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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魑圣母(一) ...

  •   暴雨接连下了几个小时,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眼下虽已入秋,但白昼依然很长,不过今日是个例外,或许是阴雨天的关系罢,这会儿刚过六点天就快黑尽了,乡下的水泥路上积满了从山坡冲刷而来的泥浆,以致路面滑腻,十分难行。

      程洲双手紧握住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吹跑的雨伞,实在是顾不上掏出手机来照明,只能凭着薄弱的天光艰难前行。

      尽管他已经将裤腿挽至膝盖上方,可还是溅了不少泥。

      手里的长伞是奶奶被奶奶使用了很多年,自然是经不住这般的风吹雨打,外边下着大雨,里面则下起了小雨,程洲的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干的,风一吹便忍不住打寒颤。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现在该怎么回家。

      几个小时之前他和奶奶的手心先后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瘙痒且红肿,由于奶奶的情况比较严重,后背上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程洲便怀疑他和奶奶是不是吃什么东西过敏了,亦或是早上赶集的时候淋了雨导致皮肤长出了小红点,于是他就去镇上的诊所买些抗过敏的药膏和片剂回来。

      原本一个来回只需一个小时,谁知这一走竟走了三个钟头。

      老家所在的村庄名叫猫儿村,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屯子,由于村民们每次去镇上赶集都要走好几个小时的山路,后来大伙集资改道修路,政府也出了些钱铺石子盖水泥,逐渐让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连通了外界。

      眼见着过了前面那座小山头就能到家了,可无论程洲怎么走,最终他还是会回到这条状似鸡爪的岔路口。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自天顶拖下,尾稍交错裂开,如同千年老树的根系般盘根错节,紧随其后的便是哗啦一声巨响。

      程洲被这阵雷电给怔住了,劲风肆掠而过,差点把他手里的伞给掀翻。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缘故,就在方才那道闪电裂开之际,程洲看见前方拐弯处有一个身穿古代白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虽说他是个信奉科学崇尚唯物主义的在校大学生,但恐怖小说还是看了不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眼下的情况十有八|九是遇到了鬼打墙。

      可是那个人……

      第二道闪电劈开的时候,前方的马路上却空无一人,除了暴雨结成的浓密雾障,便再无其他。
      程洲舒了口气,暗道是自己太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虽然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着,但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将他的恐惧一一暴露,毕竟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科学也难以解释清楚的。

      程洲猛吸一口气,学着奶奶平时念佛的样子叨了句“南无阿弥陀佛”后继续往前走。

      雨势似乎渐小,风也没那么张狂了,程洲趁机加快步伐,暗暗祈祷着莫再回到原点了。

      然而他刚走出没几步,就感觉后面有人跟过来了,他以为是遇到了回村的人,欣喜若狂地回过头准备与那人结伴同行,可转过身来一看,身后除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与暗幽的夜色,连只耗子都没有。

      唯物主义天下无敌唯物主义天下无敌唯物主义天下无敌……

      程洲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信仰,随后回过头继续赶路。

      但是身后真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令他背脊发凉。

      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体验过……

      上午他和奶奶去镇上赶集时突逢大雨,于是祖孙二人辗转来到了圣母庙避雨。听奶奶说这座圣母庙是□□结束后兴建的,当时方圆几十里的田地都遭了大旱,村民颗粒无收,周围的树皮野草都快被扫食殆尽,一时间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后来有个道士云游时途径此地,说这个镇子是遭了旱魃侵蚀,须得修建圣母庙请圣母娘娘镇压方能回归平静,于是在众人的恳求下那道士选了块风水极佳之地,集众人之资修建了这座圣母庙,而后立神像、祭神明。

      说来也是神奇,自打圣母神像吃了香火之后,周围村落的旱灾竟真的得到了解决,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久旱逢甘霖,自此圣母娘娘便成了所有人的信仰,每日香火不断,逢年过节更是大兴祭拜。

      不过当他问起庙里的圣母是哪位娘娘的时候,奶奶的回答倒是让他颇为惊讶:圣母娘娘就是圣母娘娘,什么这位那位的!

      程洲挠了挠头,心道不该啊,这些神啊仙啊的,不都是有自己的姓名或修行的法号么,譬如骊山圣母、三圣母?

      今天是中元节,中元节又是佛家的盂兰盆节,对于佛教徒来说可谓是个举足轻重的节日,趁着在庙里避雨的空当,奶奶就将事先备好的香蜡纸草一一拿出开始祭拜圣母娘娘。

      当时来庙里祭拜的人比较多,纸钱燃起的烟雾熏得程洲有些睁不开眼,他便索性躲在了一边。

      不经意望向神像的时候,程洲偶然发现那神像的眼睛动了一下。

      仿佛是……暗中观察他,又正好被他发现于是匆匆挪回视线的模样。

      对,眼下这种感觉和早上在圣母庙里的一模一样!

      可圣母娘娘是不神明保佑一方平安的么,怎会让人感觉如此不适?

      程洲不敢细想,顾不得身后究竟有没有人,撒腿就跑。

      这一次,他居然顺利到家了。

      程洲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学奶奶念的佛语起了威慑作用,还是他的唯物主义信仰赐予他力量,以至于那些超自然现象竟真的退避三舍。

      奶奶现在居住的房子还是数十年前修建的木屋,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朴的味道,屋内构造是传统的左右对开式,以堂屋为中心,左右各有一间卧室,堂屋后面也有两间空置的房间,分别设作厨房和客厅。

      此刻的木屋孤零零地矗立在在幽暗的雨夜中,无光无亮,尽显阴森。

      程洲迈上屋檐后将雨伞收好并挂在了墙上,随即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却发现堂屋内格外幽暗,只有供案上的两根白烛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

      在以前的乡下,有许多老房子都会在堂屋的正墙下设一方案桌,桌上供一尊铜雕的观音像,逢年过节时燃香祭拜,以求家宅平安、子孙和顺。

      后来破除四旧,这种供奉虽然逐渐变少,但是案桌依然存在于不少村民家中,逢年过节点几根香烧几沓纸钱,便算作是请死去的亲人回来领钱吃饭,以保子孙后代平安顺遂。

      或许是雨天的缘故,亦或是刚刚回来的时候经历了一番不可细说的事,程洲总觉得这两团火苗无端给人一股森凉的感觉。

      他顺手将大门给栓上,两侧的木格窗户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变得十分破旧,早些年糊上的胶纸也被岁月侵蚀殆尽,阴冷的夜风夹着三分湿气顺利地从木格子钻进了屋中,令浑身湿透的他打了个哆嗦,同时也吹得烛焰左摇右晃,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看蜡烛燃烧的程度,应该是刚点燃没多久。

      程洲知道奶奶十分迷信,每年的中元节都要烧许多纸钱给爷爷和太婆太公,说是让先人们回来领些钱去地府里花,如此一来活着的人才会得到庇佑。

      瞧着那两团忽明忽暗的火光,即便是信奉社会主义的人在这会儿也有些害怕了,程洲赶紧打开了堂屋的灯,随即转身往客厅走去。

      可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刹,供案上的两支蜡烛像是被人凑近用力一吹似的,唰地一下全灭了。

      客厅里没有人。

      程洲顿了顿,又往奶奶的卧房走去。

      卧房里漆黑一片,他顺手拉亮了门口的绳索式开关,积了少许灰尘的玻璃灯泡应声而亮,然而昏黄的灯光并没有给房间带来多少亮感,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程洲正欲开口呼唤,却发现奶奶早就沉沉睡去,他不禁有些诧异,眼下不过七点左右,奶奶怎么就睡了呢?痴迷乡村题材爱情剧的她可不会轻易早睡的。

      难道是血压又升高了?

      程洲的衣衫早已湿透,这会儿正觉寒意难挡,他哆嗦着将塑料袋里浸了少许雨水的药膏和药片一一取出放在了凳子上,又回头看了看沉睡的老人,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将她唤醒。

      见奶奶醒过来了,程洲赶紧把她扶起,挤出药膏抹在她的双手和后背上。

      程洲一边擦药一边问道:“奶奶,您今天怎么睡这么早啊?电视剧都不看了,是不是忘了吃降压药,所以身体不舒服?”

      他是奶奶捡来的,无父无母,祖孙俩相依为命二十一年,感情早已深入骨血,因此奶奶但凡有个什么不适,只要他在家里,便会劳心劳力地从旁照料。

      “好丑,好丑。”奶奶说了句与他问题无关的话,语气沉沉,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什么好丑啊?”他问道。

      奶奶半梦半醒地凝视着虚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地喃喃道:“好丑,你太丑了!丑,丑。”

      程洲:“……”

      还不等他为自己辩驳,奶奶便倒在他的身上睡了过去,鼾声瞬时响起,几乎快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我丑?

      不是吧,他自诩虽不是校草级别的人物,但隔壁英语系的妹子经常在他下课的时候组团问他要微信,这种魅力,怎么到奶奶口中就变了呢?

      程洲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将奶奶放下后这才去厨房烧水洗澡。乡下老屋的条件简陋,没有现代化的洗浴设备,平时他都会提一桶水到厨房后面的小院里冲澡,但是今天天气不允许,只得用木盆在房间里将就一下。

      脱掉裤子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兜里搜刮一番,突然发现早上和奶奶在赶集的途中捡到的那枚玉雕白鸡不见了,不过他却没怎么上心,毕竟是个捡来的物件儿,本就不属于他,丢了就丢了,无关紧要。

      只是有点怪可惜的,瞧那做工,估计得有些年头了,如果拿去玉器店变卖,应该能换不少钱。
      洗完澡他又去厨房炒了碗鸡蛋饭果腹,然后抹完药膏准备爬到床上玩王者。

      原本减小的雨势又在不知不觉间壮大起来,伴着电闪雷鸣,为这个雨夜增添了无尽的魅力。

      老房子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下雨不隔音、刮风不抵寒,尽管程洲盖了块毯子在身上,但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仿佛墙壁裂了道缝,外边的阴湿之气正从那缝隙里往他身上扑。

      看来老话说的真没错,一场一秋雨一场凉,趁着游戏还没开始,他起身从柜子里翻了床薄棉絮出来,这时一道闪电腾空落下,将屋外的黑夜瞬间点亮。

      猛然间,他发现有一双眼睛正隔着老式的玻璃窗注视着自己,但很快,伴随着闪电的消失,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也不见了。

      程洲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转动眼球往窗外看了几眼,可外面除了无边的夜色,就只有暴雨的声音了。

      妈的,疑心生暗鬼!

      程洲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身子却没骨气地往床上蹦去,迅速扯过棉絮把自己裹成了团,甚至连游戏都不想打了。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恍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么句话,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外边的雨声不再是雨声,而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围着这座木屋来回转悠。

      “兹——兹——”

      大概是屋子里的线路老化引起了短路,昏黄的老灯泡有气无力地闪了两下便熄灭了,黑暗无声袭来。

      程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有两滴冰冷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估摸着是瓦片被风吹开,漏雨了罢。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他连半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莫名的恐惧填满了内心,逼得浑身的汗毛倒竖。

      滴——答——滴——答——

      那雨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速度均匀,十分缓慢。

      不对……外面那么大的雨,即便是房子漏雨,滴速也不会这么慢啊!

      游戏已经开始了,然而程洲却没有心思去管它,良久之后,他木讷地抬起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却发现那雨水滑而黏腻,只需轻轻一拉就能牵出丝儿来。

      仿佛是……什么东西的涎水。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坑,匍匐求收藏QAQ
    今晚双更,以后日更,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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