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51、第245章 弗兰肯斯坦（1）

　　“其实我不是很想听你们的故事……”思索再三，我从前座椅子靠背的口袋中翻出了蒸汽眼罩，戴在脸上，发出了拒绝的声音，“与其说这些，不如和我说说你加入我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吧。我相信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现在末日当前，应该不会还想着来当内鬼吧？”
　　桐生里翠低声笑了笑：“当然……我果然很喜欢你的理性，崔斯特。简单来说，就是我的身上有着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被追踪到的‘印记’。而你们正好要前往分散在各处的深渊之门，我随行的话，就可以在深渊中标记上那些门的位置。”
　　我不解：“为什么要在深渊里标记上门的位置？反正……啊，是因为门是需要在内部关闭的，所以在关上了一扇门之后，就必然只能从深渊里寻找另外一扇门的位置？”
　　“是的。”她看见了我仍然疑惑的表情，就交叠了双腿，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开口道：“以我们现在的手段，还没有办法关闭深渊之门。所以只能试着去标记它们，尽量为之后的人们争取时间。”
　　她似乎刻意加重了“之后的人们”这些词，眼神还刻意地拂过我的身上。
　　我只觉得后脊钻出的冷汗顿时浸透了衬衫。我叹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你是说，之后的都是——”
　　“嘘。”桐生里翠骤然压近了身子，抬起纤长的食指按住我的嘴唇，“这件事，只有你自己不能明说。不要温和地踏入那个良夜，在能够确切地观测到一切之前，都还有改变的转机——你之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完全靠在了椅背上，苦笑道：“最后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
　　“因为只有你能做到。”她并不像我一样在忌讳什么，擅自将手指顺着我的颈部下滑，越过锁骨和胸膛，停在了我心脏的前方，“而且你也应当为你先前的所作所为赎罪。”
　　我皱着眉，被这样咄咄逼人的桐生里翠压迫得不是很舒服，但也不太好直接拍掉她的手，只能说：“行吧，但我到底要怎么做，和你没有关系。不如来说说看，你要如何在深渊中留下那些标记？”
　　“你不是不想听吗？”她抽回了手，单手托腮。
　　……唉，这个桐生里翠真是麻烦。
　　我平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起飞时候压在身体上的重量，闷声道：“请讲。”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要讲述自己过去的事。
　　隔壁的狼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怂恿道：“你就让她说呗，崔斯特，你也不缺这几个小时的睡眠吧？”
　　“我很缺，我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我短促地嘲笑了一声，“长话短说吧。”
　　桐生里翠微微一笑，开始了她的叙述。
　　******
　　在最初睁开眼睛之后，迎来的就是一个温暖且坚实的拥抱。
　　温暖总是让人流连和沉沦。
　　尽管听不懂对方的口中到底在连续不断、情绪激昂地说着什么，但是她能够看见对方眼中满溢的晶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名为泪水的液体。
　　伊丽丝·弗兰肯斯坦。这是他赋予自己的名字。
　　关于对方，他只是简单地指着他那张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脸，自我介绍道：“维克。”
　　她能够听见话语、但是无法理解语言中的含义；她能够发出声音、但同样不能明白应当如何表达。
　　好在她不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让这一具身体成长到成年人，所以她能够很快地学会维克所教的东西：从字母的发音、到语句的结构、再到文字与文学。
　　她认识时间和历法的概念时，维克说道：“从你睁开眼睛算起，应该已经过去五年了……岁月如梭啊。”
　　她抬起眼看着伏在自己身旁的科学怪人——他的那个叫做范·海辛的朋友经常这样称呼他——尽管伊丽丝觉得维克除了经常说出一些难以理解的话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五年。”她重复道。
　　他听见了她的回应，用干咳掩饰着刚刚略微的失神，但却掩饰不住微笑时眼尾的纹路：“是啊，五年。”
　　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抚向他的眼角：“维克，你好像变老了。”
　　那一瞬间，她看见维克那双漂亮的浅蓝色眼眸骤然黯淡，就像是天空落入深井，星辰尽数失去了光彩。
　　但他还是牵起嘴角，抬手拾起她的手掌，在掌心点过一吻：“但你还是如此的年轻美丽，伊丽丝。”
　　******
　　“等等，怎么从你出生开始讲了，你怎么不打算从父用七天创造世界开始说啊？”我连忙挥手打断桐生里翠。
　　这个过去，不用说我也早就猜到了。不然她也不会拿到第一个人造人的编号。
　　“你要给女士一点酝酿感情的时间啊。”狼人仿佛是谄媚一般地打了个圆场。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是狼人吧，不是需要摇尾巴的狗。”
　　“我从这里开始说，自然有我这样做的道理……比如，其实我是见过你的父亲、不，范·海辛的。”桐生里翠弯起指节叩了叩座椅的把手。“你们还听吗？”
　　“……嗯。”我只能闷声应道。
　　能多获得哪怕一点关于加百列的信息都好。
　　狼人也忙不迭地点头：“继续继续。”
　　******
　　“无论黑夜如何漫长，白昼终会来临。”[1]
　　她轻声念诵着台词，阖上了那本歌剧剧本合集，将硬质的书面隔着层叠绣花的裙摆搁在腿上。
　　“伊丽丝？现在有空吗，可以做我下一次实验的助手吗？”
　　他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请求。但伊丽丝还是驯顺地应了一声，提起裙子跟着他来到了实验室。
　　这里的温度格外的低。
　　“你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实验室中已经站着一个人。伊丽丝认识他，那正是独行的维克为数不多的好友范。
　　维克示意伊丽丝在试验台旁稍作等待，自己则前往了实验室深处。他的声音越过层层铁架传来：“我不像你，我不可能有那在后辈的血脉中复生的能力——虽然你们海辛是命中注定的短寿，但你不一样啊。”
　　“说实话，如果你的实验能够成功，我真的想要试一试……”范笑着回应，“如果人造人的身体能够摆脱命中注定的死亡年龄的话。”
　　“我努努力。你还剩几年？”
　　范耸了耸肩，神色自若如常，仿佛谈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生死：“这次只剩一年了。所以我是来和你道别的，维克。”
　　维克终于提着几段手臂从深处走了回来。他将手臂放置在试验台上，伊丽丝瞥去的时候，仿佛能够感觉到它们的皮肤仍旧柔韧。
　　“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么急着道别做什么？我还得继续借住你们海辛家的宅邸呢。”维克没有看向伊丽丝，但是她能听见他轻微的鼻音。
　　“我还要去找德古拉那只吸血鬼清算清算。我的家你想住多久都不成问题，如果在我没有复活的时候我的后代们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也要麻烦你纠正了。”范笑得潇洒，一如他那一身标志一般的麂皮长风衣，永远利落干脆。
　　维克沉吟着，垂眸看着自己带来的那些实验素材，既没有看向伊丽丝、也没有看向挚友范·海辛，似乎是在斟酌着词句。
　　“好吧，那后会有期。”
　　就在这时，范似乎有意无意地瞥向了伊丽丝。
　　“不知道等我们再次相见时，你的身旁还会有伊丽丝小姐吗？”他意味不明却又意味深长地笑着。
　　伊丽丝毫不避讳地看向范的双眼。那双绿色的眼眸有如深潭，仿佛是深沼中盘踞的花鳞毒蛇，惹人靠近、诱人心神。
　　就像是故事中的恶魔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呢，海辛先生？”伊丽丝直言问道。
　　范压了压自己的阔边帽，只留下微须的下巴和嘴角的笑容，不置可否：“呵呵……下辈子见了，维克、伊丽丝小姐。”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通往海辛家的通道。
　　“……好了，伊丽丝，别理那个混蛋的胡言乱语。”维克走了过来，轻轻揽上她的肩膀，“去给双手消毒，我教过你的。”
　　伊丽丝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维克才放置到试验台上的手臂：“这是？”
　　“我想试一试活人的人体改造。”弗兰肯斯坦肯定地说，“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我应该就能够治愈大部分的疾病与伤痛了……在那个人死去之前，而不是重新制造一个全新的人。”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视线也频频扫过伊丽丝的脸庞。
　　“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我才能跟上你的时间、和你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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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麦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