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43、第140章 灯（3）

　　“为什么要瞒着崔西？”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因为老爸老妈已经知道了？”
　　弗兰肯斯坦有了片刻的踌躇，他抿着嘴，纠结起眉毛：“反正……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就行。对了，以后除了体能、符文、格斗、咒语之类的基础练习之外，你的特殊训练由我来负责。”
　　我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心底升腾起浓重的不安，以至于我听见我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是老爸怎么样了吗？”
　　“呃……准确说来……”一向自信无匹的弗兰肯斯坦开始躲闪我的注视，他蜷起手指遮住下半张脸，闪烁其词道：“只不过是失踪了……对，静思之刃也没有丢失，随时等待着下一任族长的就任……”
　　失踪了吗。
　　倒像是那个男人会做的事呢，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蓄着长长了不少的胡子茬拎着长刀、挂着不羁和不屑的笑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用胡子扎我的脸、还说让我拿起刀来测验一下我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训练。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死掉啊，那可是无敌的背影啊！所以弗兰肯斯坦说的一定是对的，只是失踪了而已。
　　他会回来的，只要我相信，就一定会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我因为这个想法而松了一口气。
　　弗兰肯斯坦把叠好的衬衫和一应衣物放到我床边上，生硬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似的笑了笑：“你穿上衣服了就活动活动，看看这身体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按照他所说的几乎是做了一整套训练前的准备活动，感觉他给我调试的身体甚至比我自己的还要强力和高速。我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辛苦你了，弗兰叔叔。”
　　“别跟我见外，我跟休都这么久的交情了，看你和崔西就像是我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那你自己怎么不生一个两个？也没见你找过女朋友。”我不希望自己再被那些沉重又悬而未决的想法干扰，于是干脆调侃了一下弗兰肯斯坦。
　　他被我噎了一句，尴尬道：“不说这个话题；我跟崔西说你今天可以出门了，她一定等了你很久吧。”
　　弗兰肯斯坦突然沉默下来，为我理了理衬衫的领口，还将领针的位置正了正。向来玩世不恭的一个人突然摆出如此郑重的情态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心底那种不安但是又被我下意识拒绝的场面再次涌现。
　　“崔斯特，你不再是小孩子了。[1]”他对我笑了笑，可是我无法从他浅蓝色的眼睛中读出欣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往实验室的门外一送。
　　我还来不及回头。

　　我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个温暖纤瘦的身躯抱住。
　　我有些茫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白色大理石占据绝大成分的房间中，只有地板和墙面上一个个方块是黑色的大理石。
　　地面被清理得洁净透亮，甚至能看得清我们的倒影。
　　崔西从我胸口抬起头来，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不对，我不应该再像是小孩子那样哭了。”
　　“没关系啊，这不是还有我和老爸老妈吗？你想当一辈子的公主也没有问题的。”我将她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老爸只是离家出走一段时间而已，我相信是这样的，就像以往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带你来看妈妈的墓碑的吗？”
　　……？
　　瞳孔聚焦到面前黑色大理石上文字的瞬间，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南茜·海辛，1971-2008，卒于未知大火。”
　　海辛家的墓碑从不说废话，只会标注死者的名字、生卒年和死因。不论是谁、不论生前在家族里的地位如何、不论是非善恶，家族教会后的小礼堂都会沉默而宽恕所有，然后接纳死者的全部。
　　就像是深渊的大口，无声地把所有人咀嚼碎了咽了下去。
　　“当时弗兰叔叔说你的病情很重，没有办法出院，所以……葬礼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崔西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妈妈怎么死的？”我听见我自己这样问，但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
　　崔西似乎也发觉了这一点，抬起头来，有点害怕地瞪着大眼睛说：“你冲进火里去了之后……家族的救援到了，妈妈把我交给他们之后，就和其他叔叔一起去找你了……但是最后……”
　　“噢，原来是我害死了妈妈。”我得出了结论，觉得那刻在黑色大理石上的名字和数字无比刺眼，就像是刻在了我自己的骨头上一样，发出锐耳的尖啸。
　　崔西微微一怔，连忙摇头道：“不是的，崔斯你不要这样想，都是那些叛逆者的罪过，是他们害死了爸爸妈妈！”
　　我瞥了她一眼，可能是我的目光过于冰冷尖锐，让崔西不由得一阵寒颤。我蹲了下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爸爸妈妈才没有死。至少在我找到那些叛徒是谁之前，我不会承认他们出事了。”
　　只要我不醒来，世界就不存在？
　　虽然是很可笑的想法，但是我愿意相信。
　　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那么他们就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一定是这样的。
　　弗兰肯斯坦赐予我重生的、声明着败北的记号在无声地叫嚣，仿佛刺入了肉里一样带来痛楚。
　　那么既然我用这副尸体拼凑起来的躯壳苟延残喘着，我就一定有活下去的意义——为了崔西、为了找到那个所谓的背叛者究竟是谁。
　　“照顾好爸妈。”我勾了勾嘴角，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笑容，然后站起了身，像往常一样地对崔西伸出了手，等着她拉着我。
　　但她只是依旧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将手握拳缩在胸口。
　　“怎么了？该回去训练了，不要偷懒啊。”
　　“崔斯刚刚的气场……让我感觉到很害怕。”她连忙低下头去，揉了揉太阳穴，“是我的感知领域出了问题吗？”
　　“可能就像是斥退的符文和咒语会让恶魔退却一样，某种程度上，我们人类、甚至神本身就是一种恶魔也说不定，才会影响到感知领域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回答崔西。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和我提过这个话题，关于深渊气息、关于神、关于神赐予猎人们的奇迹。
　　今年我十二岁了，我不再是小孩子。所以我牵起了崔西的手，带着她一起离开了这间沉淀着回忆与哀悼的礼堂。

　　然而下一秒崔西就狠狠地甩掉了我的手。
　　我有些讶异地回头，却看见崔西已经剪去了她一直留着的长发，仅仅保留到齐肩的长度。她的眉毛都快要竖到天上了：“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要把你的大男子主义也施加到我身上，我不是什么弱女孩，我想要剪怎样的发型不需要你来管！”
　　她说完就愤愤然地离开了，头都没回。
　　“唉，所以说你这和休差不多的性格，也只有南茜能忍了。”弗兰肯斯坦不知道从哪个墙角冒了出来，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我耸了耸肩：“我只是向她表达我自己的看法并强烈建议而已啦，谁知道她反应那么剧烈。”
　　弗兰肯斯坦搂过我的肩膀把我往主书房带：“现在的小女孩都有她们自己的想法，建议你别管——哎，你这是真的长高了吧，看来我对你这身体的生长调节功能做的还不错。”
　　“哦？那你这是准备让我长多高啊？”
　　他掏出他随身携带的草稿本和铅笔，我看着他排出一长串式子与数字，最后打了个响指：“根据我多年研究海辛家的猎人的经验，最适合你的战斗风格的身高是6英尺1英寸[2]，15岁的崔斯特·海辛先生还需要努力哦。”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你来找我干什么的？虽然爱说废话是你的性格，但是我要去做作业了。”
　　弗兰微一挑眉，正色道：“当然是有正事，我这不是把你带到主书房了吗。”
　　早已熟知规矩的女佣在我们身后关上了书房的门，硬底的鞋踢踏过走廊的大理石地面逐渐走远。L城雪后的空气被隔绝在玻璃窗外，却也吸走了树叶和小鸟的声音，安静到似乎能听见尘埃落在木质地板上的簌簌声。
　　看到那群一脸严肃地坐在会议长桌后的叔叔阿姨们，我就觉得有点想笑，于是耸了耸肩，问：“那么请问，又有什么麻烦事要让我做了呢？”
　　“地狱之门最近活跃十分频繁，世界各地已经有多处出现涌现深渊气息的大门了，比十年前增加了50%不止，这说明深渊方面的侵蚀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戴眼镜的阿姨根据平板上的数据念到。
　　我点了点头：“如果仅仅只是有关于地狱之门的任务量增加，你们应该会一句话不说地直接压榨我的劳动力，而不是把我喊到这里来面谈。”
　　我看了一眼一旁踌躇不已的弗兰肯斯坦，心底的不安再次涌现，但还是要用强硬的语气问道：“是有族长的消息了吗？还是说背叛者有了线索？”
　　端坐于书房正中的代理族长叔叔用他深绿色的眼睛盯了我很久，没有回答我，只是朝着弗兰肯斯坦使了个眼色。
　　弗兰松开我的肩膀，径直大步向前，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轻巧的金属盒子，放到了代理族长的面前，又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柄从刀刃到刀柄通体纯黑色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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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源自《城南旧事》：“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虽然弗兰肯斯坦没有读过这本书但是想要表达意思（？）是一样的
[2]换算成公制单位为186厘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