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83、第277章 重铸

　　“让我们试一试如何逆天而行吧。”
　　我垂下视线，江蓠用一盏素色的瓷碗盛着我刚放出的血，乍一看与寻常人类没有不同——既没有荧光，也不是黏稠滚烫的石油，更不像可乐那样会不断冒着泡。
　　“你这个做法，不太像是C国的猎人会使用的。更像是一些炼金术师常用的手段。”
　　而说到炼金术师……
　　我认识的那个最伟大的炼金术师——弗兰肯斯坦，在这个年代，可能还没出生呢。
　　江蓠将那碗鲜血留在桌上，兀自去书房的内室找寻着什么，传来叮叮当当器皿碰撞的声音。
　　她忙着手头的事，声音却传了过来：“炼金术师？”
　　“哦，就是我们那边，称呼搞炼药炼丹这些行当的人的，就是炼金术师。”
　　“或许和你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我听见她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绝，便也起身准备去帮她的忙，却差点迎面撞上了抱着一个又一个小鼎或是小木盒的江蓠。
　　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压下我的肩膀：“你坐好就行，这些你弄不了。”
　　“可别小看我，我可是被炼金术师带大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给他们打下手……”
　　当我看见她从一只铜鼎中用点燃的线香驱出一只百足虫时，我自觉闭上了嘴。
　　那百足虫与我平日里见过的蜈蚣有所不同，背面的甲壳上似是刻意又像是天生地刻着一道纤细的红痕，虫足细长且翘起，又在中部弯折。
　　她将它引入血碗后摇灭了线香，撩起眼帘看向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调侃：“那么……你要如何打下手呢？”
　　我隐约觉得我此时还杵在这里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嘴角抽动：“看来你自己也能忙得过来，那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慢着。”江蓠的声音依旧轻而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还需要你。”
　　我咬着牙，忍着后颈逐渐竖起的汗毛转过身，看着她继续操作。
　　被引入血碗中的百足虫就像是在吸食我的血液一般。血液的页面逐渐下沉，直到重又露出了那虫子背面的甲壳。原本纤细如丝的红痕已经蔓延至整个虫体，仿佛一张用红线编织着细密花纹的血网笼罩着它。
　　我强咽下喉头的不适，头皮发麻地看着她从另一个小罐子里取出一只通体漆黑油亮但只有我手指长的……壁虎？
　　壁虎吃掉了百足虫，壁虎又被蠕动着的米粒大小的白色蛆虫所分食……
　　“江蓠师父，你要的米饭好了，已经用山泉水浸凉了。”
　　就在我以为这一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食物链大讲堂课程快要结束时，一名陈氏家丁端着一晚白米饭走了进来。
　　江蓠接过那碗米饭，抬手挥走了家丁，紧接着就把那些才吸过血嚼过髓的蛆虫尽数埋入饭中。
　　原本莹白圆润的米饭被染上令人不悦的血色，使得整碗饭如今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
　　江蓠将筷子一横夹在了饭碗上，向我一推：“请动筷吧。”
　　“？”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和抗拒，平淡地解释道：“刚刚不是说了还需要你？需要你把饭吃了。”
　　我不安又局促地抓着头发，盯着那一碗饭，觉得其中的每一粒米似乎都在蠕动：“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让我的血脉提纯的方法？”
　　“是的。”她见我还在担心，继续道，“副作用肯定会有。但是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
　　等我回到给我安排的瓦顶三开间小屋时，恰逢弗拉德溜狐狸回来。
　　他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几乎完全褪去了之前的死人相。若是陌生人见到，也只会觉得他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不会想到他其实已经死去。
　　“看起来你吃得不错啊。”我见到他竟然比我想象中要更快地适应了这里，欣慰地笑了。
　　弗拉德有渴血的弱点，需要频繁且大量地进食，在这里都能被那个险恶又狠辣的女人解决，也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
　　弗拉德原本正对着铜镜不断搓洗着自己的嘴唇与下颌，听见我的声音后，转向我的面容却柔和了许多。
　　他开口间却是一句中文：“是。”
　　我一怔，笑道：“很难学的哦，我可是——”
　　忽然间腹中搅动着撕裂脏器一般的抽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啃咬穿了我的胃袋，正不可遏制地顺着那个破洞在我的腹腔中蠕动、爬行、顺着我身体内的肌理漫游至我的全身。
　　从上腹部涌现的疼痛逐渐顺着血管被泵至全身，我又一次感觉到……那被吸血鬼的血液充盈体内每一寸时的痛不欲生。
　　唐突袭来的剧痛让我双膝一软，径直跪到了地上，勉强用手撑住了身体。
　　我看见我的指甲中不再是健康的肉色，已然被中毒了一般的淤紫色替代，还有逐渐加深的迹象。
　　“哐当”的一声噪音几乎要刺破耳膜。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是弗拉德打翻了铜盆。他一个箭步向我冲来，就要扶起我。
　　可就在他接触到我皮肤的一瞬间，仿佛剥皮一样的撕扯感从表皮传来。
　　弗拉德也是惊讶地抬手——他竟然真的只是在触碰见就扯下了一大块皮肉。那皮肉中竟然密密麻麻的满是白点，不知何时江蓠的那些米虫或是蛆虫已经布满了我的皮下——即便是被弗拉德撕下的那一块血肉中，它们也还在埋头噬咬着。
　　“怎么……怎么……”弗拉德慌乱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在他不经意间的触碰中，竟是又剥下了我一片皮肤。
　　我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江蓠提到的血脉提纯……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想要攥紧双拳去克制来自皮下被啃咬的细密的疼痛，但甫一握拳，只觉得手心中握住了五片贝壳似的硬薄片。
　　啊，那好像是我的指甲。
　　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这些伤口并没有带出任何一滴鲜血。否则再面对一只渴血的吸血鬼……那我真的得丢人到去找江蓠求救了。
　　我把指甲丢到一旁，试图安抚弗拉德的情绪，他肯定吓坏了，便抬起眼皮：“别、你先别碰我……”
　　弗拉德原本高束成马尾的金发散乱在肩膀，拂过我面颊上的肌肤时恍如钢丝在割。
　　他手足无措，既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我扶起，也不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期期艾艾地：“叫、去叫江蓠？”
　　“不用，别叫她。我自己……”
　　然而声带的震动似乎也带动了喉咙处肉块的脱落，那让人无所适从的蠕动感刹那便爬满了嗓子，浓烈腥辣的窒息感接踵而至。
　　我要因为说了一句话就把自己呛死了……？
　　缺氧感昏沉了脑海，亦涂黑了视野。来自四肢百骸的痛楚让我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偏偏抬起头时的视线恰好撞入了弗拉德的眼瞳。
　　如果说爱意也是如同窒息一般令人晕头转向的存在，那我早已溺死在那一片金色的深海。
　　弗拉德，我觉得好疼啊。但你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至少现在的你还远不能理解。
　　也暂时不能让你理解。
　　我很想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断裂的声带将所有话语侵吞，我听见自己皮肤斑驳的口腔中只能断续着吐出呛咳的声音。
　　我看着弗拉德那双好看的眼睛中在惶恐与慌乱中似乎弥散开一丝疑惑。
　　啊，是啊，他会读心。
　　那我可得好好把这一份爱意藏起来了。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黑暗降临，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远去。
　　******
　　“别担心。他，恢复能力，好。”
　　我仿佛是被江蓠那清脆的声音所唤醒的。她正用生疏的英文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着句子。
　　“他说……很疼。”
　　弗拉德也一个词一个词地说着句子。
　　这两个人在说英文方面倒是出奇的相似，听得我很想笑。
　　被小虫啃咬血肉的疼痛已经褪去——又或者我逐渐习惯了那样蜕皮一般的痛苦——值得庆幸的是，在那铺天盖地淹没我全身的苦楚中，我终于能分出足够的脑子来思考其他事了。
　　江蓠还在用她贫瘠的英文解释：“疼，正常。重生。”
　　“重生？”
　　“他醒了。”
　　听到江蓠这句话，我立刻锁紧了眼皮。
　　她并不吃我这一套，立刻切换成了流利的中文：“起来后记得把饭吃了，你已经浪费了一天一夜了，要加快速度血脉重铸才行。”
　　我睁开眼，发现弗拉德手中正端着一个盛满了粉红色米饭的瓷碗。他眉间紧蹙地望着我，修长的手指扣着一双筷子。
　　“也不要忘记练武。我不太清楚你是如何训练的，但你也不想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等四百年后变成一个拥有天使血脉的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