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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画梅04 ...

  •   (5)
      “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就在架子上,牙具、梳子、毛巾,这些你都先用一次性的,睡衣你今晚就先穿我的,不介意吧?明天我再带你去买生活用品。”
      “不介意的,谢谢先生。”
      “不介意就好。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温度不合适你再自己调调,热水器你也会用吧?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
      “行了,接下来你自己去洗吧。需要搓背的话可以叫我。”
      她目送女孩乖巧地抱着东西走进浴室,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摸出烟盒习惯性地想点上一根,却想起从今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住了,犹豫了下,还是把烟盒放了回去。

      女孩比她所想象的精神状态要好,言行举止也很正常。她并非不知悲伤,在回来的路上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她愣了一下后回答,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别人而已。
      “如果皱着眉头没什么用,那就不如笑一笑吧。”女孩举起一根食指比在眉间,如此笑着说。她笑起来的样子的确很可爱,眼睛弯成一对月牙,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让人看了心里像洒了阳光一样,也不禁跟着微笑起来。
      但她看着这张笑脸,却笑不起来。
      “……你不用管太多别人的想法。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也是好的。”
      女孩沉默了下,脸上的笑容敛去一些。她移开了视线,转向车窗外快速流动的风景。
      “有人和我说过,哭是要哭给会真正害怕你哭的人看才有意义的。”
      她摇摇头,耐心地纠正,“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手段,你这样迟早会憋坏自己的。”
      “嘿,先生,今晚吃点什么?”
      这话题转的太过突兀,以至于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女孩转回头来,脸上已经再次挂上灿烂的笑,眼睛里盛着期待,但她却从这张笑脸里面看到与自己年轻时同样的固执。
      “……今晚请你吃火锅,给你接风洗尘。”

      她回过神来,门外的敲门声已经响了很久。那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传至客厅,三下一组极富节奏感,最主要是非常——非常——非常有耐心。
      会这么敲门的一般不是□□的就是鬼敲门,不过这两者她都不在怕的,于是携着被敲烦了的低气压去开门。
      门开了,站在门外的不是条子也不是鬼,而是金发金瞳、笑眼弯弯的付丧神。
      ……失策了,偏偏是她怕的第三种可能。她愣了一会回过神,有冲动把门板再摔回到付丧神那张温软无害的笑脸上。
      “你来干什么?”
      “打扰了,先生,是家主派我来的。”髭切不紧不慢地解释。
      “派你来做什么?”
      “嗯……准确来说,是家主说在弟弟丸回来之前,我也不许回本丸,在外面自己找地方住。”
      “这跟膝丸又有什么关系……你又做什么了?”
      “就是跟弟弟丸换了一下远征名额而已。”付丧神开朗的笑容里显然毫无反省之意。
      “……你活该。”
      “那先生今晚会收留我的吧?”
      “我不会,我不想。”
      她打算无情地把门关上了,然而髭切突然神色一变,金瞳里温吞的笑意顷刻间被刀剑冷锋取代。她一晃神的功夫,他已闯进屋来,径直向客厅窗户走去,踩在榻榻米上的脚步像只猫般悄然无声,手已经按在本体。
      她赶忙也返回屋去,用眼神向对方询问。付丧神抬起一根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噤声。接着他手抓住窗帘拉绳,短暂的停顿后,突然向下一拉!
      窗帘被猛地拉了上去,露出吊在窗外躲闪不及的一道白色人影。
      “……”
      她怔怔瞪着贴在窗户上这双同样怔住的金瞳,耳边响起髭切悠悠的声音:“哎呀呀,这是鬼吗?那是不是可以砍了?”
      “……砍你个鬼啊。”
      她回过神来,喝止住跃跃欲试的髭切。外面这个大晚上白得还真像鬼、出场姿势也很像鬼的人她很熟悉,或者说他的存在她很熟悉——
      同样是刀剑男士的一员,鹤丸国永。
      她确定对方不是政府派来监视的,因为政府的监视手段不会这么蠢。她也不认识这振鹤丸国永,那对方找过来的目标的唯一可能性就只有——政府委托给她的那个女孩。
      白色的付丧神嘴型动了动,她辨认出对方大概在说“真是吓到我了”这类话。她干脆打开了窗户,让双方声音能够直接交流。
      “这位鹤丸先生,需要进来坐坐吗?”
      “……不用了,谢谢。”
      鹤丸语气有些尴尬地回答,目光绕过她,向屋里探去。果不其然他是来看那孩子的,她好心地告诉对方,“小姑娘现在在洗澡,你恐怕要等一会。你真的不用进来坐着等?”
      “真不用,谢谢。”
      “可这里是十三层,你这么挂着我怕吓到街坊邻居。”
      “……”
      鹤丸沉默了下,收回目光。他从衣襟里摸出一瓶牛奶,递进窗户来,“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她睡眠不好,需要喝点东西助眠,这个牌子的牛奶对她是效果最好的。”
      “……啊,哦,知道了。”
      “另外她怕黑,麻烦晚上睡觉时给她留盏灯,拜托了。”
      “……好的,我知道了。”
      她觉得这振鹤丸国永跟她熟悉的款式有点不太一样。看他垂下雪色的眼睫,对她甚至有点低声下气的请求态度,她凭着女人的直觉猜这货怕不是对小姑娘做过什么亏心事。
      身后传来拉门滑动的声音,她回过头去,是女孩已经洗完澡,擦着头发正从浴室出来。她下意识想提醒一下挂在外面的付丧神,转头却发现窗外已空无一人,仿佛刚刚停在那的是入夜造访的一只白鸟,只一分神的功夫就再次飞入夜色不见踪影。
      女孩这时走了过来,望着聚在窗边的俩人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的目光落在髭切身上,迟疑了下问:
      “这位是……师母?”
      “不是!”

      一份正确的火锅蘸料应该怎么做?
      你可以打一个生鸡蛋搅拌开,让牛肉片裹上一层蛋液,降温的同时能使它的口感更加柔软鲜美,也可以酸汁里加上一些葱丝,中和掉饱吸汤汁的蔬菜里的一些甜腻,增加一些清淡爽口的风味。
      亦或者芝麻酱里加糖,酱油里加芥末之类的,怎样都好。
      但她唯独没见过像现在对面的女孩那样,将鸡蛋、酱油、醋、酸汁、糖、芝麻酱、辣椒、番茄酱、胡椒、芥末、炼奶、果酱等等等等家里能翻出来的调料都倒进去的调制方式。
      “那么,我开动啦~”
      “……哎?喂!你先等一下!那玩意能吃吗???”
      她瞪着那碗颜色已经变得一言难尽的蘸料,怀疑看到了飘浮的诡异紫色气体。然而女孩已经把一整片牛肉投进了那碗蘸料里,接着把染上同样一言难尽颜色的牛肉愉快地塞进嘴里,并发出一声“绝赞!这是活着的味道!”的感叹。她看得目瞪口呆,真心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口味了。
      然而一边髭切却捻着下巴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哎呀,看着很好玩的样子。”
      “髭切先生也想试试吗?我可以帮你调一份。”
      “好啊,那就拜托了。”
      “等一下!你们先都给我等一下!”
      她赶忙叫停,怀疑地问,“这样真的能好吃?”
      “不好吃啊。”女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就不要浪费我家调味料啊!!!”
      她果断没收了那碗看着就有害少年身心健康的不明物质,无视这一大一小齐齐发出的失望委屈的声音。女孩还在试图与她振振有辞地辩论,“先生,食物并不是必须要适宜味觉口感才行的,发掘多元新奇的变化对料理同样重要啊。吃就是人生的一部分,要知道人生应该有点惊吓,否则心会……”
      她突然打住了话头,飞扬的神情凝滞在了脸上。
      “……对不起,先生,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浪费食物。”
      女孩低声说,眼中的光黯淡下去。这突然的变化让她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情缓和下来。
      那句话的后半部分是“否则心会先死于身”。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孩露出明显的低落神情,越发肯定之前那振爬了十三层楼窗户来送东西却不敢进屋的鹤丸国永对小姑娘做什么天大的亏心事了。

      当晚她按照那振鹤丸的请求,给女孩热了牛奶。她们一起铺床垫的时候,女孩在衣柜里发现了她闲置已久的吉他。她本来无心展示才艺,但想想自己也不会别的什么哄孩子睡觉的技能了,也不能拜托髭切,这家伙想必只会给人讲睡前鬼故事。
      她调好弦,先随便拨了几个音找找手感。这期间髭切也走过来在她面前坐下,带着好奇的神情与趴在床垫双手托着腮的女孩一起等待她的演奏。随着拨弦的手指慢慢找回记忆中的节奏,零丁跳跃的音符逐渐汇作悠悠春水自弦上流淌下来,她漫不经心地弹着一曲乡村小调,抬眼望到女孩与付丧神并排围在她面前安静聆听的画面,恍惚想到了什么,不禁露出淡淡的笑。
      女孩直勾勾盯着她勾起的唇角,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先生你什么时候唱啊?”
      “哈?”
      “呃,不是要唱吗?”
      女孩挠了挠头,一边髭切点头附和,“是啊,先生接下来不是要唱歌吗?”
      “……你们为什么都认为我接下来就要唱歌?”
      她笑面轻僵,莫名其妙地瞪着面前这一大一小。
      “可是……电视上弹吉他的好像都唱歌啊……”
      “嗯……我也觉得吉他曲接下来应该是歌……总觉得听谁唱过……”髭切也认真地说。她闻言目光一跳,不动声色地盯住付丧神凝眉思索的神情,直到对方浅色的长眉再次散漫地舒展开,“哎呀,记不清了。不过也无所谓,只是想先生的声音唱起歌来应该会很好听吧。”
      “……少拍我马屁了。”她垂下眼,语气冷漠,“我以前的确给人唱过,但以后不会再唱了。”
      “为什么啊,先生?”女孩不解地问。
      “因为我只会唱情歌。”她抬眼望向女孩,似笑非笑,“你是我的情人吗?”
      “呃,如果先生你想,我倒是不介……”
      “你给我躺好了睡觉。这是弹给你的催眠曲,唱什么歌。”

      “之前我看到先生笑了。”
      在给入睡的女孩盖好被子,留下一盏小夜灯后,她听到一边的付丧神如此轻声问她,“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小夜灯暖黄的光线下,她轻轻理开女孩额头上散乱的发丝。这个一直在故作坚强的孩子在睡梦中终于放下那张近乎面具般的笑脸了,苍白的面庞露出一丝深刻的疲惫。她虚点在女孩微皱的眉间揉了揉,终于转过头来迎向髭切耐心等待她的目光。
      灯光外的昏暗光线里,付丧神的双瞳像某种宝石,盛着细碎如星辰的金色的光。她后来回想自己当时大概是被某种氛围迷惑了,或者因为那晚饭桌上喝了点酒,竟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想起自己年轻时,曾想和某个人未来要一个女儿。”
      “是先生以前唱情歌的那个人吗?”
      “是啊。”
      她从付丧神的金瞳撤开视线,落回到女孩的睡容,淡淡的声音像是只说给自己听,“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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