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修仙》南风小调

2、魑圣母（二）

　　一道闪电炸开，刺目的光亮立刻照满整间屋子，程洲顺着亮光抬头望去，只见房顶上幽暗一片，宛若深渊，不可见底。

　　直觉告诉他，方才的水滴并非房子漏雨造成的，那上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的，但是现在停电了，黑暗统领着恐惧，即便他握着手机，也没那个勇气打开电筒往上面照一照。

　　黏腻的液体依然在不停地往下滴，空气中无端涌起一抹浓浓的腥味，就像是某种动物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又是一道闪电落在窗外，光明突如其来，即便是眼神再不好的人也看到了房子里原本空旷的地方多了两道诡异的身影。

　　——一个在床前，一个在房梁上。

　　我操！

　　鬼节真的有鬼吗！！！

　　程洲顿觉膀胱被人重重地敲了一棒槌，差点没忍住尿了出来，他连忙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棉絮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恐惧这种感觉，一旦在心头点燃，想要熄灭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棉絮里面闷了没几分钟，程洲就觉得满头大汗，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他很想探头换换气，可一想到掀开棉絮的时候有一张血淋淋的脸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便管住了不安分的手。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恰在此时，他觉察到有一只手正搭在自己的被子上，似乎只需轻轻用力，就能将他最后的防御给剥开，让他在毫不保留地暴露在恐惧之中。

　　哗啦——

　　程洲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一下那份错觉，裹在身上的棉絮就轻而易举地被扯开了，突如其来的凉爽之意令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伴随其中的，还有那股子浓浓的腥臭味。

　　短路的电线自我愈合般修复了，老旧的灯泡重新上岗。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之下，程洲看自己的床前正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五官俊朗无暇，一头长发被玉簪束在脑后，衣袂飘飘、无风自动，就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倌，令人挪不开眼。

　　程洲被美色吸睛，完全忘了自己的屋里怎么会出现一个衣着怪异的男人，直到他将目光往男人的身下移去，才发现那衣摆的下方竟是一条汤盆粗大的蛇尾，一直蜿蜒至房门口。

　　“我……”

　　后面那个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程洲双眼一白，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雷歇雨止，日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投进屋内，热而不烈。耳畔依稀可闻后院那株梧桐树上的鸟儿在蹄鸣，仿佛在说岁月静好。

　　程洲双目炯炯地盯着房梁，可那里除了蜘蛛结的白网什么也没有，他又侧头看向床前，依旧空空如也，就连地上的尘土都没有少，仿佛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个梦。

　　——或许就是一个噩梦吧，噩梦就该抛诸脑后，不值得去细细回忆，好在手上的疹子已经全消，不红不痒的感觉属实很快乐。

　　又挺尸稍许，程洲掏出手机一瞧，发现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

　　被大雨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湛蓝，草木也焕然一新。奶奶这会儿正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发呆，身上的疹子并不见好转，甚至比昨晚还要严重了不少。

　　往常奶奶都会做好早饭叫他起床，然而今日厨房里并没有生过火的迹象，程洲皱了皱眉，担心奶奶的身子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快步来到奶奶的身边问道：“奶奶，您没事吧？”

　　奶奶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从昨晚到现在奶奶的精神状况都十分糟糕，程洲以为是赶集淋雨受凉的缘故，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厨房烧火煮饭，顺便替老人家熬了一碗姜汤。

　　只是，奶奶身上的疹子为何不见好转？

　　或许是奶奶上了年纪，抵抗力大不如前了吧。这样一想，程洲也没再继续深究，等吃完了早饭，他就去鱼塘对面的刘奶奶家借了电瓶车，然后驮着奶奶去镇上的诊所打点滴。

　　诊所的大夫见又来了个起疹子的人，不禁摇头苦笑：“今天这是怎么了，咋恁多人起了这玩意儿呢？”

　　言下之意，奶奶已经不是第一个因为起疹子来诊所看病抓药的人了，据说隔壁村有好几个老太太也浑身长满了红疹，因受不了瘙痒之苦就来到了诊所。

　　程洲有所疑惑，问了问大夫原因，大夫解释说不过是近来下雨频繁引起的湿疹罢了，再加上老人抵抗力下降，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出毛病，吃些药即可，若非要急于求成，那就输两瓶点滴。

　　输完液后奶奶的精神并没什么起色，程洲正在犯愁，忽然就被奶奶拉到红白喜事店买香蜡纸草，说是一会儿去圣母庙拜拜，兴许病就好了。

　　不知为何，一提及圣母庙程洲就想起了昨天傍晚冒雨赶路的场景，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再度袭来，即便是烈日璀璨的天气，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里虽然十分抗拒，可奶奶已经买好了物什，他再说些个不敬神明的话，奶奶肯定会生气，加之奶奶迷信惯了，让她拜一拜求个心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迫于无奈，程洲只得搀着身体虚乏的奶奶再次迈入了圣母庙。

　　这座庙宇的格局并不大，除了供奉圣母神像的大堂便再无其他偏房耳室，殿内陈设也极尽从简，仅有左右两面墙壁上各插了四张画有繁复图文的红布幡，以此来彰显庙宇的神圣，正中央便是这尊身高九尺的女神像。

　　——当然，神像脚下还有一张由梨花木打造的供案，桌脚均刻有花木纹路，却都不重样，看起来清雅古朴。这间庙似乎有专人清扫，上至房梁瓦片下至青砖地板都不染半分尘垢，足见村民之虔诚。

　　圣母娘娘的神像是由黄铜铸造而成，她左手持瓶右手捏决，如同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只是圣母娘娘的头像与观音有别：面画蛾眉桃花妆，上梳流苏飞天髻，鬓角佩戴一朵朱红花钗，像极了隋唐时期飞天壁画里的仙子，慈眉目善，一看便是个普度众生的神仙。

　　圣母娘娘脸上的油彩精致而又细腻，如同抹了真正的胭脂水粉那般忍俊不禁。

　　奶奶将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等到纸钱都燃尽了这才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程洲静默片刻后，也在奶奶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学着奶奶的模样双手合十，心不在焉地拜了两下。

　　起身之时，程洲隔着薄薄的烟雾望去，竟发现这尊神像似乎和片刻前见到的不一样，无论是眉眼还是妆容，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究竟哪里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回到家里后，奶奶直言感觉好多了，身体也有了力气，于是将整个功劳都归到了圣母娘娘的身上，嘴里还叽叽歪歪地念了一通祝词，像是在还愿。程洲脑海里画面一转，立马就想到了小学书本上那篇相信科学和医学、反对封建迷信的课文……

　　自打数年前《乡村爱情》火了之后，奶奶就迷上了这类题材的电视剧，吃过晚饭之后老人家就一直守在电视机前等剧，直到九点半才上床睡觉。

　　等奶奶回房后程洲就心安理得地继承了遥控器，可搜了一圈后却发现没什么可看的，索性关了电视回房睡觉。

　　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白日里天气晴好，故而这会儿月正当头，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猫儿村，仿佛为这座静谧的村庄披上了一层薄纱。

　　卧房的窗户是三叶两开式的木窗镶玻璃，满身皆是岁月镌刻的痕迹，上方的红花绿布窗帘是奶奶用废弃的床单缝制的，仅用作遮挡，毫无美感可言。
　　今晚的月色十分明亮，夹着几分温柔透窗而入，一丝一丝地落在屋内，将大半个漆黑的空间都照亮了，偶尔夜风拂过，投在地面上的柳絮枝绦的影子也随之摇摆，婀娜多姿。
　　程洲朝着窗外凝视许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仿佛是多了什么东西似的。
　　愣神的空当，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了额头，令他瞬间回过神来。
　　他愕然抬头望向漆黑的房顶，又一滴液体滴了下来，落在了眉心上，很快便沿着他的皮肤没入了鬓发之中。
　　下雨了吗？
　　程洲转头向窗外看去，然而皎洁的月色却告诉了他今夜并不是个下雨的日子。
　　忽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忽地瞪大了双眼。
　　这种感觉……
　　和昨晚一模一样！
　　原来那段毛骨悚然的经历并非噩梦，程洲顿觉心跳漏了好几拍，窗外的月光也不知在何时暗了下去，黑夜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
　　时至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他的卧房外面是院坝，走几步就上了马路，周围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哪来的柳絮飘飘呢？
　　与其说是柳絮枝绦，倒不如说它像女人的头发。
　　房顶上的水滴仍在不断地往下滴落，程洲的恐惧已经麻痹了大脑，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捣腾了许久才打开灯光，咬咬牙，朝房梁照去。
　　不看便罢了，这一看差点将他吓个半死，只见一只指甲红艳的纤纤玉手正往右边的木梁里缩去，沿途结的蜘蛛网被它一一划破，只留了些残丝悬在黑青的瓦片上。
　　程洲已经吓得忘记喊叫了，手机被他扔在一旁，刺目的白光照在他的下颚处，因受惊吓而扭曲变形的五官在散射而来的光影里若隐若现。
　　——嘭！
　　一声沉闷的动静令程洲回过神来，倏地想起了那只手消失的方向正是奶奶卧房的所在地，他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脚往外奔去。
　　“奶奶！奶奶！奶奶您快开门啊！”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人是鬼，一时间慌了阵脚，索性将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了，一边拍打奶奶卧房的门，一边在心里祈祷着方才不过是自己眼花看到的幻想罢了，奶奶不会有事的。
　　毕竟，唯物主义天下无敌。
　　不知敲了多久，奶奶的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透过外面的光亮，程洲瞧见了奶奶正站在门后，微笑地望着他。
　　“奶奶，您没事吧？”见到奶奶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他有些喜不胜收，悬着的心也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房间里没有灯光，奶奶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对程洲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到屋来。
　　程洲担心那个东西会对奶奶不利，想也不想地迈步往里面走去，丝毫没有发现奶奶的面容阴森诡异。
　　就在他一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一抹沉如冷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不要进去，她不是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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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