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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猴子(六) ...


  •   魏芳坐在床头,勉强笑了笑,还是不放心地摸了摸肖玥的额头,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玥原本是侧着头看着书桌的方向,罗逸还在,他正低着头抿着唇站在书桌旁,面朝自己的方向,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看见自己醒了,连忙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上自己的视线后,又惊慌地垂下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他还是十七岁时的模样,虽然脸色青白,不像活人,不过已经没有刚刚在河边的时候那么吓人了。

      肖玥收回视线,对母亲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有点饿了。妈,我想吃你做的蛋炒饭了。”

      “好,好,妈这就去炒,你先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山里早晚温差大,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的凉,魏芳帮肖玥又掖了掖凉被的被角,才走出卧室去厨房给肖玥炒蛋炒饭。

      支走魏芳后,肖玥侧着头看着还可怜巴巴杵在书桌旁的罗逸,轻轻喊他的名字:“阿逸哥哥,你过来。”

      祁奶奶轻轻吸了口水烟,听见这话没有任何反应,神情从容地盘着半条腿坐在肖玥的床尾,一派闲适。

      听见肖玥喊他,罗逸小心翼翼地抬头先是看了肖玥一眼,见她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神情没有任何厌弃之色,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他便再不犹豫,抿着唇快步走到肖玥的床边,蹲在她的床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肖玥笑着从被子里伸出右手,食指弯曲,轻轻弹了一下罗逸的脑门:“好啦,我原谅你了。”

      罗逸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伸出双手捧住肖玥伸出的那只手放在脸侧,轻轻蹭着,语气低低地开口:“对不起阿玥,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

      “嗯,我知道的,你看,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没有真正伤害我不是吗?”

      肖玥的语气很温柔,她轻轻抚着罗逸的脸,眼神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这是她的阿逸哥哥,能再见到他,真好!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互相看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好像眨一下,对方就会从眼前消失似的。直到魏芳端着一碗冒着香气的蛋炒饭重新回到卧室,罗逸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肖玥的手,退到一旁。

      祁奶奶这时也从床尾站了起来,笑着对魏芳温声道:“我给阿玥点了一炷安神香,今晚就让她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祁奶奶说完,给一旁的罗逸使了个眼色,她明明没有开口,罗逸的脑子里却听到她严厉的声音:阿逸,你也跟我走,阿玥今晚已经沾了太多的鬼气,你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害了她。

      罗逸有些不乐意,他抿着唇站在原地,但是当他抬头看到肖玥虚弱的笑脸,他的两只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眼底自厌的情绪一闪而过,身体顿了顿,终究还是面无表情地按照祁奶奶说的,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她身边。

      魏芳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祁奶奶毕竟年纪也大了,也不可能一整晚陪着肖玥,她看了眼肖玥的床头架子上燃着的香,对祁奶奶笑了笑:“那我送您老人家出去,今晚给老神仙添麻烦了。”

      祁奶奶吸了口水烟,摆摆手:“不用了,你好好照顾阿玥吧,我自有人来接。”

      魏芳听了这话,眼观鼻鼻观心地没有再强求。她出生在附近村寨,自小就知道祁奶奶很有几分手眼通天的本事,祁奶奶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寡居在肖家村村外,但是村里人都知道她的屋子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人也许只有一个,但其他东西就不知道了。

      祁奶奶在附近的几个村寨都很是德高望重,村民们大多都受过她的恩,是以即使知道这些,也不做他想,只是在敬重她的同时更加不敢造次罢了。

      “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出了肖玥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祁奶奶身边,他穿着件青布长衫,脚上是双黑色的布鞋,眼睛上戴副黑色的圆框眼镜,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书卷气,像民国画卷上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罗逸莫名地开始感到兴奋,眼睛里不知何时就渐渐染上了一层黑雾,在整个眼白全部变成黑色时,他嘴角挽起一抹诡异的笑,身体一个迅移,便朝那黑影探身而去。

      “羡荣,小心!”

      郭羡荣本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奶奶,感觉到罗逸莫名的杀气后,眼神一变。他反应也很快,但罗逸周身摄人的气势太过强盛,他发现自己居然全然招架不住,别逼得连退数步。

      祁奶奶也被这莫名的变故惊出了一身冷汗,衣袖里飞快滑出一道符朝罗逸已然触到郭羡荣胸口的手臂甩去,符咒立刻化为灰烬,居然对罗逸毫不管用。

      郭羡荣紧紧抓住罗逸插入他胸口的手腕,面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眼神却是慈爱地看着犹如地狱罗刹的罗逸,温声开口:“别来无恙啊,阿逸。”

      罗逸已经捏住郭羡荣心脏的手顿了顿,眼里的黑雾一时变化不定。他看着眼前的长衫男人,隐约记起他似乎是祁奶奶那个过世了很多年的丈夫,也是小时候唯一不会害他的那个鬼。

      罗逸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他很想撕了面前这个鬼,然后吃了他,这想法让他热血沸腾,虽然他早已没有血这种东西。

      肖玥听见窗外祁奶奶那一声惊叫,吓了一跳,连忙赤着脚翻身下床快步走到窗口,皎洁的月色下,罗逸背对着他,手上抓着一个陌生的长衫男人,祁奶奶正在拉他的手。

      “阿逸哥哥。”

      罗逸的身体僵了一下,一眨眼,人便不见了踪影。

      祁奶奶连忙扶住郭羡荣的手臂,单手在他胸口画了一道符,语气担忧地问他:“你怎么样?”

      郭羡荣咳了两声,笑着摇摇头:“别担心,天琴,我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

      他目光担忧地看着罗逸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那孩子现在厉害成这样,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祁奶奶也跟着叹了口气:“当初我一看到他的尸体,便知道大事不好。那孩子本来阴气就重,又被水猴子拉下去做了替尸鬼,偏偏还是在鬼门开的这一天,尸体又在我师父他们镇压厉鬼的无涯洞里停了那许久。我当初只以为他早已被那些厉鬼缠住,魂魄已被撕得粉碎,没成想十二年了,他居然还能回来。”

      魏芳看不见罗逸和郭羡荣,她只看到祁奶奶似乎在焦急地拉扯什么东西。听见肖玥叫罗逸的名字,她下意识骇了一跳,拉住已经穿上凉拖就要往外走的肖玥。

      “阿玥,你去干什么?”

      肖玥只得伸手先抱了抱面色惊疑不定的魏芳,语气柔和地安抚道:“妈,别担心,阿逸哥哥已经走了。我只是去看看祁奶奶有没有事?”

      魏芳勉强镇定了些,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出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肖玥是第一次见到郭羡荣,但奇异的是,她难得不感到害怕。她想起小时候罗逸跟她说的那些话,看了一眼一身青布长衫打扮的郭羡荣,猜测他就是罗逸口中说的那个总是在祁奶奶家出现的鬼。

      嗯,不会伤害阿逸哥哥的鬼,那应该就是个好鬼了。

      当着魏芳的面,肖玥也不好说此时她们面前还有个鬼,于是只能转头含糊不清地问祁奶奶:“祁奶奶,没事吧?”

      郭羡荣休息了一会,就好多了,他站直身体,慈爱地冲肖玥点点头,笑着跟她打招呼:“阿玥,好久不见。”

      肖玥看着面色温和,眼神慈爱的郭羡荣,冲他点点头,也回了他一个浅笑。

      祁奶奶看了眼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郭羡荣,对肖玥回道:“没事了,谢谢你,阿玥。”

      肖玥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到消失不见的罗逸,在心里叹了口气,冲祁奶奶摇摇头,又温声道:“祁奶奶,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魏芳也忙跟着附和:“是啊,还是我和阿玥送您回去吧。”

      祁奶奶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郭羡荣,终究担心罗逸再杀回来,看样子,那孩子现在也只有阿玥的话或许还会听听。她点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肖玥和魏芳把祁奶奶送回家后,带着她送的两张平安符,回了家便各自歇下了。

      那晚之后,罗逸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接连半个月没有再出现过,魏芳松了口气的同时,一直提起的心才略微放下些。

      肖玥抿着唇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眼神看向窗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胸前的小木雕,她有些担心罗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虽然他已经不再是活人,可是鬼的世界就一片太平了吗?

      肖玥想起第一次回家时做的那个梦,梦里罗逸被许多黑影撕咬,摔打,他一直在喊疼。还有那天在山里,她问他为什么以前从来不来找她,他说他出不来。

      肖玥蓦地起身,跟坐在门前绣枕套的魏芳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幼时朋友阿敏家玩一下,便撑了把遮阳伞出了家门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水猴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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