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222、第217章 地狱之歌（2）

　　我拖着脚步，听着自己的鞋底在地毯上、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或轻或重的回响。
　　同族人呼唤的声音、自深渊裂隙蜂拥而出的恶魔的声音一一擦肩而过，可我又觉得那些声音似乎非常遥远，遥远得像是不属于现实的梦境。
　　我走到了窗边，下意识地扶住窗框。已经碎裂了的窗框上仍旧残存着玻璃碎渣刺入手掌，在汩汩热血中撒入一片冰凉。
　　前庭花园中康斯坦丁的对决早已停下，此时他们二人并肩站在一起，满脸的诧异与震撼，还有隐隐的……那是愤怒吗？
　　维罗妮卡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窗前的我，她目眦欲裂地大声冲我喊着什么、或者说咒骂着什么。一旁的约瑟芬扳着她的肩膀，对着我只是摇头。
　　潮水一般的恶魔自海辛家的宅邸中涌向庭院——它们从每一个破损的窗口、每一个庭廊、每一个门口咆哮而出。而在约瑟芬的身后，大量身着红色内里的白衣教会人员也已经集结，领头的便是身后跟随着不少缝合恶魔的陈烨。
　　哈哈哈……谁能想到呢，当前世代顶尖的猎人家族海辛家与象征着父的传令官的教会，这两者真正开战之时，居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何其讽刺啊。
　　“天啊，发生了什么……”
　　“崔斯特……崔斯特表哥，我们要怎么做？”
　　“崔斯特？！他不是……”
　　“但是那真的是崔斯特啊——！”
　　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扶着窗框，转过身来。聚集在我身前的是衣衫多少因为战斗有些凌乱的海辛族人。他们的脸上与身上基本都沾染上了赤色的血迹、或是其他各色的黏液，不少人已经满面疲惫，甚至有了负伤。不远处又有人听到了“崔斯特”的名字而闻声而来。
　　聚在我面前的族人们越来越多。他们无一例外的仰头望着我，无二致的眼眸们汇聚成一片翠色的海洋，又像是点缀于夜幕中的绿色星辰，在绝望与不解中怀抱着对我的希冀，等待着我的答案。
　　你们不是曾经……怀疑过我、排斥过我吗？为什么现在却……
　　在抉择前，人们需要的无非是一个精神领袖代替他们做出决定罢了，也许不论那个人曾经是谁。
　　原来如此。
　　如果我是那个承担者，也好。
　　“……我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人见过我或者听说过我。但正如你们所见或者所闻的，我就是崔斯特，崔斯特·海辛——上一任族长休·海辛的长子、即将上任的下一任族长崔西·海辛的兄长。”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从自我介绍开始，希望这一长段句子能够负担得起这个决策的重量。
　　我掐了掐鼻梁，整理着自己的措辞：“这次的事件过于复杂，我简单带大家分析一下局势：首先是宅邸内大规模爆发的裂隙，而后是教会认为我们与恶魔有染，于是率领大量其他家族一并来讨伐我们。可事实上，教会自己又何尝没有役使恶魔？”我平展左臂，指向那群奇形怪状的缝合恶魔。“这一次内忧外患，很难说不是他们的计划，是他们想要清除掉海辛这一个绊脚石的计划。”
　　我短促地笑了一声，原来我也能够这样自然地说出谎言了。我缓了一口气，续道：“他们与深渊定下了某个约定，让深渊全面入侵之时，可以保全自己的优势地位。但请各位想一想，真正到了那样的时候，身为驱魔产品工业化最为领先的海辛家，岂不是教会野心上最硬的障碍？”
　　我看见那些绿色的眼眸中零星的怒火。
　　是啊，憎恨吧。
　　“但是，想必大家也已经发现——这些从书房中涌出的恶魔们却似乎在帮助着我们。他们并没有攻击我们，而是直接扑向了教会。这对于海辛来说，既是无法洗白的污点。”
　　我竖起一根手指，感受自己下半脸的肌肉逐渐皱缩，似乎是弯出了一个名为“微笑”的弧度：“但也是我们难得的生路。”
　　“我很遗憾，我们必须要放弃这座庄园了——在我们伟大的祖先，范·海辛先生建立这座别墅两百余年之后。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们还不知道那些裂隙中的恶魔什么时候会突然倒戈，我们也不知道教会的实力到底有多雄厚。抵抗，只会给海辛带来巨大的损失。”我顿了顿，张口道出了我的决定：“有余力的，带上伤员。大家趁着混乱的局面，分散离开海辛家吧。”
　　话音一落，随着几秒钟的寂静无声，族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他在说什么？”
　　“突然回来的大少爷直接宣布我们解散？”
　　“威廉代理族长呢？崔西呢？难道真的就任由他做主了？”
　　“还真就在这听他胡说。”
　　我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声音也因为笑声而喑哑：“无所谓啊？那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去仗着恶魔的帮助与教会厮杀、或者死守海辛家？都行，都行的，我做不了主。你们想做什么，随便。反正威廉和崔西还有那群话事的长老都不在，我只是给出了我的‘提议’，听从与否全凭自己。”
　　“那么我单方面宣布——海辛就地解散。但在不久的将来、教会的风波过去，我们一定能够重聚。”我抬起手，仿佛寡道失助一般地孤零零地鼓起了掌，“因为我们血脉相连。”
　　于是我拨开人群，径直踏进了书房，反身一脚将书房的大门踢上。
　　书房里的深渊裂隙已经关闭，但是透过书房的窗户，我看见后院中又滋生出更多的深渊裂隙，每一个中都在不断爬出各种我见过的或者没见过的恶魔。
　　走到书桌前，已经不再被血污遮挡的垫板下似乎压着一些信件和联络文件。
　　随手翻了翻……居然看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新月吸血鬼们的标记。像是这样的与海辛家总部有联络的恶魔集团，在全球各地就像是撒出去的豌豆，而这些豌豆又各自成为顶点，编织成了一张细密复杂的网。
　　甚至还有那时那个神父所携带的胸针的设计图。当时的我并没有发觉，原来海辛家的符文被仔细地雕琢进了胸针的夹层中。也正是如此，拥有胸针的人才能免受那些低等恶魔的侵扰吧。
　　原来我调查的那些事，只不过是海辛家这一次为了自己的优势而设的局最边缘的细枝末节。那些我怀疑过的叛徒与内鬼，本来就是我们自己。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如此的庞大和缜密。如果不是违背了为人的底线，没有任何理由让这个计划破产。
　　而我做了什么？
　　他们召唤天使失败了啊！虽然有了这些裂隙中的恶魔，又能阻挡教会多久呢？
　　我毫无感情地干笑着，把这些文件统统丢向空中，又无能狂怒一般地挥刀将那些泛黄的纸片一张张斩碎。任由飞雪一样的纸屑洒落在我的头发上和肩膀上，我穿过那片碎纸，重新回到门边，靠在门板上，就像是把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面。
　　我听到了门外他们嘈杂的声，有诧异、有震撼、也有愤怒。有人在质疑我的决策，有人在用力地拍击着我身后的门板，有人在咒骂着，也有人安抚着其他人的情绪，说着我的道理。我顺着门板滑坐到地面上，像个小男孩一样抱起双膝。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口的人们都散去了。而就在这时，一个脚步声踏上了门外长廊的木制地板。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而我早就从那极其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了那是谁。
　　“弗拉德，我突然发现，我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我彻底放松了下来，将整个后背贴到门上，因为我知道他就在后面，“因为我做的事啊，根本就不会导致结局发生改变。也许你说得对，我早就该放弃了。”
　　门外人沉吟了片刻，以他一贯的语气缓缓道：“开门，崔斯。”
　　“弗拉德，我累了，我不想再拿起这把刀或者这把枪了。有些人啊，虽然说着自己是大恶人，但还是想要做救世主的。”我开始耍无赖，我知道这很丢人，但我没办法扼制住那些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双眼中不住地流淌而出，我一定狼狈极了。
　　“可奈何他的决定却无法撼动这个世界分毫，又遑论拯救什么人呢？”
　　弗拉德的声音突然近了许多，也许是他蹲了下来，和我的耳朵到了同样的高度：“你……拯救了我啊。”
　　他的声音极低极轻，但是却比喧嚣和噪音都更有穿透力地钻入我的耳朵、钻入我的心底。
　　“是吗？是吗……哈哈，可我怎么不知道？我难道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带去了麻烦吗？”
　　“也许你不知道，也许……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仍然是那样缓缓地说着，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急迫地催促我，“但，可以确定，我不会忘记。”
　　“现在，开门。”弗拉德的声音少有的严厉起来，“去迎接未来。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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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新月吸血鬼和神父的胸针了……
总之是把海辛家的网收了个大概！接下来就是——迎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