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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雪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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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着在我对面大方落座的人,半天才重新找回说话的能力。
“你怎么就这么直接出来了?!”
这家伙这回不只是偷偷跟着我了,甚至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我紧张地看向吧台那边,那个整天埋头看手机的收银妹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专注手机,眼皮都没向这边抬一下。
我稍稍松口气,但愿对方是还没注意到新来的客人。这家伙实在太显眼了,那帮人也许不认识我,但绝对不会认不出他。
然而他还没什么自觉,抬手半空“啪”的打了个响指,就要招人过来点单,惊得我猛地起身探过桌面,一巴掌糊在他嘴上,把他的声音堵了回去。
“别给我惹人过来!要喝喝我这杯!”
我恶狠狠瞪他,压低了声音,另一手把自己的咖啡给他推了过去。
他冲我眨眨眼,算是答应。我松开他,看他喜滋滋地低头看我推给他的咖啡杯,看清里面的内容物时怔了下。
“……这就是你跟我们说过的那个网红咖啡?”
“对啊。”我坐回座位,对他点点头。
“看起来充满惊吓啊……”他评价道,端起杯子小心地嗅了嗅,然后皱起了鼻子,“闻起来也充满惊吓啊。”
“喝起来更惊吓。”我忍不住歪起一边嘴角,扬眉向他露出鼓励的眼神,“就好像有一队溯行军在舌头上打架一样。”
“这么刺激?那我可得试试!”
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越是明白告诉他不妙的事物他越是要尝试。他说完就把那一杯咖啡都一口闷了下去,豪迈得像是在新年庆祝会上干大吟酿一样。我意料之中地看着他脸色僵住了几秒,接着不受控制地颤抖扭曲起来,眼睛却越发亮得发光。
他艰难地把嘴里的咖啡都吞咽下去,长出一口气后,激动地赞叹:“还真的是一队溯行军的味道,绝了!”
“喝完咖啡了你就走吧。”
“不走。”他干脆利落地回答我,目光又被角落里摆设的盔甲和太刀吸引,“哦哦,这个盔甲很仿真嘛,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活过来?”
“你万一引起那帮人注意了怎么办?不要耽误我工作好吗?”
“我就是来帮你结束工作的。”
他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目光转回向我,依然在轻松地笑着。
“你不喜欢当这个坏人,我替你。”
女孩从洗手间回来时,正遇上从座位站起身的白衣银发的青年。他们擦肩而过时,青年还礼貌地向她点头笑了一下。她一下站住脚步,等人走远了还在扭头望着,再回过头时眼睛里那份惊艳的赞叹与兴奋还没退去。
“哇,刚才那个帅哥好正点!”她在我对面坐下,跃跃欲试地对我说,“是学妹你认识的人吗?能介绍认识下吗?”
“……哦。”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想起来咖啡已经喝光了,“他叫鹤丸国永,是个gay。”
“……哎????真的假的?!!!”
“你说呢。”放下杯子,我继续面不改色道,“你看他的穿衣品味,像直男审美吗?”
“……暴殄天物啊。”
惊艳和兴奋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言难尽的遗憾。我心情没有好转多少,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继续烦躁不安。
“对了,跟你说个邪门的事。昨天的新闻看了吗?如月区连续发生的两起车祸。”
“第二起车祸还只是常规的交通事故,听说是雪天路面打滑,那一带交通设施又一直没修好导致的,四辆车的连环追尾事故啊,那叫一个惨。但第一起车祸,我听交通课的同事说,出事车辆的状态非常诡异。”
“车头的位置有一个纵向的巨大裂口,看起来就好像被巨大的兵刃劈裂的似的,但监控录像里又什么也没有,只看到那辆车突然车头开裂,然后整辆车翻了过去……”
这番千篇一律的话我现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兀自津津有味地八卦个没完,我终于坚持不下去,偷偷从包里摸出一张纸人,丢了出去。
“学姐,”打断她的话,我指向她身后,“刚才门外有个穿着兔子布偶装的人在向这边招手,是不是找你的?”
“在哪?!”她马上回头,正看到玻璃门外走过去的粉色一角,“蹭”的站起了身,“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
女孩拿起自己的包急急忙忙就往外跑,几乎是冲一般离开了咖啡馆。我目送她追着“穿粉色兔子布偶装的人”很快消失在街道,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此时Past Time只剩下我一个客人,原本还很聒噪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时钟指针“滴答滴答”向前走的声音。
一个人处于极静的空间时,总会生出自己身后有人在偷窥的错觉,但我的身后只有角落里装饰的盔甲。我再一次转过身,与盔甲的头盔对视,那死物安安静静的,显得我的行为很傻。
我第一次走近它,与它面对面。头盔空洞的位置黑漆漆的,好像充满黑色的浓烟,真的有阴鸷的视线藏在里面投射过来。
“喂,我说,”我慢吞吞地开口,“你其实是活的吧?”
话音落,猩红的光点在头盔的黑洞里亮起,仿佛藏在黑暗的恶鬼睁开眼睛。
黑色的火焰在盔甲缝隙里倏然腾起,铁臂移动,握住面前伪装成装饰的刀。它在瞬间变化成我无比熟悉的事物,那一秒钟的时间犹如电光石火,却又慢得好像被按下了减速键,我能清楚看到每一帧的过程。
一只手就在这时抓住我,把我向后扯去
流水般的刀光穿过我下意识让开的耳侧,刹那间洞穿“盔甲”!
一声轰然巨响,“盔甲”被凶狠的冲力撞向墙壁,蛛网状的裂痕在它身后凹陷下去。那把纤长优美的古刀将它牢牢钉在墙上,刀身如镜,凛凛映照着刚燃起的黑焰一瞬间挣扎失控,紧接着还是颓然熄灭下去,不及出鞘的武器跌落地面,碎作齑粉。
“你可真吓到我了,明知道可能真是活的还敢靠近?!”
我回过神时,耳边已经响起鹤丸又惊又气的声音。他拔下钉在墙上的本体,转头看起来还要再教训我两句,被我抢白:“还不是因为你乌鸦嘴,说它会活过来就真活过来了!”
“……真不愧是你,还敢更不讲理点吗?”
鹤丸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赞叹还是被气的,反正我默认前者了。他没有再与我多理论两句,因为一声熟悉的犹如野兽的怒吼打断了我们。黑□□铸般的怪物从后厨冲了出来,腰间还系着粉色的花围裙,一手拿着平底锅,一手提着漆黑锋利的朽刃。
“难怪咖啡喝着一股溯行军的味儿,真的是溯行军冲的啊!”我们异口同声地恍然大悟。
迎面响起呼啸的破空之声,鹤丸一把推开我,旋转的平底锅从我们之间飞了过去,“砰”的声深深陷进墙壁。溯行军似乎被激怒了,向我们发出振聋发聩的咆哮。我眼看着他猛一跺地,像弹射的炮弹一般直冲过来,与此同时身边白色的身影飞掠出去,迅疾如一支离弦的箭矢。
沉重的黑影与敏捷的白影交错而过,刀光刹那明灭,浓墨般的血花喷洒向半空。白色的付丧神挥刀振血,在他身后,黑色的怪物迅速枯朽成灰,无声消散。
我小跑过去,捡起落在地面的粉色兔子围裙。一边鹤丸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望向吧台,一直端坐在那的“收银小姐”歪倒在台面上,分离的头部露出连接关节的空洞。历史修正那帮家伙果然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那东西只是个人偶式神而已。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帮我快速结束工作?”
我抱怨地瞪向鹤丸,他很爽朗地笑了起来,算是默认,看起来对眼下这种情况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非常满意。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我无可奈何地说出他想要的决定,“彻底结束这一切吧。”
在如月区一条算不上宽敞的偏僻道路上,独有一辆轿车行驶。司ji叼着香烟,跟着电台播放的抒情音乐哈欠连连,狭窄的车内空间里烟雾缭绕。
雪花就在这时飘飘悠悠地落在车前玻璃上。这场雪下的毫无预兆,气象台根本没有播报。司ji抱怨地打开了雨刷器,视野却没有清晰几分,白茫茫的雾气悄然淹没了整条街道。轿车不得不放慢速度,仿佛艰难穿梭在重重蛛网里的一只小虫。
而在浓雾深处,庞大的黑影无声降落,犹如蜃伏在蛛网深处的黑色蜘蛛。他举起手中狰狞的长刀,等待无知无觉的猎物迎面自投罗网。
就像逆转时空中的无数次那样。
“喂,妨碍交通可是要罚款的。”
如山般静止的怪物第一次在猎物未入网前动了起来,紧张寻找突然降临的声音的来源。那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太慢了,就在你身后。”
溯行军迅速转头,凛冽的风声却从头顶呼啸而来,携着死神的轻笑:
“骗你的,是在上面。”
闪电般的刀光一贯而下,他的意识就在这里被切断,庞大的身躯从中间裂开两半,被风雪迅速撕扯作飞灰。白色的身影在他原本的位置直起身,振血收刀,侧眼望向车辆驶来的方向,刺眼的车前灯光已如金色的利剑般穿透浓雾而来。
轿车终于驶出了浓雾,穿过空荡荡的道路中央。
一道视线目送它平稳地一路直行,最终安全地离开街道。如白鸟般停立在路灯上的身影转身一跃离去,留下弥漫的雾气渐渐消散,雪花无声飘落。
这条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再没有发生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