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祭》弗雅

3、第 3 章

　　孤山位于长安城东北的岷山一畔，原为一座荒芜的小土丘，后因距离适中，遂成了乱葬岗，穷苦无依的、草革裹尸的、乱棍打死的、满门被灭的、无家可归的、客死他乡的、断头问斩的……但凡是无法正名的孤魂野鬼，都汇集到了孤山。

　　当然，前相国柳焯满门一百零二口，也安居于此，与孤魂作伴，野鬼同盟。

　　安国侯府戒备不算森严，但是华景昨日走的时候多留了个心，并没有带走所有手下，而是将那些人分别安置在了侯府四周，伺机而动。

　　她研究了好半天，才夹缝里求生存的找出了一条能轻而易举逃脱又不被发现的路线来：狗洞。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子身子更软，自然更好屈伸，这是上天赐予的天赋，不用白不用的。

　　不过如此一来二去瞎折腾一番，等她单枪匹马依照夏侯澈给她的简约地图上了孤山，找到柳家墓碑时，差不多已经累的半死。

　　她正准备停下来歇歇脚，刚一抬眼就望到不过百丈高的山脚下，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飞回去将画地图的人剁碎了喂□□。

　　“你大爷的夏侯澈，你特麽的就半柱香的距离你愣是让老娘绕着孤山转了十八圈，这特麽也太心黑了吧，我诅咒你一辈子生不出女儿来……”

　　骂完后初月仍觉不甚解气，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往四面八方砸……得亏她机灵知道停下来歇一歇，要是不歇保不齐她还能再绕山腰爬十来圈，等到时候找到坟冢具体的位置，不到明天，也该她去坟冢里头歇歇了。

　　这混蛋……

　　初月越想越生气，抄起一把砂石就又扔了出去……大爷的，果然是祸害遗害千年啊……

　　“啊……谁、谁打我……”

　　突然，半山腰传来一声尖叫，初月吓了一跳。不是她胆小，而是这孤山到处都是坟堆，阴气重的很，最主要的是来这里的除了死人，就是鬼。这莫名其妙的凭空叫一声，还真有几分恶鬼勾魂的凉意。

　　不会吧，她还真见鬼了？

　　初月瞬间警觉起来，

　　孤山偏僻，又多为恶鬼野鬼栖身之所，不应该有人来才对。若是有人来，那就是跟着她来的，若是跟着她来，那目的可就难说了……

　　遂屏住呼吸悄悄起身查看。

　　“香儿，别大惊小怪好不好，这儿哪里会有什么活人。”

　　不远处又传来绵软又故作硬朗的声音，因为被风吹散了些，有些飘渺不定，还真像鬼语。初月定了心神，屏息静听。

　　“娘娘，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真的好可怕……我，我，我感觉我的脚都不听使唤了……”

　　那说话的女声带了哭腔，哆哆嗦嗦的，应该是真的害怕。

　　初月兴起，勾唇一笑，心道：既然夏侯澈惹了我，那你们就只认倒霉吧。遂徒手又抓了一大把土灰石子，用力朝着说话的方向洒了过去。

　　顿时就听见那姑娘啊啊乱叫起来，“娘娘，娘娘，真的有东西在打我，是真的有东西娘娘，娘娘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没用的东西，你好好给本宫看看哪里有人？肯定是飞禽或是走兽，赶紧松开，别碍本宫要事，本宫还要给小汐敬酒呢……”

　　“娘娘，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你这么怕做什么，你即未伤他们亦未害他们，有什么好可怕的。就算曾伤害过，如今的他们左右不过一堆白骨，难不成还会爬起来把你拉下去不成？”

　　绵软的声音一起一落，带着那独有的娇俏，还有让人背后发凉的狠辣气息。

　　初月用拇指与食指啄唇思考，这声音颇为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想了半天，却又想不起具体在哪里听过，或是想起声音的主人，遂放弃探寻，然后继续屏息偷听。

　　“可是娘娘，要是太子殿下知道你来这里，只怕会不高兴。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最起码赶在殿下回宫之前回到天凌殿……”

　　“回去？今日是柳府祭日，雪琂重伤不醒，华景哥哥忙于政务走不开，而我身为小汐最要好的朋友理应来祭拜。怎么能来看看就走。你退到一边去，我要和小汐妹妹说说悄悄话…”

　　“娘娘可真是心善，你明明知道，太子殿下至今还放不下柳……”

　　“住口，华景哥哥如今的确还想着小汐，可小汐已经不在了。而我，却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唯一的妻子，我相信，只要我一直站在他回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迟早，他的心里就会有我的位置！开始或许只有一点，可后来就会越来越多，直到他心里全是我……”

　　……

　　听到这里，初月莫名的生出一种被人背地里骂，自己撞了个正着，又不能撕破脸冲上去拼命的抓狂感觉来。

　　遂懒得再听，寻了处树根靠了过去，准备休息休息，等人走了再出去，免得吵了坡那头的熟料姐妹花叙旧。

　　听方才对话，她大概也明白了这几个的关系。

　　坟头里埋得是个叫小汐的姑娘，可惜英年早逝，她的意中人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而被叫娘娘的这位应该是替补上位，不过好像还没有上位成功。

　　初月无语的摇摇头，果然所有是非的起点都是感情。

　　人也真是奇怪，既然喜欢，却不光明磊落的说清楚让人知道，反倒要做个备胎，非等到正主过世后才现出原形来夺位。还有的吧，明知所爱之人心有所属，自己没有可能，却非要死缠烂打不肯罢手另寻新欢，最后伤痕累累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世上那么多人，少了这一个，难道就活不了了吗？

　　哎，还真是越想越尴尬。

　　等那两个声音彻底消失在山坡上，初月都已经睡了个回笼觉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扭了扭脖子，从暗处出来，走到了她该去的坟冢前。

　　荒草丛里，散碎的骨头七零八落，一踩一个准，但唯独有三座坟包，被打理的很干净，像是有专人照看一样。

　　初月走了过去，却是惊住。

　　酒香未散，余灰未烬，熏香未消……方才说话的人，祭的竟然是，叛国罪臣柳相柳焯及其家眷。

　　初月忽然之间头有些晕，忙一把扶住无字碑神，碑身却仿若沾染了魔力，吸住她手臂往下拽拉，坠入无尽深渊里去……

　　烟火漫天，有红衣摇曳，白衣翻飞，交缠不休，后红衣摇晃离开，在卓光中回头，人影渐远……

　　高门府邸，有女子低眉浅笑，望住那离开的人影终是一双拳头捏的死紧，嘴角的笑诡异又阴冷，“这是你自己选的，可别怪我狠心。”

　　茅草屋中，人影再归，却手持利器伤白衣数刀，血染满地，人影提剑而去……

　　东宫大喜，红喜服如石柱坐于榻上……

　　大殿朝堂，众目睽睽，红衣跪地，身侧躺着一具血红尸首……

　　高阶之上，龙颜大怒，拔剑而出……

　　士兵抓人影入地牢，凌辱受尽……

　　城中火光冲天，人影在火中摇曳，却始终没有倒下，直到原处高头大马送来一人……

　　人影冲上去，却撞上了刚刚拔出的长剑……

　　剑身被来人拔出，歇斯底里……

　　人影纵身入了火海，再无回头……

　　初月心口骤痛，拼命挣扎的想去抓住那逐渐幻灭的人影，却怎么也抓不住，最后沮丧的只能拼命大哭，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再也没看到任何影子。

　　再醒来，已是翌日午时。

　　山间翠竹清幽，淡淡竹香入鼻，整个人身心都舒畅了起来。从床上下来，推门出去，全世界都是让人舒服的青绿。

　　初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活动了活动手腕脚腕，这才细细观察这小院。而这一观察，霎时惊住。

　　这院子……

　　小院屋舍皆由青竹所筑，两侧各置两间偏房，房前世齐膝高的篱笆将将围着小院，院中一棵百年桃树枝干粗壮，似已参天，含苞待放，暗香盈袖，树下一玉桌，玉质通透，细腻乳白……

　　竟然是她最向往的那种居所，几乎和她的设想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人在梦里所见所想的，总有一天会在现实里遇见吗？

　　初月越想越激动，遂抬步下阶，准备去见识见识这位志同道合的小院主人，却忽闻响动，“公子，你醒了。”

　　初月闻声看去，篱笆院外小跑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材娇小，一身绿色劲衣紧贴合身，跳动间宛若山间精灵。

　　初月下意识的冲她莞尔，“你是这儿的主人？”末了侧身指了指身后简洁的竹屋，“这里很漂亮哟，而且住着很舒服。”

　　“嘿嘿，多谢公子夸赞呢。”小姑娘听她夸赞，娇小的脸上当即露出喜悦的笑来，开心的道谢，随后走到玉桌边利索的放了手中的弓箭还有挂在竹节上的两只兔子和一只山鸡，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跑了过来招呼她，“公子还是进屋里休息吧，这里山阴风冷，公子身子单薄又刚刚醒，可受不得风吹呢。”

　　初月心里温暖，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吹冷风，遂朝着她感激的点了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又进了屋。

　　“对了，公子，你昨儿怎么会晕在那儿，好危险哟，要不是我哥哥打猎路过，发现了公子把公子带了回来，说不定公子你昨晚上就被老虎给吃了呢。”

　　初月回了屋，在屋中踱步瞧看，刚走到一副墨竹跟前准备细瞧，就听这姑娘这么问，脚步倏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