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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131章 渴(1) ...

  •   “江蓠就要成功了……愚蠢的……海辛……!”
      我一惊,慌乱地想要从那丛白色的烈火中捡出阿潮,但是我忘记了现在圣水之火也会对我造成伤害。我还没来得及捞出那个蠕动的身影,就被灼烧得手指火辣得痛。
      那个蛊虫包裹形成的瘦小人形被烧出了黑烟,每一条蛊虫都在抽搐,形状逐渐模糊起来。“但是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不论如何,陈家大蛊都会成功了……当真是天机算尽的江蓠啊,哈哈哈哈……”
      她嘶哑的笑着,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沾染了怜悯。
      夜风一吹,那一团黑烟彻底不见。
      我怔在原地,将烧伤握在手心。
      “桑福……他怎么样?”陈烬的声音已经微微带上了压抑的抽泣,但是他极力地想要隐藏起软弱。
      我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已经残破不堪的菲尔德的身体。
      由于刚刚蛊虫从双眼中爆出,他的脸已经被黑色的血污和碎肉覆盖,嘴角的血迹也流淌过整个下颌。万幸的是,他的胸膛仍然坚强地一起一伏着。
      我连忙试了试他的脉搏,心跳很快,但是似乎并不算羸弱。
      但是……失血太多了。这样还能撑多久呢?
      “咳、咳……我说,你果然不简单啊,咳咳……”出人意料地,菲尔德突然用嘶哑的嗓子开始说话了。“是那个海辛吧……你,你是……崔斯特·海辛,那个最早传出死讯的、海辛家的大少爷……”
      他突然攀住了我的手,勉力地坐起了半身,已经只剩下两个黑洞的眼睛森然地望向我。他似乎是骄傲地笑了,但是齿缝间乌黑的血液却让这个笑容像是死神一样恐怖:“我到底没有猜错,咳咳……果然,海辛家才是罪魁祸首……是你们,都是你们干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背弃信仰的异教徒……”
      接二连三的震惊让一贯的信条逐渐湮没了理智,我已经能感觉到我右臂绷紧的肌肉外,黑刃在无声地咆哮着嗜杀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有暴露过?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他会不会已经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了?
      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我急速地滤过一个又一个细节,最后能够抓住的线索,就只有和他头发相交的梦境——阿潮那个疯女人提到过,窥视是互相的,要不然我也不会看到她的过去!
      我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是我的记忆却不会骗人。
      桑福斯·菲尔德……太危险了。即使是他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我就有暴露的危险。
      不能让他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但是,你不想在那个吸血鬼面前化身修罗吧?”菲尔德低低地笑着,像是威胁又像是嘲讽,“你们……你们都会被审判的!”
      是的,弗拉德还在这里。我不想当着他的面揭下面具成为凶手。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就要跳出胸腔来。
      陈烬终于缓了过来,扑倒在菲尔德身旁,但是菲尔德仍旧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空洞的眼眶固执地抓住我。
      陈烬十分不解地望向菲尔德和我交握的双手,菲尔德仅仅是发出了几声无谓的大笑后,就垂下了头颅。沉重的重量压在我的手上,但我知道他还活着,带着我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苟延残喘,但仍旧活着。
      我想不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干脆就这样吧,谁都不要想着带着我的秘密离开这座大山!翻涌的杀意让我指尖冰凉,是的,就趁着这个时间吧,趁着菲尔德将死、趁着陈烬毫无防备、趁着这个秘密还没来得及被一传十十传百!
      可是弗拉徳的味道突然近了,感觉我就像是突然从遍布刀剑残骸的深渊坠入轻飘飘的云端一样。
      “下次……不要这样。”他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他把头靠在了我的后背。弗拉徳的声音仍然是轻轻的慢慢的,但是却让刚刚一直紧绷着的我的神经放松下来:“我……我……我……”
      他似乎太过着急,以至于又没办法完整地说出句子。
      “我很害怕,崔斯,我怕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我好像听见了并非来自我胸膛内部的另一个心跳声,但是同样急促。吸血鬼也会有心跳吗?我突然这样想着。
      我也很害怕。
      我低下头,看着扣在我心口的弗拉徳的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有些迷茫。
      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本来就不需要做什么吧,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肩负起一切了。我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他是那么虔诚的信徒,即使身处深渊也仍然在祈祷天亮;但如果他知道我其实是堕天使的黑羽、是杀人犯是刽子手,又会怎么样呢?
      难道我就不能在包藏这个秘密和完成被赋予的使命的同时,又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吗?
      人只有两双手,所以在遇到第三个想要的东西时,不论第二样再重要也只能舍弃[1]。
      ——不,我不接受。我一定可以。
      我偏偏,就是贪得无厌,就是都不愿意放手。
      那么就等待时机吧。
      所以覆上弗拉徳手背时,我的手不再由于犹疑而颤抖了:“对不起,之前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有和你说的,原谅我吧。”
      仿佛是涂了蜡一样的话语,它光洁细腻,但那白色的外壳却由于太过标准和程式而显得虚伪。
      弗拉徳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松开手。
      我深吸了一口气,撩开也已经全然褪色的菲尔德的头发,问道:“继续上路吗?”
      陈烬才从恍然中醒神:“上路……是,我们继续,我们快点回到陈家老宅,一定有什么方法能够救他……”
      还能有什么方法?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把这家伙转化成吸血鬼吧。就我所受的恶魔学教育所说,吸血鬼的转化其实就是将自己的血液喂给将死之人吧;当属于深渊的血液重新流淌过全身,就是死后重生之时,只不过是以恶魔的形态。
      但是也许是因为弗拉德先前的言论,陈烬并没有这样做。他也不知道爆发出来什么样的力量,不再犹疑地将菲尔德背到了背上,再次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神里竟然荧荧闪烁着不可置疑的坚定:“麻烦你了,能不能去寻找一下青檀叔和叶桐他们行走过的痕迹?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回家了。”
      “好啦,你要抱到什么时候?现在最要紧的事可不是和我置气啊。”我拍了拍弗拉德的手,牵着他站了起来。我一边挠着头发一边回过头想看看他到底怎样了,这家伙却居然别过了脸。
      “——我知道了。”我只好接上陈烬的话。白鞋子和叶桐走过的时候会给我们留下一些标记,方便我们跟上。再说,就算他们准备彻底丢下我们而不再丢下记号,先前追踪符文的效力也还没有完全消失,我也可以顺着白鞋子落下的气息碎片找到正确的路。
      说起来,我们这一行人也真是够搞笑的。自己对于自己棋子的身份心知肚明,却又牵扯着其他的私情和执念,各怀鬼胎又各负重伤,又拼着命得挣扎着想要前往那个所谓的陈家大蛊,就好像那东西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一样。
      圣杯战争?
      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
      就这样由我寻路、弗拉德和我分担行李、陈烬背着不省人事的菲尔德,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天色微明。
      我估计了一下追踪符文剩余的效力,再过一两天的寻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就想询问那两个黑夜生物的意见,我们究竟是否要就地扎营。
      陈烬将菲尔德靠到树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试探脉搏。从他逐渐沉下来的脸色来看,状况并不好。“我想要继续赶路,不知道你……”他抬起头看向弗拉德。
      弗拉德耸了耸肩膀:“我没有那么惧怕阳光。”
      介于他一路上都没有理我,我十分怀疑他是不是之前并没有消气,甚至是怒气叠加了,于是帮腔道:“对对对,我们三个人里能不能在白天行军主要还是看你。”
      弗拉德抬眼瞥了一下我,未予评论,仅仅是拉上了兜帽。
      陈烬咬了咬牙,学着弗拉德的样子也用帽子遮住了脸,再次将菲尔德背到了背上,朝我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
      “你对他这么认真,连命都可以不要吗?”我见他颤颤巍巍的,就伸手扶了一下。
      陈烬微微一怔:“为什么不呢?换做你也会这样做吧。”
      我吗……我可是很惜命很怕死的啊!而且,而且我才不会采取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像是悲情剧里慨然赴死的大英雄一样?
      但是现在显然并不是反驳他的好时机。反正等到太阳真正升起来的时候,这只年轻的吸血鬼就会退缩了吧,至少弗拉德也会劝说他不要前行了吧。
      于是我们仅仅是短暂地休憩了片刻,就再度踏上了路程。
      但是,熬过一夜之后,饥恶再次亮出了爪牙。腹中空空荡荡的时候,除了视觉和听觉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清晰,我又能深切地感受到毒素像是小虫子一样逐渐噬咬全身的疼痛和酥麻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直没有说话的和我并肩同行的弗拉德则从背包中取出了压缩饼干,递到我面前。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只能撇了撇嘴,接过他的好意,撕开了包装。
      这饼干显然是坏掉了,散发着一股馊味,令人作呕。比起这东西,弗拉德打开的那一包鲜血反倒似乎更能挑动人的食欲。
      ……我在想什么。
      最近这种奇怪的想法越来越多了,会不会和身体被侵蚀的程度逐渐增加有关?我为我刚刚的想法感到有些背脊发凉。

  • 作者有话要说:  [1]原句出自《间之楔》,译文为:能够抓住重要东西的手只有两只,所以无论多可惜,也只能舍弃第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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