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照玉鞍》一揽青山

4、春尽时

　　关青岚听罢，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哎哎哎？”白砚往前追。
　　关青岚脸色冷冷的：“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你这一跑，不就等于直接跟黄家的那帮人说你有问题吗啊？”白砚拦住他，“好歹你听我把我的计划说完不是？”

　　关青岚白了他一眼，就瞅着他刚才那个自大的嘴脸，就不像是能憋出什么好话的样子。

　　“你听我说，我跟你去‘自投罗网’，就有机会见到黄穹的尸体，见到尸体不就能离还你清白又进了一步？”

　　关青岚思考了一会，带着几分小心地弱弱开口：“咳......为什么？”

　　“嗯？”白砚歪头。

　　“见到尸体为什么能证明清白？”关青岚扯扯嘴角。

　　白砚抿嘴思索了一下，又垂眼看了看关青岚，觉得这小姑娘长得一副机灵模样，倒是个彻头彻尾的嫩...单纯，对单纯，白砚默默换了个词。不过，这也倒让事情好办很多。

　　“因为啊，人的尸体能传达出很多秘密的。”他又看了看满脸写着：你丫再不说人话我就拔剑把你戳成蜂窝的关青岚后，决定再直白一点，“你看，人的佩剑宽窄长短不一，使剑的手法也不同，所以造成的伤口也定不相同，只要你能证明黄穹身上的伤口并非你造成的，不就清白了？”

　　关青岚果真听进去了，心中暗暗觉得有理，并且对白砚的智商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惊叹。她倒也不是个犹豫的人，就要走，白砚挑了挑眉，快步赶在她前面，“贴心”地带起了路。

　　关青岚一路上都手扶着霜降，本以为路上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会有很多人满城的搜索她，搞得自己紧张了起来，不成想，除了几路行色匆匆的人，倒也没见什么搜捕。关青岚慢慢的有些怀疑这个白砚是不是在骗自己。偏头却见白砚也确实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搞不懂这个男的在干嘛。

　　眼看着就要到黄家，才见到和昨日黄穹身上穿着相似的人结队出现，关青岚正想着怎么走过去才显得自己正气凛然，显得大气一些，却不想白砚忽然掩着口鼻回过头：“得罪了。”
　　关青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把白色迷药迷晕了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王八蛋。”

　　白砚等关青岚昏睡过去，迷药散尽，将她腰间的霜降解了下来，用油纸包好背在身后。随后将关青岚捆好，亲自叩开了黄家的大门。

　　白砚将关青岚“送”入黄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和绮梦约好的画舫，白砚到时，舫上的女子嬉笑着都散了，留下白砚和绮梦二人。

　　画舫缓缓移动，绮梦对着铜镜，一遍一遍地瞄着眼睑的红，左看看右看看，直到满意为止，又开始涂口脂，一遍又一遍，本就明艳的唇，涂得愈发红亮。

　　白砚见她这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你又魔怔了。”

　　绮梦听他这样说，手慢慢地放了下去，睫毛颤了颤：“哎。”

　　她从一旁的红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布包，布包缓缓打开，里面却是一双破旧且褪色的修满花朵的鞋子，鞋底已经磨成了灰色，甚至还有一些破开的地方，露出一些碎布，那鞋面依稀可以看出原先应该是鲜亮的缎面，应该是桃粉色。她却俯身将这双鞋子穿在了脚上，绮梦一身锦绣绫罗，脚上却是这样一只破旧的鞋子，确实有些突兀。

　　白砚将霜降递给了绮梦，眼神复杂，语气却带着些许坚定：“绮梦。”

　　绮梦再抬眸时，眼中竟然染了一层水雾，她惨惨一笑：“我懂，我懂。”

　　绮梦手抚摸着霜降，这剑身寒凉如冰，谁能想到数年之前，霜降也曾为意气风发之少年斩恶徒于剑下，为英雄热血之少年挑翻悍匪老巢，曾陪着少年震撼江湖。

　　而如今，而如今他们都不复往昔。

　　“侠，何为侠？”绮梦喃喃自语，“一人一剑，为家为国？”

　　“到了。”白砚打断她。

　　绮梦怀抱着霜降，破旧的锦鞋踩在常年被河水浸湿的青石砖小路上，她走在白砚的前面，眼神木木的盯着前方的小路，上了岸没两步，小路就转向一片葱葱树林，缓慢地蜿蜒着向一座并不高的小山，林间幽静，时不时几声鸟鸣，鸟儿振翅，带过的微风却经由树林，被树叶的哗哗声放大。

　　走了半个时辰，方在转过一块巨石后，见到了一座清冷幽寂的寺庙。

　　“隐云寺。”白砚道。

　　绮梦理了理鬓角垂下的发丝，寺庙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才隐隐飘出几缕香火味，低头洒扫的灰色布衣的小和尚像是没听到推门声，继续缓缓的打扫着。

　　绮梦步子急了两步，却被破旧的鞋子绊了一下脚，小和尚头也不抬：“女施主，鞋子既不合脚，又何必穿它呢。”

　　绮梦没有理会他，只是调整了一下，放缓了脚步，她看到佛堂里跪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风。”

　　那人身形不动，绮梦又继续道：“霜降我给你带来了，它不在你身边这些年，你可想念它？”

　　灰衣僧人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一样，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绮梦微微仰起脸，好叫眼神睥睨着他。

　　“是，你清心寡欲，淡出尘世，可是陆风，你千不该万不该，还苟活着。”绮梦将霜降握得更紧了，下巴倔强的扬着。
　　白砚知趣的留在前院转悠，这时候倒才想到关青岚那个小丫头在姓黄的手里过得怎么样。

　　关青岚是关山宗的独苗苗，若是在自己手里出了点什么闪失，关青峰那老头必然会一刀劈死他，白砚浑身一哆嗦，但愿里面的人能照看好关青岚。

　　这“里面的人”自然是白砚安排进黄穹身边的，他就算再混蛋也不至于将一个小姑娘独自丢进龙潭虎穴。

　　这边关青岚被人一瓢冷水浇醒的，被冷水一激，抖了抖睁开眼，眼前清明后，直接傻眼。
　　心里不觉得骂了一句脏话
　　“这，他娘的、是哪？”

　　骂完之后，又不合时宜的想起话本里的英雄，也爱把“他娘的”挂在嘴边，心里竟起了小小的波澜。

　　“就是她！就是她杀了师弟！”一个壮汉气震山河的带着隐隐哭腔，悲愤的说道。
　　关青岚本能的就要狡辩，还没张嘴，就被不知道哪来的拳头，怼着脸一拳锤翻在地，关青岚登时大脑一片空白，不光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更是她从小到大虽挨打无数，可还未曾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又实打实的屈辱，毕竟年少，即使心性坚韧，这一拳之后，屈辱感便使得这小姑娘家家的，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一直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自以为比世人清高，满心傲慢，此刻被一击击溃。

　　旁边的大汉们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搞蒙了，方才说话那大汉，语调变了变：“师兄。你......”也是惊愕。
　　那出拳人也是一彪形大汉，拳头还凝在半空，见小姑娘倒地，像是哭了，也打了结巴：“他、他娘的，这么不、他娘的经、打？”

　　说罢，他才怔怔收了拳，摆了摆手：“哭哭啼啼的，屁都问不出来。带下去，等大师兄回来再审。”

　　关青岚被大汉架起来，她倒是想把自己埋进地里，叫谁都拔不起来，奈何自己在这些大汉之间，力量之悬殊，关青岚只得屈辱中带着倔强的把头一低再低。

　　她知道人的一生中会遇到挫折，她以为遇到的最大的挫折不外乎是些挨打挨骂，自觉皮糙肉厚，到不知道这更大的挫折乃是精神上的凌辱。
　　只是一腔悲愤，恨不得一头撞死，赶紧转世投胎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转念又一想，还没杀了你白砚这狗东西，还有光伟正的大侠梦，他娘的。最后一众忿恨全化为一个念头：宰了白砚那狗杂碎。

　　关青岚又羞又愤，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轻信了小人。
　　黄家人将她丢在柴房，门口又有两大汉守着，关青岚镇定了一下，既然眼下逃不出去，那便好好的理理思绪。

　　那黄穹的尸体尚未得见，不过据说是被一剑贯胸而死，却又大费周章的砍下双手，且不论二者谁先谁后，但是砍下双手这一茬，单是绮梦一句“砍手赔礼”怀疑到自己身上，怕是太牵强，想另一方面，黄穹出身拳法世家，被砍了双手才是毁了毕生的心血，哪一个练拳的，不把自己的拳头当命根呢？所以怀疑到自己头上，那简直就是瞎耗子放屁！

　　关青岚现在只恨自己没早想明白这一点，匆忙之中叫那狗杂碎诓骗了。想着就“呸”了一声，敢情这黄家的全是没脑子。真相大白的时候，一定叫你们一人挨我一拳！
　　也经此一事，关青岚知道自己在无武器傍身的时候，面对这样悬殊的力量下，内心还是不够坚强，竟被吓哭，收拾起不好的情绪，盘腿调息，非要将自己练成个波澜不惊的出尘侠士不可。

　　关青岚在自家山头上的时候，每日必练剑两个时辰，练完便如老僧入定一般，焚一炉不知名的香，通常都是师兄弟外出顺手采买来的，静坐，以是修炼心性。这方法是她从一个话本子里看到的，话本上写的头头是道，什么心定于一处，不起一丝杂念，是以身心开阔，遨游天地之间，坚韧心性。话本里大侠的一身绝世武功，都是在静坐冥想的时候练就的。说来，关青岚这有些寡淡的性子，怕就是天天入定冥想练就的。

　　不知觉天已经黑了，也就傍晚时分听着外面院子有些许嘈杂，这时候又渐渐静了下去，吱呀一声，细小的声音，关青岚听着似乎是有人推开窗子跳了进来，她冥想的时候，因怕有人突然闯进来看见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笑话她，所以每次都都会留意着周围的声响，在封闭视觉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倒是更加敏锐了，细微声响，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的一丝风。

　　哦吼，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