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94、第288章 重逢

　　“你变了许多。”
　　我挠了挠头发：“不要再说这种久别重逢的台词了，我有些不自在。”
　　弗拉德紧追不舍，揪起我的衬衫领口，自下而上审视的目光暧昧又危险：“崔斯特……稚嫩而直白……”
　　“看出来了，他一定很喜欢和你聊天。比起和我分别的时候，你说话都流利了不少。”我后退了一步，鞋后跟却踢到了墙面。
　　不知是血库中鲜血味道的影响、还是其他的什么元素，我看见弗拉德虹膜中那一缕一缕的金色丝线在逐渐染上红色。
　　“而你……”他再次迫近一步，使我不得不将整个后脊都贴在墙上，以保证我们之间有呼吸的余地。
　　他忽然挑起了一遍的眉毛，嘴角微微勾起：“你遮遮掩掩、闪烁其词……”
　　“你怎么都会说这么长的句子了，之后要吵不过你了。”我试图转变话题来打断他。
　　“你知道，崔斯特……会怎么做吗？”他就像是听不见我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着。
　　但我的思绪却被他打断，疑惑道：“崔斯特会怎么做？”
　　我还能不知道我自己会怎么做？如果是当年的我，遇到被弗拉德逼迫成这样的情形，我一定会……我笑了笑：“如果——”
　　可我的下一个单次被他堵回了口中。
　　他尖尖的利齿剐蹭着我的舌尖与嘴唇，锐利地压迫着一次又一次的碰触。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深入、亦不打算咬破，只是浅尝辄止地在阵前逡巡撩拨，将来自于他的气息和温度送入我的口腔。
　　正当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时，他却忽然撤走了所有的攻势，只剩下一张嘲讽的表情留在我的视野中。
　　“你——！”我咬着嘴唇，警惕地四下张望，生怕有任何熟人发现，“这里是医院，你就不怕莱拉斯或者爱丽丝在附近？”
　　“你既然不担心，就说明……安全。”
　　……的确。按照之前的发展，并没有任何人提前发现过奥斯卡的存在。
　　我垂下眼帘，目光中只余下弗拉德的下颌和披散在身前的发尾。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久别重逢，我只知道……因为想说的太多、不想说的也太多，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弗拉德也与我一起沉默。他沉默地环过我的肩膀、沉默地将头靠在了我的耳旁。
　　我能感受到我自己胸膛中逐渐搏动剧烈的心脏。在只有衣料相隔的弗拉德的胸膛内，也有一颗心脏自沉寂被慢慢唤醒。
　　即便人来人往嘈杂不断，我还是能听见我的血液在颈动脉中汩汩地流淌；能听见耳畔弗拉德那微弱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能听见他半阖着的双眼在眨动时，长长的睫毛交错扑扇的声音……
　　“对不起。”良久后，我才鼓起勇气，抬起手也环过他的脊背，只觉得鼻尖酸涩，“之前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
　　他的叹息声也很轻，仿佛冬日第一枚落在玫瑰花瓣上的雪花，一吹就散：“我明白。”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不在乎。”
　　“我、我做了很多错事，一路走来自私地牺牲了无数人。”
　　“我不在乎。”
　　“……即便已经不再是人类，海辛家的寿命依然不会很长。我终究会过早离开。”
　　这一次弗拉德没有回答得那么干脆，只是抱紧了我：“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是啊，故事很长，”我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他的发间，玫瑰的味道厚实丰盈地撞入鼻腔，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宽慰上涌的苦涩，“我很想你。”
　　弗拉德的笑声因为拥抱的动作听起来有些发闷：“我也是。”
　　为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留出一段空白后，他才续道：“我终于……终于，遇到你了。”
　　“是啊，我也终于遇到了你。”
　　我曾无数次重新涉足回最初的河流，只有这一次，我与最初相爱的人重逢。
　　或许弗拉德亦如是。
　　走廊中的人匆匆来去，宛如在流淌的时间中不断与我擦肩而过的碌碌众生，或消失在溯行的某处深潭、或遗落在某个被目光见证的既定结局，令人眼花缭乱。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无言地抱紧他。
　　感受到肩膀上隐约的阻力，我重新靠回了冰冷的墙上。
　　弗拉德将头发重新挽成一个马尾束在脑后：“过去的你，要换药了。”
　　“嗯，我也还有其他事要去做。”我松开臂膀，抱起了手。
　　他抬起头，眸色澄明璀璨，一如我会千百次溺毙的深潭。
　　我又挠了挠头，提出了一个建议：“你能不能别老拿过去的我寻开心？”
　　“？”弗拉德微微歪着脑袋，像是没听懂。
　　“我还一直记着呢。你总喜欢调/戏折腾过去的我，我每次都只能吃瘪……”
　　“你记了……几百年？”他唇角微勾，像是在隐忍着笑意。
　　这样的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每一次他戏弄我行为的前摇。于是我连忙摆了摆手：“才没有记几百年，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了。”
　　“……是吗？”他再次欺近我的前胸，距离近到我们的鼻尖就要相撞，我只能别开了脸看向侧面。
　　路过的观众们表情微妙，在不置可否的淡然中又掺杂着“一会与朋友有话题可聊”的兴奋，却又因为过于失礼而只能把那份激动压扁在嘴角之下。
　　“我要走了！你去陪我换药吧。”我一鼓作气脱身出来，理了理衬衫的衣领。
　　“好。”弗拉德游刃有余地直起腰板，面上浮现出一种恶劣的表情，“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我不能告诉你。但在我该出现的时候，我不会缺席。”
　　******
　　“可你没说过，下次有这么久。”
　　“你说话又变得流利了许多，过去的我不愧是我啊，话多到能把你训练出来。”
　　我还是坐在德古拉城堡的落地窗框上，两条腿耷在外墙上。
　　我感觉到弗拉德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肩膀。他用鼻梁在我的后颈磨蹭，似乎在克制自己意欲张开的利齿。
　　“你想咬也没关系。”
　　“你把这当做补偿？”
　　我沉默下来。他的味道自脖颈一侧顺着肌肤相接的地方幽幽爬来，隽永又久违。
　　沉吟片刻之后，我倔强地反驳：“我可没有这么说啊。”
　　弗拉德轻轻笑了一声，微凉的鼻息吹拂着后颈的肌肤：“那么，现在就是你……该出现的时候？”
　　“是的。教会那边已经集结好了，不日将开始对海辛家的讨伐。”我从口袋中掏出教会发布的讨伐令，“这就是讨伐令了，如果过去的我不相信，可以直接给他看。”
　　“讨伐……海辛？”
　　“是的，这一举动是为了让海辛家尽快打开深渊之门，我好从深渊之门进入深渊内部，为之后自门后开启封印做准备。”
　　我感觉到发顶在被人轻轻地抚摸。弗拉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又要一个人了？”
　　“嗯，是啊。不过没关系，我们到海辛宅邸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一个人，会疲惫吗？”
　　我描摹着他指尖修剪平滑的指甲，低声道：“会啊。”
　　“你想过停下吗？”
　　“想过，但是时间不会等我。”它只会在我不经意间溜走，只留给我一地狼藉的残局和一个回到过去的选项。
　　“所以……你也会这样，对待过去的你，是吗？”
　　“你即将经历的未来，是我早已捱过的曾经，所以不用担心。我总会走到最后、回到你面前的。”我起身，回头正视着弗拉德说道。
　　“可对于他……”弗拉德再次叹息，“时间太紧迫了，他才刚歇下。难道你……不想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弗拉，时间不会等我。”我又重申了一遍，“他会经历生死的一瞬，也会经历蹉跎的百年，那些都是漫长旅程中必经的节点，这条路还很长。但他只能一个人走下去，直到夙愿被完成。”
　　弗拉德沉吟着，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知道，他也暂时还不必知道。
　　最终我还是决定露一露恶人嘴脸，压着嗓子低声笑道：“我们已经努力到了今天，命运已经注定了——”
　　“命运。”他竟然打断了我的话，一双眼眸在月光中闪烁着金光，“那倘若，我在此刻，说出你的名字，命运是否会改变？”
　　我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弗拉德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要挟我。
　　我知道，过去的我已经在图书室的门外偷听了。如果他说出我的身份，悖论就会发生，过去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泡汤。
　　但我不能认输。
　　“你不会的，你不会说的。”我一口咬死，“你还能拿我怎么办呢？反正我肯定是不会再告诉你更多了，你就算试图精神控制我也没有用，现在我们的血统可难说谁高谁低了哦。”
　　弗拉德紧逼了一步，我向后退去，半只鞋跟踏出了窗框。
　　城堡外的夜风吹动我的风衣下摆猎猎作响。月光洒落在弗拉德的脸上，苍白又静谧。
　　“我该走了。有人来找你了。”
　　说着，我便仰面坠下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