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75、第269章 种子

　　“别再这么轻易地想要死去了。将来，还有人等着你去见呢。”我宽慰地对他一笑，就像是过去一样熟稔地揽过他瘦削的肩膀：“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你一直可以相信我。”
　　虽然那个人也是我——这算是一种贪婪吗？
　　弗拉德偏过脸望向我，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不相信吗？”我停下了脚步，微微倾身，抬起手臂搭着他的左肩，目光搅入他双眸中金灿灿的池底，“这样吧，你用你吸血鬼的能力，好好看着我的眼睛，看清我的心意。”
　　他微微挑眉，似有些许讶异。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神情表明了答案。
　　我轻轻地笑了笑：“不用着急。你随时都可以向我确认这一点。”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为止。
　　他在我的目光中游曳了良久，才开口，用沙哑而断续的声音缓缓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嗯……为什么呢？”我一时语塞，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我很难为你解释原因，就像你不会知道，加百列的玫瑰为什么会一夜盛开。”
　　行至门口，我将他的肩膀向前一送：“好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我需要去确认一下美第奇家现在的情况。弗拉德仅仅刚被转化为吸血鬼，对于深渊技艺的掌控想必还不熟练，仅凭我一个人恐怕没有办法对抗那个披着卡蜜拉皮的神秘恶魔。
　　而且……他应该也不愿意故地重游吧。
　　弗拉德则是立刻反手扣住了我，回过头来紧紧地盯着我，好似生怕我就这样跑掉一样。
　　我不禁失笑：“你做什么？”
　　像是在面对一个情绪不稳定又没有安全感的青少年。
　　不过，按照年龄算来，他这时候似乎也确实是刚刚褪去了青少年的稚气？
　　于是我软下声线，好言劝道：“我只是出去办点事，晚些时候再回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旧环扣着我的手腕，凉凉的，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戴着某种金属质地的手环。
　　他的目光依旧咬死我的嘴唇不肯松口。
　　我怎么就忘了弗拉德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
　　“我不会读心啊！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不能知道你想做什么啊？”我服输了一般地叹了口气，“我不会离开的，你信我。”
　　至少暂时不会。
　　“……名字？”他艰难地自喉头卡出一个词来，“不要，假的。”
　　很厉害嘛，小吸血鬼。居然已经看出来我用的名字是假的了。但我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介意这个。
　　我耸了耸肩：“你那么在意名字做什么，它只是方便人们互相称呼的一个代号而已。就像——不论你是崔佛、还是弗拉德，对我而言都从来如一。”
　　他微微怔神，手指上力道一懈；我便暂缓了时间，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或者，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吗？我要去美第奇家。”
　　弗拉德依旧是认真地看着我的双眼，像是一只缺乏信任感的猫，每时每刻都试图从我的眼中挖出真实。
　　或许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那么首先，我们去找安洁莉卡·美第奇的尸体。”我的手抬在半空中，止住了想要摸他头发的冲动。他的头发看起来与许多年后相比细腻许多，像是柔韧的丝线。不过，如果是现在的他，被刚认识不久的我抚了头发的话……应该会很尴尬吧。
　　他果然抬眼看了看我的手掌，又歪过头试图从我的目光中检索答案。
　　我撇了撇嘴侧过身去，避免了与弗拉德的直视。
　　“安洁莉卡毕竟是美第奇家的小姐，至少要把她送回去。”我径自迈开步子，按照印象走向了卡蜜拉“脱下”安洁莉卡那张皮的时计塔楼梯。
　　弗拉德的脚步轻而缓，始终跟在我的身后。这种感觉暌违已久。错落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理石楼梯间，仿佛在反复重申着此刻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就像曾经的很久之后。
　　我将那张安洁莉卡从地板上拾起，折好，就像是一件美丽又残忍的衣服。弗拉德在远远看见了她的尸首后就驻足在了几阶以下，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我们出发吧。”我简单地宣布着。
　　“为什么……”弗拉德此时的音色仿佛干枯的玫瑰花瓣剐蹭着砂砾，“为什么……你能……毫无，波澜地，做这种事？”
　　他的吐字又含混、语速又慢，夹杂着许多无意义又无可避免的气音。我抱着双臂背靠墙壁耐心听完。
　　“她可是、她可是……”也不知是哽咽了，还是舌头的伤口阻滞了他的话。
　　“为什么我能毫无波澜地收尸？她可是我们曾经的同伴啊。——你是想这么说吗？”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从良久的沉默中读懂了答案。
　　“很简单啊，因为我见得多了。我曾经的同伴们都一个又一个地死了。”从最初的崔西，到中途为了执行威廉叔叔的任务而谋杀的战友，再到约瑟芬、约修亚……一时我竟有些感慨，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们的名字了。
　　他猛地抬起头，彩色玻璃中流淌下的虹光滴入他粼粼的金色眼眸。
　　我笑着调侃道：“害怕了吗？害怕就不要跟着我了，不要成为我的同伴就不会死了。”
　　这是谎话。我听见自己的口中冒出这样一句话时，心口闷闷的。
　　我带着安洁莉卡的尸体，蹭过怔讼的他的身侧，一个人向着城堡的大门行去。
　　“我不会死。”弗拉德的声音很轻，但语气斩钉截铁，“我陪你。”
　　“……好啊。”
　　我揉了揉被阳光刺到的眼睛，还想着，我是不是在这吸血鬼的城堡里待得太久了，被阳光照一下就酸涩得淌出了眼泪。
　　我们将安洁莉卡的尸体安置在了美第奇家族长的书房。我得承认，这样做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某种饱含着惊吓的惊喜，但是我们也实在没有想到其他更好的地方了。
　　我们就像是做了恶作剧的两个小男孩一样一溜烟地躲到了庄园内高耸的模纹花坛内，厚实的树篱投下清新翠绿的阴影，将我们的身躯藏在一起。我将弗拉德的斗篷拉低了一些，再次向着书房探头。
　　“然后呢？”他在我身后低低地问，音色里已然剔去了先前飘忽的忧伤，反而……掩抑着好奇。
　　我撇了撇嘴，回首间差点撞上了他的鼻尖：“你……那可是你家的大小姐，你为什么是这个语气啊？”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我有些恼火。几百岁的弗拉德我读不懂也就算了，为什么这区区二十多岁的弗拉德也让我捉摸不透了呢？
　　就在我盯着他的双眼沉吟的时间中，美第奇家的仆人已经发觉了书房中的异样。一声惊叫撕破了庄园表面上虚伪的平静。随着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我看见为首的便是美第奇家主与夫人。
　　很快，夫人的痛哭便自屋内爆发出来。
　　我叹了口气：“好了，这个节点上，我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虽然还不清楚卡蜜拉到底在谋划什么……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走？”弗拉德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防止被美第奇的其他人听见；他又凑得很近，微凉的鼻息缠绵着浅淡的玫瑰味道晕散入我的领域。
　　我点点头：“走吧。这里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但是能浇灌它开花的人还没出现。”
　　“那是谁？”
　　我想了想，直截回答了他：“弗兰肯斯坦。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他会研究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技术，然后展开他的一段因缘。”
　　我下意识地想去牵起弗拉德的手，最后还是作罢，自己揣进了口袋里，捏了捏空荡荡的口袋。
　　下次去准备一些水果糖吧，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
　　弗拉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心情微妙的起伏，继续向外蹦着单独的单词：“接下来？”
　　“接下来……你想不想陪我走一趟C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