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89、第283章 天使

　　不论桐生里翠当时有没有答应我，她都没有在这些年再出现在恶魔猎人们的视野中。
　　至少弗兰肯斯坦一直没能找到她。
　　“好了。”弗兰肯斯坦关闭了手术台顶端的大灯，摘下了手套，“我自觉我整容的技术还是变强了一些的，这次的材料也给你换上了最新的。”
　　又到了更换新身体的时候。
　　“你的那贤者之石到底如何了，这次的量总该够了吧？”我活动着手腕，适应新的身体。
　　弗兰肯斯坦将从我身体里提取的血液收纳好，又回过身来拿起了记录板：“看来我之前还是太理想了，提纯后还是没有办法达到目标……嗯？你的天使血统浓度也已经到临界了吗？”
　　“什么意思？”我凑过去看着他摆弄我不认识的器材。
　　“浓度已经恒定了，但是应该还没有到达让你质变的阈值。”弗兰肯斯坦说得有些沮丧，“而且这个浓度就算靠外力提纯也无法提高了，难道只有真正的天使之血才可以吗？”
　　我端详着已经累计成我曾经见过的大小的贤者之石，但能明显“那么，怎么才能成为真正的天使？”
　　“需要仪式。我曾经在海辛家的书房里见到过相关仪式的记录，不过那与‘门’的打开有关——你知道‘门’吗？”
　　我没想到弗兰肯斯坦会对我如此坦诚相待，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关于深渊之门的情报，一点头：“弗兰叔叔……你就这么信任我？”
　　“什么？”
　　“光你刚刚提到的几件事——‘海辛家研究的天使仪式’、‘仪式与门有关’，就足以让海辛家身败名裂了。”教会讨伐海辛宅邸一役还历历在目，同族们的血与泪都曾与我擦肩而过，只因为海辛家自加百列时代起的阴谋，“你告诉我这些事，不担心我透露给其他猎人？”
　　弗兰肯斯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隔着镜片看入我的眼睛。此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己制作的人造人身躯，顶着一张宛如雕塑一般完美英俊的面庞——但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却还似是我认识他的每一个时刻，从不曾改变过。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奥斯卡。在漫长而不朽的生命中、在我相熟的朋友相继因寿命离开后，我逐渐认识到，一个愿意陪伴我长久时光的人是多么的重要。”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告白一样的话语震惊在原地，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喜欢的对象……不对，我一直把你当成长辈来看的，弗兰叔叔！”
　　“你小子在想什么呢！”他踹了我一脚，“辈分是辈分，别想着占我便宜。”
　　他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其实一直在观察你小子。你对我有种莫名其妙的自来熟，一上来就想要喊我弗兰叔叔。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在海辛家以外见过你这样的深祖母绿色的眼睛。加上你那天使血脉……”
　　“你应该是某个现在的我还没有认识、但从未来来的海辛家的小家伙吧？”
　　弗兰肯斯坦像是发觉了我脸上的表情格外有趣似的挑了挑眉毛，嘴角的弧度也越抬越高：“怎么，是不是被你弗兰叔叔的智慧震惊到了？我们炼金术师肯定一个个的都聪明过人啦。”
　　“所以呢，你肯定是不会把自己家的丑事宣扬出去的——”他还在喋喋不休，而我只能背过身去仰起头，防止突然有决堤风险的眼泪被他发现。
　　所以我打断了他：“继续说吧。深渊之门，然后呢？”
　　弗兰肯斯坦搭上了我的肩膀。这具身体比他的身体要高上一截，加上弗兰肯斯坦即使是换了人造人的身体也还是爱微微含胸，因此他踮起了脚。
　　“打开深渊之门的仪式，可以让人类获得接近于天使的权能。因此，我们可以试一试……这个仪式能不能让临界天使的你，跨越那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完全没有想到弗兰肯斯坦想出的是这样的方法。上一次海辛家打开深渊之门导致的人间浩劫——恶魔宛如潮水一般不断涌现、将无辜者的鲜血化作新的浪潮淹没土地……
　　我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道：“可是……如何抵消打开深渊之门造成的恶劣后果？”
　　“七日之后，美第奇家会打开深渊之门。除了海辛家以外，不少新兴的猎人家族或组织已经暗地结下联盟，要在那日将他们抓个人赃并获，一举剿灭。”
　　我没有想到，美第奇家最终败落的原因，竟然也有我一杯羹——我需要利用美第奇家大量的死亡突破血脉的临界。
　　弗兰肯斯坦自嘲地笑道：“想清楚了吗？继续这样做的话，我们都会下地狱的。”
　　“我已经去过深渊的中心了。”甚至最后可能会永远地留在那里，我心想，便释然地笑着，“那里除了恶魔多了一点、白日少了一点，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弗兰肯斯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良久后才调侃了一句：“原来你是从地狱爬回来的。”
　　“没见过地狱的话，我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孩子，你会觉得累吗？没有想停下脚步的那一天？——假如拯救世界是要以你自己的牺牲为代价，为什么还要继续前行？”他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垂下头，看着与视线一同垂坠下来的再也无法变回健康颜色的白发：“因为我经历过坏结局了。我不想后悔，所以我会全力以赴地去改变它。”
　　即便是化为原初的恶魔也在所不惜。
　　在那三声心跳之后，亦或是三次饕餮般的进食之后，我能感觉到包覆在自己体外的皮膜变得纯白无瑕。
　　在舒展开膜翅的瞬间，每一缕降临体表的光线都被折射成璀璨的辉光、继而悬挂到肌肤之外，沉淀成柔软的羽毛。
　　新生的六翼已成为身体的延伸，在充斥着血腥与杀伐的空气中鼓动着、呼吸着，近乎疯狂地赞美着造物与天使的奇迹。
　　前额被紧箍的压迫感却让我无暇分神去留意那已经被天使的妖冶魅力眩晕而缓缓叩拜在面前的人类。我抬起手，想要将束缚额头的荆棘冠取下——那荆棘却划伤了我的手指。刺痛之中，我看见顺着创口缓缓流下的血液已经被闪耀的金属银光吞没，在阳光中呈现青紫色。
　　“加冕我，以无垢的绿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带沙哑，但又完美无缺。我举起手，自眉心开始了十字的第一笔。
　　“祝福我，以凋敝的枯枝；”我将青紫色的血痕抹过嘴唇。
　　“赐予我，以神圣的雨水；”手腕微沉，将十字划过胸口。
　　“救赎我，以……”我放开视线，只见面前已然跪拜着曾经与我一样碌碌的平凡众生。可父及子及圣神都已无权授我救赎，只因此刻的我才是那虚伪神明之名背后的神明本身。
　　而罪业滔天如我，无法得到赦免，更是不会赐予谁以救赎。
　　我听见胸腔中鼓动出的轻蔑而嘲讽的笑声。这短暂的中段使得一部分美第奇家的、或是参与剿灭美第奇家的猎人不解地抬起头。
　　“救赎我，”我重新念诵着忏悔文的最后一句，依次点过额头、心口、左肩和右键，最后合十了双手，闭上双眼，“以我之名——Amen.”
　　我听见粘稠的爆裂声如同礼花一样在空间内回响。簌簌的落地声后仿佛是小溪流淌的汩汩声，又像是吮吸与吞咽的声音。随着一口一口的进食，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眼睛在一只一只地苏醒。
　　它们在审视着、评判着这具新生的天使之躯，只需要心想念动，就可以操纵这具身体里的任何一个部分。
　　这就是原初的恶魔，是人们错认的伪神，是天使。
　　用于外视的眼睛忽然听见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记忆中名为“菲尔德”的炼金术师猎人家族的味道，或许是他的先祖。
　　我觑见了他眼中虔诚的光彩。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崇拜万分地仰视着我的方向、仰视着这一具天使的躯壳。
　　他还不能用作祭品。
　　于是我伸出了食指，凭空点向他的额头。
　　等牲醴被身躯享用完毕，菲尔德依然驻足在原地。
　　我自食指的指尖张开一道长着尖牙的口，咬破了拇指。拇指指腹缓缓淌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在滴落的瞬间凝结成宝石，切面平整而繁复，在零落的日光中反射着殷红的色泽。
　　我看着菲尔德如获至宝一般地双手接过。尔后，他疯癫地将其吞入腹中，抓乱了头发、又抓破了脸皮，狂笑着向外奔去。
　　贤者之石——天使的第一滴授血。
　　看着他摇摆的背影离开，身后的六翼却不知为何失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