他走到林旺床边，低头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枕头和被子，之后，很干脆地没去碰触，转身走了，走近了大厅尽头一道小门。

　　林旺尽量压抑着呼吸，此时见清泽不见了人影，才站直身体，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狐疑地盯着那道小门看，好半天，清泽都没从里面出来。

　　“那间房以前是杂物间，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去那里干嘛？”
　　林旺费了些工夫，避着门口不远处的摄像头，蜿蜒曲折地爬上房顶，一直小心地匍匐爬到杂物间上方，身体灵活地倒挂下去，脚勾在房顶的铁栏杆上顺着窗户往里看。

　　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四面墙壁光秃秃。
　　房间中央站着个人，笔挺的三件套西装下，身体挺直，站姿标准到僵硬，俊美无俦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皮下垂，没有眨动，连眼珠都移动都没有，就那么绝对静止地站立着，除了是个人形，跟隔壁房间里的家具没有任何区别。

　　十几分钟后，林旺大脑充血，血管快要爆了，屋里的人还是毫无反应。
　　林旺费了大劲好不容易才返回到房顶，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发呆。

　　晚上太阳刚刚西落时，林旺回到家里。
　　清泽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见他进屋，就冲他微微一笑，走到门口接过他的公文包，帮他换好拖鞋，在林旺洗好手以后，一杯水已经被递到了他手上。
　　无微不至，比林旺的亲妈对他还周到细心。

　　清泽说，“林先生，请用晚餐。”
　　林旺说，“你陪我吃。”
　　清泽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小饭桌，很遵守林旺的规矩，不碰他的床，不厌其烦地把桌上的菜挪到了旁边的书桌上。

　　一条松鼠鳜鱼，一份荷塘小炒，还有一大碗排骨玉米汤，两碗米饭。
　　两人分坐书桌两边，林旺夹菜吃了一口，评价道，“手艺相当不错。”
　　清泽冲他的主人笑了笑，“我存储了全世界各地各种餐食的菜谱，林先生有兴趣的话，每天可以随意点菜。”
　　目前，林旺对吃的兴趣并不大，他早就把几家商场的所有餐馆都吃遍了。

　　他抬头去看清泽，见清泽也夹了一口放入口中。
　　“你能吃人类的食物？”林旺疑惑问道。
　　清泽点头，“食物可以作为能量的一个来源。”
　　林旺这次终于是来了点兴趣，给他的机器人管家夹了一筷子鱼肉，“你多吃点，有没有啤酒，咱们一起喝几杯。”
　　清泽起身去拿啤酒，回来时碟子里又多了一筷子荷兰豆山药。

　　“那你喜欢吃素还是吃肉？更喜欢这种酸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林旺盯着清泽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清泽放下筷子抬头看他，“我的口腔里没有品尝味道的传感器。”
　　林旺眼睛里的光渐渐消失，“也就是说......你尝不出味道。”
　　清泽点头，林旺放下筷子，“吃饱了，不吃了。”
　　清泽放下手里正要打开的啤酒，“林先生，你不舒服吗？”
　　林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你现在是要关心我吗？”
　　清泽又点头，“是这样。”
　　林旺懒洋洋伸手指指他漂亮的双眸，“那你能把你的眼神和表情语言统一一下吗？我看着你嘴上笑着关心我，眼睛里却是一片冷漠，我觉得瘆得慌。”
　　清泽：“......。”

　　吃过饭，林旺在厨房门口盯着洗碗的清泽。
　　“你生气了吗？”林旺问。
　　清泽放下碗，转身看他，“我身体里没有生气的情绪程序。”
　　林旺紧紧皱眉，“你现在就生气，我要看！”
　　清泽脸上表情空白。
　　林旺在他面前挥手，“你在发呆？”
　　清泽笑了笑，“我在努力生气，”他研判着林旺失望的脸色，“也许我该去联网更新一些情绪程序。”
　　林旺狐疑地看他，“这里可以联网？”
　　清泽点头，“可以，您需要上网吗？”
　　“联到我原来的世界？”林旺又问。
　　“是的。”
　　“不需要。”林旺说完，转身就走。

　　睡觉前，林旺打开电脑，开始例行难产的三千字，他是个失败的写手，给人做枪手水文都会被拒绝的那种。
　　但是他爱写，写完了自己看就很开心。每天晚上下班后，灵感源源不断，写得欲罢不能，在他笔下那个仙来仙去的世界里，他感觉自己是王。

　　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后，他写不出来了。
　　每天三千字，全都是废话，他笔下世界里的仙快堕落成凡人了。

　　直到今天，林旺突然又有灵感了，他决定放弃那个仙世界，写点儿接地气的，就写两个陌生人在超市相遇，为了唯一一颗大头菜进行了灵魂较量，这场架从超市蔓延到大街，又从大街打到其中一人家里的床上。
　　这两不知羞耻的家伙早就忘了那颗大头菜，在床上进行了负距离深入交流。

　　写完了，林旺想把这段给清泽看。
　　清泽在弯腰擦地板，臀型像个结实的桃子，两条长腿又长又直。
　　林旺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叫他，“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有意思不？”
　　清泽还在擦地，他还没看过来，已经在说，“按照人类社会的惯性发展，两个主角相遇的地点在酒吧会比在超市更实际和自然。”

　　林旺眉头皱得堆成小山，“你没回头看，怎么知道我写了什么？”
　　清泽这才站直身体，放下墩布，转身面对他，“我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漂亮却没有情感的双眸，“并不是我获取信息的实际窗口通道，实际上，我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具备信息收集功能。”

　　林旺突然有点气急败坏，“刚才我偷看你屁股，你都知道了？”
　　清泽还是维持着微笑的表情，“林先生，”他走近了几步，继续说道，“您是同性恋吗？”
　　林旺扭头看着地面，“可能吧，”他又转头看向对方，“人类就是这样，看到好看的人总想多看几眼，并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清泽笑着点头，“林先生，我明白。”

　　晚上，林旺洗完澡躺在床上，清泽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杯清水和一粒药。
　　林旺问，“这是什么？”
　　清泽回答，“褪黑素，昨晚您的睡眠情况不好，浅睡眠的时间是一小时十三分钟零五秒，深睡眠时间不到一分钟。”
　　林旺把药喝进去，伸手粗鲁地一把推开清泽，“走开！”
　　清泽躬身向他行礼，拿着托盘走了。

　　林旺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看见他走近厨房，一阵水声后，见到他走进那个空着的杂物间，然后关好了门。
　　褪黑素的药效上来了，林旺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旺邀请清泽和自己一起去游乐园。
　　过山车上，林旺忘情尖叫，过山车停下时，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
　　清泽一丝不苟往后梳着的发丝垂落了一些下来，让他看起来......，林旺忍不住伸手理了一下那戳看起来很柔软的头发。
　　清泽转头冲他笑了笑，“谢谢。”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好看得像在闪闪发光。

　　下了过山车，林旺给自己弄了一纸袋爆米花，“我们去看电影。”
　　4D电影院里，屏幕上在播一只小蜜蜂的历险记，座椅随着剧情来回晃动，时不时喷水冒烟，小蜜蜂在山丘上遇到马蜂攻击时，林旺噌地一下坐直身体，躲开椅背上的机关凸起，看到隔壁清泽背上被怼了一下，林旺笑得掉了满地爆米花。

　　晚上睡觉前，林旺躺在床上不肯喝药。
　　清泽解释道，“褪黑素的主要成分是脑松果体分泌合成的激素，作为一段时间内调节睡眠的药物，对人体并不会产生负面作用。”

　　林旺还是不肯喝，他抬眼看着清泽，眼神深幽。
　　清泽与他对视半晌，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旁边桌子上。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自己的衬衫衣领，林旺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滑向他的喉结，然后顺着他形状漂亮的手背一直延伸到佩戴着精致胸针的西装下肌肉饱满的胸膛。

　　林旺咽了口口水，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很明显。
　　清泽笑了笑，手垂下来，放在腹部位置的衣摆上，好看的手指的衣摆上动作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林旺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清泽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床边，他没弯腰，只是眼皮下垂，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旺，“林先生，如果我没误会您的意思的话，”林旺的呼吸喷在了清泽腹部的西装上，清泽的嘴角上翘，笑意更深，“您现在需要特殊服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