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很久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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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酝酿出下雨的味道，沉闷裹着若有若无的昏倦飘入酒吧，健壮的调酒师忍不住打起哈欠。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有个女人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昏暗暧昧的灯影落在脸上摇动起舞，而那张素脸如压箱底的木偶，即便被巧匠摆动修饰，也渗不进丝毫活力。歪起脊背的姿势并不好受，但女人连最简单的调整也不愿意做。
“你看上去就是个酒后乱性的无措青少年，亲爱的。”
底端森白顶端如血艳红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散发着凉气，红白间的界限清晰可见，互不干扰。
“算我请你的。”
女人肌肤黝黑极富健美性，光从外表来看，年级约莫在四十岁左右。她慢悠悠地坐在沙发臂上，十只绚烂夺目的指甲随动作优雅划过，随即腰一软，贴近沉默的小女人，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这具青春却虚无的皮囊。
多美的脸蛋啊，在最美好的年华不知该迷死多少男人。
就如许多年华已逝的女人对姣好青春的渴望，丝丝嫉妒在眼中见缝插针，不过这孩子眼底的空荡荡真令人压抑，谁会欣赏一具处处透着死亡味道的躯体？
菲什翘起腿，看见自己脚背的纹路微微皱眉，嘴上却轻快得很。
“怎么了？怕我在酒里下毒？”说着她咯咯笑，“以前的你喝起来可巴不得酒里都有毒，怎么有你那么奇怪的人？”
“不敢喝？这可是我的小玩物的得意之作，很美不是吗？喏，就是那个孩子，手很巧，哪方面都很巧。”
美……剔透的红，朦胧的白，如梦如幻。
可这份美没有持续很久。
几道红色细线垂下去拥抱底端的白，作为回礼，白色像棉花团团上涨，淡化令人惊叹的美丽红色。界限崩溃后，只余混乱。
“都怪你不喝，时间久了就会变成这样，乱糟糟的。”
菲什勾起滑嫩的脸颊，笑意盎然，乌血色的嘴唇慢慢逼近。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酒顺着干瘦的胸口往下流，肌肤接触冷意的猝不及防让菲什抖了抖。
酒杯轻轻一飘，落在地上声音清脆，细微的碎片溅在小腿上，幸好没有弄出伤口。黑白分明的眼轻抬，小女人没有表情，语气平平似乎都不像是在嘲讽。
“皮肤已经皱到连玻璃都划不开了？”
菲什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踩过碎玻璃，“你上辈子肯定是条美女蛇。”
娴熟添酒，可等她回头，余音未尽的门铃下，小女人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菲什饮酒沉吟，用猩红的指片戳下按键，她在幻想着，这是谁的眼睛。
月台边，黑发女人浑身滴水，她无视授伞的好意，静默地站着，目光飘渺落在细密雨幕。
忽地，她跳下月台，不顾路人视为疯狂的眼神，磕绊地跨过铁轨，钻入玉米林中没了身影。有人报警，可都怪这该死的雨，将脚印彻底冲刷干净。
月台上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警员巡视无果，调队前往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雨还越下越大，砸在身体上嘭嘭嗒嗒，除了痛感外还滋生出迷蒙的清醒。
女人走得很慢，却仍会绊倒在地，重心不听话地打转，她摔得一次比一次重。转季的雨将寒意深深烙在全身，似阴冷的蛇不愿离去。
联想至此，女人有了些逃开的动力，她缓缓地爬过凸起像小山丘一样的火车轨道。对面那片阴沉沉的小树林，便是她茫然前进的目的地。
那是座低矮的丘陵小山，树丛干枯，有几处绿草便是恩赐，更别说什么小动物。可山里藏着她的故人，或许说为抛尸点更为恰当。
在哪呢？她真的记不太清了。弯腰呕吐，无视鼻尖的腻腥，她径直往里走。
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可她得找到那个地方。
支持躯体机械行走的意志已到极限，女人失重倒在地上，头破血流。她很疲惫，生机像血一般流出了躯壳，但又不敢闭眼，任血水冲刷面孔。
借力时，手掌冷不丁被狠狠刺破。
电闪雷鸣，一柄破败十字架乍现面前。混合她的血，在雨幕中寂然地站着。
她又吐了几口血，不想动弹。
云雷密布下，黑夜中出现了急匆匆的人影，高昂嘶哑的男声与雨声激烈角逐，直至女人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她被血呛到了，也被男人发现了。
雨水击打的痛感转为渐渐微弱，男人抱住她，女人觉得世界黑暗了下去。
她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他那时也抱着她，也吻她，只不过那时的他们过于年轻。
白茫茫的人生还未展开便昏天地暗。
*
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穷困，即使是掀起‘淘金热’风潮的美国也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什么美国梦、登月、黄金与他们无关，能苟延残喘地活着已是上帝保佑。如果上帝能更仁慈些，保佑他们有个容身的地方便更好了，就是在马戏团中被众人嬉笑也快乐。
“你是白雪公主吗？”
星星在蜜棕瞳仁中不断跳跃，小女孩踮脚，其中倒影愈发清晰。
发如乌木，肤似白雪，唇红如血，就是眼睛……不太对。
小女孩忽地想起与父母在外度过的暑假，在一个庞然大物身边，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啊哈！
“海！”
黑发姑娘歪歪头，缩着脖子尽量将视线与小女孩保持同一高度，眨眼时浅蓝荡漾了一波又一波。红唇张合，吐露出的声音却没有外表般甜美圆润，沙哑微弱又磕磕绊绊。
“看见（see）什么？”
“海！S-E-A，你弄错了。”小女孩学她歪头，眼睛弯弯。
“白雪？公主？”
小女孩兴奋地亮出手中布偶，“嗯哼，就是她哟。”
布偶十分精致，蓝黄公主裙甚至还绣有暗纹，黑发姑娘小心翼翼地点了点。
这叫什么？是硬还是软？黑发姑娘有些迷茫，可这份柔软的触感让她新奇地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她吗？这很多人有哒，百货商店天天卖，虽然我这个是最贵的啦。”小女孩骄傲极了，看到黑发姑娘脸上的羡慕更为得意。
“这就是白雪公主，她超级漂亮的，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公主吗？还有辛德瑞拉、爱洛……”安利偶像般的热情顷刻在小女孩身上爆发，但漏风的牙齿实在对不起这份热情，在第三次喷口水后，她略带羞赧地抱紧玩偶。
“你不是白雪公主，但你也像公主一样好看，那你是什么公主呢？”
公主？
黑发姑娘更加迷茫，眼睛却始终带着笑意，温暖纯净。
“乔，乔……”
小女孩眼睛一亮，急巴巴地凑过去，或许她能和真正的公主做朋友。
光尘异常调皮，在淡色睫毛上跳动，微风送来少女的吐息。少女一字一句，这时舌头与牙齿的碰撞不再生涩，如同台下苦练十年的艺人在台上一瞬演绎的自然，她说——
“乔洛娜，我是乔洛娜。”
一字一词，万分郑重。
“露西！！！”
小女孩霍地转头，甜甜地说声再见就跑向那对男女。女人叉腰正准备训斥，可男人早已伸出援助大手，被举起的露西一派天真，女人又在一旁笑了。
不远处，乔洛娜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她知道有父母的存在，但这样让她心生暖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纵使见过多种多样的来宾，但到现在她也没弄懂。
哒哒哒，哒哒哒，啪！
最后一步跺得响亮，乔洛娜下意识挂上她应有的笑。露西晃晃脑袋，从身后拿出布偶，郑重其事地说:“你要好好照顾她哦。”
乔洛娜面上有种僵僵的疑惑。
“你也是公主，所以送给你。”这是小孩莫名其妙却天真的逻辑，“我回去就跟妹妹说，今天有位真正的公主出现在我面前。”
小女孩在后视镜中看见乔洛娜拎起裙摆，抱着布偶屈膝行礼，优雅从容，身后是归于黑幕的马戏团。
唔，公主为什么生活在那么黑暗的地方啊？露西转瞬又乐观地想，或许有王子的陪伴呢？
纤如小鹿的双腿跳动在帐篷间，那些细言碎语无法追上，乔洛娜紧搂玩偶，差点兴奋到忘记掀开帐布。
“杰罗姆——”
又一次流利的唇齿碰撞，乔洛娜兴冲冲地扑人，少年刚抬起的头颅被压到水里，猝不及防。
“噗噗噗……好了，乔洛娜。”
没有因呛到脏水的生气，声调中只有无奈语调，少年认命再次洗脸。
“别抱得那么紧，也别把下巴放我头上。”
乔洛娜去蹭姜红发丝，又缩到少年脖间，目光落在花花绿绿的水中，整张脸都皱巴了起来。
“这是什么？”
“昨天教过你了，是油彩。”
昨天不是这样的，乔洛娜蹙眉，这样的是油彩，那样的也是油彩，不懂。
“好臭，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放下毛巾，少年全脸素白，略略的婴儿肥柔和了眉眼，但没有孩子的活泼，唯有头发还有些鲜亮颜色。脸颊刺痛微红，少年得习惯劣质油彩的刺激。忽地下巴传来温度，还带些湿意，轻轻柔柔一勾转瞬即逝。
偏眼，乔洛娜一副快吐的表情，杰罗姆无奈极了，“这个不能吃的，来，吐出来。”
“唔？”
杰罗姆十分耐心，不断努嘴做示范，“呸！就像这样，呸！”
“……你怎么又咽下去了？”
乔洛娜才不管那些，那么恶心的东西居然还在杰罗姆脸上，急忙拿起毛巾不断擦拭着，手法略有些笨拙但柔似羽毛拂面。可小小的脑袋怎能一心二用，等杰罗姆捡起布偶时，乔洛娜才想起火急火燎来找他分享的原因。
“普瑞塞斯。”乔洛娜指着它兴冲冲地讲，杰罗姆挑眉看她，一边拍灰一边说：“是'princess'。”
“我是吗？”乔洛娜自顾自地说：“她说我是。”
“你说是就是，嗯？你干嘛？”
乌黑发丝滑落肩膀，将发圈塞入杰罗姆手中，乔洛娜举起布偶，鹿眼巴巴地望着杰罗姆。
杰罗姆无法拒绝。
“好吧公主，很乐意为您效劳。”
熟练地勾缕发丝，感受指缝发丝的柔韧顺滑，但梳着梳着，巧手杰罗姆翻车了，编可以，盘嘛……
“乔洛娜！哦，亲爱的~你在这啊~~”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很久以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