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ipping》Wreeen

125、第122章 发（5）

　　帐篷外，白鞋子正捏着下巴，皱眉打量着那口棺材。
　　我低声地把昨晚似梦非梦的事简要概述后告诉了弗拉德，这时白鞋子才扭过了头来，看妖怪一样地看着我说：“一晚上不见，小伙子植发还挺成功的啊？”
　　“什么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定是有什么恶魔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作祟了才对吧！”我不满地抱怨道。但是白鞋子身上那股山谷般清新却山脉般沉重的威压却让我不敢再进一步说道什么。
　　他倒是不以为然：“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巴不得头发更多一点，你这不是正好吗？”
　　我撇了撇嘴，感觉这人真是没办法沟通下去了，带偏话题的本领比我还强上不少。但我还是应该压下不满，毕竟我无法直接和叶桐沟通，又暂时不想让弗拉德知道我被叶桐抓伤后的异样感，只能等到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再去找白鞋子好好聊聊了。
　　这时菲尔德也从我们的帐篷里钻了出来，抬眉看着我笑出声：“三藏兄弟，你现在特别像大卫鲍伊那第三张专辑[1]里的造型哈哈哈！”
　　“我才没有那么女性化好吗！而且你这形容也太古早了一点，都快和我老爸差不多了——作为回礼，我觉得你现在的造型十分适合加入齐柏林飞艇。”论对嘴我必不可能服输。
　　陈烬端着热水走近，先是看着我们怔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你们发生什么了？”
　　“我昨晚、不，早上，好像做了一个什么梦，梦里这小子非要拉我去打开那个箱子。”菲尔德抢先一步说道，指着白鞋子正在查看的棺材，“但是就在快要打开的时候，我醒了，然后发现自己的长头发和三藏兄弟的缠在一起打了结。”
　　虽然我早已料到昨天那个梦里的菲尔德并非真实的菲尔德，但是听他现在的描述，似乎是和我经历了一个非常相似的梦境，只不过我和他的身份互换，我成为了那个诱导者而已。但是那个诱导者，显然都试图让我们从梦里打开那具棺材。
　　我正要开口说话，白鞋子突然“嘘”了一声，朝我们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噤声。
　　叶桐蓦然无声地睁开了眼睛，起身，踩灭了篝火。
　　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都趋于虚无，簌簌的落叶声中，逐渐传来了一声声锣响。
　　那锣声不疾不徐，也没有什么节奏，轻重敲得很随意，就像是悠闲的吟游诗人在信手拨弄着琴弦，哼着一首十分熟悉十分怀念、但又说不出名字的童谣，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跟上他的步伐，仔细聆听那其中的故事。
　　“啧，好巧不巧偏偏遇上，我要是横插一手是毁人家生意，可不插一手我们这边小辈又肯定要歇菜。”
　　“小烬，你怎么了？清醒一下！”
　　“小卷毛，你和你的三藏小伙伴用你们西方的手段把两个吸血鬼控制一下，这边交给我。”
　　我掐着鼻梁，勉力让自己的神志恢复清明。
　　“喂，你还好吧——这该死的头发为什么又缠起来了，跟活的一样！”
　　原本牵着我的弗拉德的手忽的一松，我重心不稳地趔趄了半步，勉强清醒过来。只看见他也有些神情恍惚；一旁的陈烬更是将原本端着的热水洒了一地，十分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菲尔德掏出自己的匕首将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割断，塞给我一瓶和之前给我的模样差不多的小瓶子，只是里面的液体更加清澈透明：“这是高纯度的圣水，遇见恶魔气息会放出纯白色的火焰，你不用怕——但是这会对吸血鬼造成很强的伤害，所以只要用一点在关键的地方就行——你知道关键的地方在哪？”
　　我头很痛，摁着太阳穴甩了甩脑袋，回答道：“心脏吗？”吸血鬼和类似的这种以血液为魔力控制媒介的恶魔，心脏总是最重要的。
　　“……那真的就弄死了。听我说，你清醒清醒，”他看我仍然眼神迷离，就拍了拍我的脸颊，加重了声音：“原本应该点在额头眉心的，但是那样就破相了，你也不想看到他们被毁容是不是？”
　　“说重点。”我真是要受不了这个话多的家伙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菲尔德不满地一挑眉，只能继续道：“后颈，从后颈的领口淋进去，这样够重点了吧？”
　　我无名地感到烦躁，有些粗暴地揽过弗拉徳的肩膀，撩开他束起的长发和围巾，露出了他白皙的后颈，颈椎骨起伏着精致优雅的丘陵。
　　突然有一种想要一口咬住那后颈的冲动……
　　不，我不能那么做。我甩了甩脑袋，将那种奇怪的想法丢出脑海。我把圣水倒在手心，圣水接触到此地高浓度的深渊气息，蹿出半人高的纯白色火苗。我把那火焰握在手心，滴在了弗拉徳的后颈上。
　　与在我手心燃烧不同，圣水甫一沾上弗拉徳的皮肤，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伴随着更加放肆的火苗，仿佛毒药一样，泛着白沫熏着白烟。
　　“嗯……”疼痛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轻轻地呻/吟出声，并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抹去自己后颈上受到的伤害源头。
　　我捉住弗拉徳的手不让他乱动。那铜锣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地低吟浅唱，我只感觉到弗拉徳逐渐扣紧我的手指——也许是那锣声的作用和圣水的双重煎熬让他越发痛苦不堪吧。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听不到不就行了？我有些疑惑于白鞋子和菲尔德的小题大做，就伸手捂上了弗拉德的耳朵。
　　“那边的可是道友？我这边借个道。”随着锣声越来越近，一个沙哑阴森的声音响了起来，向我们这边抛出了疑问。
　　我看着白鞋子弯下腰将叶桐的银铃握在手心，居然又少见地收起了嬉皮笑脸，郑重地端起腔回答道：“道友先过便是，我这还都是新的，不急这几天。”
　　那边又森森地给出了答复：“好嘛，那我这赶快些。”
　　随后林间簌簌地陆续拖沓过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一群人都在跟着那锣鼓的节奏声赶路一样。弗拉德被我捂着耳朵，略带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群人的方向。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太多的动作，要不然以我现在也被那锣声有些扰乱思绪的状态，真不一定能够制得住他。
　　那人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加快了步伐，锣声也很快散入山林。
　　“哗”的一声，像是有一大摊衣服被丢到了地上，我看见叶桐直接颓然地跪坐下来，垂着头对着白鞋子，而白鞋子正盯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地拍了拍叶桐的头。
　　弗拉德也卸下力，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我的肩膀，轻轻地缓和着呼吸的节奏。
　　菲尔德则是大呼小叫：“小烬，你觉得怎么样？”
　　“是碰巧遇上赶尸的队伍了吗？”陈烬没有理他，只是被菲尔德搀扶了起来，就直接向白鞋子发问。
　　白鞋子皱着眉：“是的。我先前去查勘时，已经遇上了好几队，不明白为啥子最近有这么多要‘回家’的‘人’。”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着叶桐的情况后，看向了我，赞许地点了点头：“小伙子还挺机智。”
　　……在说什么啊，这种情况下堵上耳朵不就是最好的方法吗？
　　于是白鞋子也撕下了几条布条，细心地堵上了叶桐的耳朵，转身对我们道：“这样吧，我们继续保持前进，但我会在四周转悠，有什么情况我会让叶桐告知你们，你们跟着他走就行。”
　　“他？”菲尔德表示不可置信，“他……他又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他可以给你来一拳，你就知道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了。”白鞋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最近这阵子邪的很，但是有我在，你们别怕。”
　　说罢他就身形一闪，隐遁入了夜色的山林中。
　　陈烬此时已经恢复了过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说道：“青檀叔说的在理，我们最好也加快步伐了，早一些到我家就少几分危险。”
　　“你说的都对。”菲尔德附和道。
　　我轻轻地按摩着弗拉徳的太阳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对于吸血鬼来说有没有用，但是做了总比不做好吧。“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是赶尸的队伍[2]。为首的道人敲着铜锣，引领着身后那一队客死他乡的可怜人回家。”陈烬苦笑了一下，“但是，那声音似乎对于同是尸体的我们也有一点影响呢。”
　　“原来是这样。”我撇了一眼安静又麻利地收拾着营地的叶桐，感叹道：“即使是像叶桐这种很厉害的恶魔、甚至你们血族都会被影响到，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烬点头：“是的，青檀叔也觉得事出有异，所以才会如此重视吧。”
　　菲尔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我背后，推了推我的肩膀：“你还歇着做什么？你又没有被那怪东西影响到——抓紧时间帮忙拔营了，学学人家干魃大兄弟，怎么能那么勤快。”
　　弗拉德抚过我的手背，他的手掌竟然有些余温。
　　他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被他问的一怔，一时思绪划过许多还没有告诉他的事，但我自觉那些他并不需要知道。于是我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事等我们回去再说也没关系的。”
　　于是我让他休憩着，自己站起了身子，和菲尔德他们一起收拾了起来。
　　夜间赶路中，除了偶尔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之外，倒也行进无阻——毕竟比起妖魔鬼怪来说，山路的崎岖根本不算什么。况且每每我有些疑惑的时候，菲尔德总是能够先我一步提出问题，陈烬都会用他的家族知识为我们解答。
　　叶桐依旧无言地背着那口棺材。即使没有白鞋子在身旁他也没有什么异样，如果忽略掉他那破落灰白的肌肤和无法掩藏的深沉的恶魔气息，也不过就是一个安静的年轻人而已。
　　他身上的银铃叮叮当当，我们就随着那细碎的铃声一路来到一座破庙。
　　破庙这个词真是再适合它不过了，因为它头顶断裂的松枝径直将屋顶戳破落入室内，甚至歪歪斜斜地遮盖住了佛像，宝相庄严的佛像仿佛头戴着一顶滑稽的草帽，哪里有什么禅意可言。供奉的台桌上不知被什么人什么时候放置了一个搪瓷小盆，盆里盆外都洒着不少香灰和泥土。跨入门槛后，我感觉脚下触感不太对，才发现自己居然一脚踩上了跪拜用的蒲团，它们也已经被污染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也许整个破庙里唯一有点神性的东西，是背着我们的、一袭白衣的白鞋子吧。
　　但他的真身肯定是和神或者佛之类的沾不上边的某种东西，按照中文的说法，他肯定是某种大妖怪吧。
　　白鞋子背着手，转过身来：“和前后的队伍都沟通了一下，今天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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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指大卫鲍伊1970年代发布的专辑《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中的长发造型
[2]赶尸为湘西一带的异闻，此处是借用了湘西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