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鬼们能几何？》周颜

5、第一章 卜算子篇（三）

　　那温如风从椅背上直起腰来，身子向前倾着，一副得意地说道，“这位可是名姬沈胭婳的独女呀，哪儿是咱们这种听惯风尘曲子的人能欣赏的呢？”他特意拔高了音调，在程岸听来就像鸭子一样叽叽喳喳。
　　但这一句已然激起议论纷纷，大厅里的人都交头接耳，有的嗤笑，有的满面猥琐的讨论着什么。
　　刚才那叫喊的人也猖狂起来，他们这些人以践踏别人为乐，这等好机会谁会放过？
　　“原来是沈姬的千金！本以为沈姬出嫁后已然封嗓了。我们竟不知司姑娘竟还在接母亲的行儿？难不成是司氏商行已养不起庶出子嗣了？！”
　　旁的又有几个公子哥大笑，喊着“再来一曲！”纷纷攘攘的起哄。
　　程岸心中厌恶，想到这姑娘以后毕竟是自己的同僚，便想上前呵止砸场的几个贵族蛆虫。

　　只听司姑娘却面不改色马上唱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唱的比前一曲更急，琵琶也奏得急而促，小脸儿上甚至涨红又一丝不苟，温如风呆若木鸡，前两半句还完全听不明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后面可算听了旁人的讥笑声才反应过来——这是讥讽自己的曲子，脸上霎时恼羞成怒，他抄起杯子就要向台上丢去。
　　程岸心中大呼，“糟糕！”飞快向前跑去，这时却奇怪，齐手中的茶杯还没丢出来便没拿稳而怦然摔落在地。而温如风本人突然转怒为喜，开始鼓掌叫好，叫好叫得满面通红，垂涎三尺，像是服了什么□□一样。

　　这回可是让人忍俊不禁，不知所以，在座所有人看着他这副泼皮恶心样子都连连大笑，众人哗然。程岸被眼前景象所惊，飞快扫视厅内众人，只见台上司姑娘急急唱完这首，也为温如风的反应所诧异，恐怕是担心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对。
　　这是有人使用了秘幻术。
　　程岸慌忙扫视众人，却不见异样，在座听曲者无一像是会使用终术的。

　　锦筵楼老板怕是见状不妙，匆匆差人请司姑娘下了台，排了位能言善道的小二把吆喝着“再来一遍”的温如风劝回齐府。
　　他竟没再泼皮无赖？拍手叫好的差手下备了马车回府？期间还一直保持这拍手称赞的样子。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奇怪事儿都能见到？程岸作为终人，清晰的明白一定是有人施术才会如此。
　　是谁？

　　今日戏楼草草散场，其他公子哥和观客得到了笑柄，也都心满意足的回府。司咲雪正向程岸跑过来，“可是你用了秘幻术？”
　　程岸挠挠头，这句话也是他想问司姑娘的，“司姑娘，不瞒你说，我对秘幻术这样高深的终术几乎一无所知。”
　　“那是不是你？！”
　　司姑娘突然看向程岸后方，程岸转过头，只见窦羽修出现在眼前，这也着实让他惊讶，“你你你怎么来戏楼了？听曲儿？……还是想我了？？”

　　窦羽修理也不理这二人，径直向台前温如风刚坐过的那个位置走去，方才送温如风回府的小二恰巧在此。
　　不清扫，也不送其他客人，而是静静地站在那桌旁，看着戏台，手上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茶。
　　程岸和司咲雪也跟过去，只听窦羽修毫不客气的问，“你究竟是谁？”
　　那个店小二咂了一口茶，随手把茶放回桌上，缓缓背过手去，“啪”打了一声响指。
　　店小二本来的一身短打顷刻间在三人眼前变成了黑衣长衫，领口是金线祥云刺绣，这店小二也在一秒钟之内变成身材颀长，气势逼人的男子。

　　“你就是窦氏的孩子？”眼前人瞥了一眼窦羽修，他面容憔悴，小麦肤色，颧骨极高而眼窝深邃，眼睛下乌黑，似乎是多年没睡过好觉的样子，声音也是慵懒，隐约带着不可一世。
　　“果真是秘幻术，阁下一个响指就能发动两个秘幻术，一面让温如风如痴如狂，一面让自己从身高八斗变成矮小不起眼的小二，”窦羽修眼中是戒备和堤防，“阁下的手段，堪比我终堂抚军，竟有闲情逸致来助一位唱曲姑娘吗？”
　　这人听了窦羽修的话懒懒笑道，“后生，你的手段在我看来也堪比终堂禁卫军，还不是也为了这姑娘折了别人手臂？”
　　程岸道，“你究竟是何人？竟在之前就监视窦羽修吗？”
　　他心想，难不成窦羽修的小白脸这次不仅为他沾花惹草惹来了姑娘，还惹来了成熟大叔迷恋？

　　黑衣长衫者背着手穿过他们三人，自顾自向锦筵楼大门走去，“鄙人多年不管这等闲事啦，不捅娄子则已，一捅惊人啊，过两天会有更大的事端找上你们，”他停下脚步回头向程岸三人懒懒地说，“毕竟温家有帝君庇佑啊，要是闹到上面去，我一个杂号抚军可什么用也不抵。”

　　这人奇不奇怪？他到底为什么出手相助还是没说明白啊，知道自己捅娄子了还这么无所事事，还什么杂号抚军……汤楚哪儿有官位叫杂号抚军？……嗯？杂号抚军？
　　程岸猛地看向这人，想起窦羽修说过这个词儿，谁是杂号抚军来着？

　　司姑娘先发了声，愣愣地说“我没记错的话，杂号抚军……是不是钟离……翎大人的称号？”
　　三人呆站在原处，看着黑衫男子消失在视线中。
　　“要不是施术后他放松了下来，我连他的施术方位都感知不到。”窦羽修道。
　　“他说的闹到上面去，是什么意思？”司咲雪突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
　　“温如风两天内又被折胳膊又被戏弄，想来他会去和自己的皇亲国戚说吧，估计不是针对你，就是针对窦少爷，依他的习惯，应该会把你俩一起告了。”程岸也为刚才来者的身份所讶，还处在难以置信中。
　　“那这钟离大人不是给我们添乱吗？！他要是不替我戏弄温如风，说不定窦少爷还能躲过这恶人先告状，他怎么……”司咲雪急道。

　　“司姑娘……”司咲雪的愤愤不平突然被窦羽修淡淡的打断，她也吓了一下，这还是窦羽修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他不缓不慢地讲到“太阳快落山了。”

　　司咲雪直接恼了，“窦少爷！那个不要紧，我不是第一次被抓住抛头露面唱曲儿了，左不过一次禁闭，可你是望族，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被牵扯，你不能被那种人污了名！”

　　窦羽修看向钟离翎离去的方向，对这人的意图充满了好奇和挑战欲。
　　一个一声响指能施两个秘幻术的人，一个杂号抚军。

　　实在有趣。
　　他的挑战欲让他热血澎湃，心情竟也因此而莫名激动。
　　窦羽修一把拽上程岸，也向大门走去，“这是哪的话，大家同为终人，怎我就与你不一样？”
　　他笑着对咲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