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挚友》凌晨一点二十六

1、第 1 章

　　它自荒野中睁开双眼。
　　原初的风景映入眼内。
　　宽广无边的大地与苍穹，以及那遥远的、屹立于视线尽头的城邦之都。
　　*
　　这是在现代难以想象的美丽森林。
　　和平共处的动物们欢快地生活在这里，小精灵们飞舞着，风中还回荡着它们愉快的笑声。
　　一团泥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行动着，但却没有任何生物感到惊奇或是害怕，甚至还有不少动物亲昵地凑过头来，试图蹭蹭它，也不在乎身上被泥土粘到弄脏了。
　　感受到了善意，但身为泥土的它却无法感同身受。
　　并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它再度穿梭于原野之中，如同曾经的每一天。
　　它并不存在思维能力，所以自然也无法知晓自己是什么存在的，又存在了多久。
　　若说起来，作为泥土却拥有了生命才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不过尽管没有理性，但它的诞生并非偶然。
　　经由神之手捏造的粘土。
　　作为能够变化自如的道具而被创造出。
　　「锁啊。你该是将楔重新归于我等身边」
　　不明所以的话语清晰的铭刻于它的心中。
　　那是它生来注定的使命。
　　但是，使命又是什么？它感到困惑。
　　只是有时候，它会遥望远方。
　　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它。
　　那究竟是谁呢？
　　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
　　而是更特别的什么人，一直在呼唤着它。

　　某日，一位年轻的女性闯入了这片森林，来到了它的面前。
　　“我们需要你。”她对着那团泥土说道。

　　她是女神伊南娜的神妓，名为莎姆哈特。
　　奉诸神之命前来找寻作为王的敌人，王的对手的存在。
　　然而它还并不完全。

　　泥土懵懵懂懂，并不能理解她的话语。
　　莎姆哈特对着它微笑。
　　她卸下身上全部精致美丽的饰物，褪却衣裳，露出了娇嫩白皙、艳丽丰腴、柔软细腻润滑的□□肌肤□□。
　　仿佛带着魔性的魅力，吸引着它。
　　她向着它伸出了双手。

　　她对它讲述着一切。
　　教会了它作为人类所应当知晓的。

　　七天六夜。
　　它化作了人类的模样。

　　它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恩奇都。”

　　神妓展露了笑容。
　　她美丽而温柔地抚摸着眼前刚刚诞生的“人”。
　　她作为神的使者，王的子民所应尽的责任，便是让它去到王的面前。
　　于是，她对着恩奇都说道。
　　“你该离开这里。”
　　恩奇都回道：“您说的对，我感受到了呼唤，我应该去那里。”
　　他，姑且称之为“他”吧，□□着身体，走在原野上，但是动物们却纷纷躲避着他。
　　恩奇都感到了失落，他继续走着。
　　杉之森的神兽芬巴巴明白他即将离开。
　　它们是朋友。
　　芬巴巴无声地哀叹着。
　　“你若离开，便再也无法如同过去一般与自然融为一体了。”
　　恩奇都道：“我已经知道了。动物们不再与我亲密无间。但是，那是我的使命，我要前往人类的城市里，去找到那个人，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芬巴巴于是不再开口。

　　恩奇都与神妓莎姆哈特一起离开了原野。
　　对于这个世界，恩奇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莎姆哈特温柔地对他介绍。

　　“为什么他们在破坏大地？”望着那些人砍伐树木，恩奇都问道。
　　“因为想要活下去。”莎姆哈特回答道。
　　恩奇都无法理解。
　　莎姆哈特便笑。

　　“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便活不下去。”莎姆哈特道。
　　恩奇都皱眉。
　　他叹气般的咬了下嘴唇：“好吧……”

　　他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为什么人类必须得破坏大地才能够活下来呢。
　　恩奇都无法理解。

　　“你这混蛋在干什么？！”猎人愤怒地破口大骂。
　　他布置的捕兽夹被人用不可思议的蛮力给毁坏了。
　　而做出这种可怕举动的，是名身材纤瘦的美丽少年。
　　他接近于绿色、散发着淡淡光辉的长发，面容端庄而秀丽，有着惊人的美貌。

　　他名为恩奇都，是刚来到村子的旅客，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
　　美丽总是会给人好感，但这份好感却不足以抹消猎人心中的愤怒。

　　恩奇都眨了眨眼睛，有着不解。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破坏的相当彻底的东西，露出了一个笑容：
　　“猎人先生，这下子就不用担心会有动物不小心误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了。

　　恩奇都皱起了脸。
　　他不高兴。
　　很疼。

　　莎姆哈特以一枚金币解决了这件事。
　　“不可以随便毁坏其他人的东西。”她说。

　　“可是动物们如果不小心踩中的话会受伤的呀。”恩奇都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莎姆哈特只是微笑着。
　　“你得习惯。”

　　习惯什么？
　　恩奇都不明白。
　　他还是会在看到捕兽夹的时候去破坏。
　　莎姆哈特是无法阻止他的。

　　恩奇都把捕兽夹下的野狼救了下来，露出了笑容。
　　然而，回应他的是野狼危险而低沉的撕吼声。
　　野狼在警惕着他。

　　恩奇都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不理解。
　　野狼为什么要攻击他？

　　——人与自然无法共存。

　　恩奇都拥有了人类的智慧，但他觉得自己却更加迷茫了。
　　莎姆哈特带着他来到了乌鲁克。

　　他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个孩子。
　　作为神造之子的他有着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视力也很优秀。
　　金发如同太阳一般，
　　上等红宝石也远远不及的眼睛，
　　有着俊秀模样的小小少年。

　　恩奇都突然意识到自己来早了。
　　他的对手还未成长为完全的姿态。
　　与作为兵器，自诞生便是完全体的他不同，尽管拥有三分之二的神血，吉尔伽美什也还是人类。

　　“我的儿子，吉尔伽美什命定的对手啊……”女神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现在还不到需要你的时候。”

　　她是吉尔伽美什的母亲，宁孙女神。
　　女神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那双能够看见未来的睿智眼眸里倒映着恩奇都的模样。

　　“是的。”他答道。

　　现在的吉尔伽美什温和且有礼。
　　是所有人都尊敬崇拜的优秀的王者。

　　他们会相遇的。
　　恩奇都心想。
　　因为这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

　　他满怀期待的等待着。
　　那股心情大约便是最甜蜜的果实也难以企及的。
　　只要稍微想起便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恩奇都与莎姆哈特分别后便在距离乌鲁克不远处的森林里落脚。
　　每日以果子果腹，喝着清澈的溪水。
　　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说实话一开始并不这么友好。
　　森林排斥他，动物们看到他也会纷纷逃跑。
　　但恩奇都却是个不知道放弃为何物的人。
　　动物们也渐渐不再害怕他了。
　　这对于恩奇都来说大概便是最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一直生活在森林原野中的他难以想象他被自然所彻底厌弃的那一天。

　　柔弱的小兔子在他的脚边亲密的蹭了蹭，恩奇都弯腰抱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小兔子将事情告诉了他。
　　听完了情况，恩奇都叹了口气。
　　“别担心。”他揉了揉小兔子的绒毛以作安抚。
　　有动物被捕兽夹困住了无法逃脱。
　　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尽管看似柔弱，但恩奇都的力气大得惊人，毕竟是神造兵器，在武力值方面还是相当有保障的。
　　他轻轻一掰，便彻底破坏了捕兽夹。

　　虽然莎姆哈特不让他这么做，但他仍是固执的做了。
　　不过他没有那个亮闪闪的东西，便将森林里的漂亮石头放在了捕兽夹附近的地上。
　　这样做就没问题了。
　　恩奇都扛起受伤的动物往回走去。

　　恩奇都不知道自己在森林里住了多久了，他每天都生活的充实而快乐。
　　但与他不同，现在的乌鲁克居民们哀叹不止。残暴的王

　　恩奇都很惊讶。
　　因为他曾经所见到的王，吉尔伽美什是个善解人意，优秀的王。
　　宽容与深思熟虑，公正与德高望重。路边或行或停的人们，无论是谁都对他称赞有加，满眼艳羡。
　　因为那便是理想的少年王者的姿态。
　　甚至让恩奇都开始怀疑他存在的意义。
　　因为他是为了向那傲慢骄奢的吉尔伽美什，昭示出神明的愤怒而存在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并不明白。
　　独裁。苛政。强制。征收。私利私欲，只为荣华骄奢。
　　乌鲁克的民众纷纷哀叹。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天上的诸神纷纷烦恼。
　　恩奇都明白，这正是他完成使命的时候。

　　他遥遥看着乌鲁克，透过空间看着那位王。
　　恩奇都忽然觉得自己理解了他。
　　他是神造之子，不属于神也不是人。
　　而吉尔伽美什也是如此的啊。
　　“你，要规诫我？”吉尔伽美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
　　说是男人或许并不恰当，因为那个人的样貌如同少女般难辨雌雄。
　　而且那张脸简直熟悉得让他想要冷笑出声。
　　他早已经知道恩奇都的存在。

　　在执行圣婚仪式的祭台前，绿发的少年毫不畏惧地站在王的面前。
　　“正是。就由我亲手措正你的狂妄。”

　　吉尔伽美什笑了。
　　“居然胆敢违逆本王的无礼之辈吗？”金发红眸的王者微微眯起眼睛，如同雄狮一般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唉，我又失礼了吗？”恩奇都苦恼了起来。
　　“我是为劝诫你而来。”
　　明明这段话已经想了好久的说。
　　“哈哈哈哈哈，还真敢说啊，杂修！”吉尔伽美什大笑着。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属于王的！
　　王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

　　“那我就只好打败你了。”恩奇都说道。
　　“那就给你死在王手下的殊荣吧！”
　　他们打了几天，最终也没能够分出胜负来。
　　恩奇都变化万千，他是刀剑，亦是斧盾。
　　即便是面对着拥有许多宝具的王也丝毫不落下风。
　　“荒唐——不过区区土块砾石之流，也妄想与我相提并论！”吉尔伽美什使用了他最强大的武器。
　　恩奇都毫不畏惧地迎战。
　　“你我双方仅剩最后一手，若是没有想要守护之物，便也只会落得多躺两具愚蠢的死尸吧。”吉尔伽美什笑道。
　　围观的护卫胆战心惊地上前询问王该如何处理那个无礼的挑战者。
　　吉尔伽美什冷哼了一声。
　　在武力值能够与他吉尔伽美什平分秋色的也只有这个人偶。
　　吉尔伽美什难得大发善心。
　　“哼，这一次我就宽恕你的无礼行为了。”
　　“不。”恩奇都双目直视王。
　　“我现在打败不了你，但以后我会打败你的，这样大家都会高兴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王的子民居然会对王的统治不满？”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吉尔伽美什瞪着他。
　　为了纠正、质问、弹劾没尽到自己使命的吉尔伽美什而刺入的枪，这正是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觉得可笑。
　　明明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偶。
　　或许是太过孤独了吧。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看着吧。”吉尔伽美什说道。
　　对恩奇都许下承诺。

　　他有些嫌弃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恩奇都。
　　“快给本王去换身衣服。”
　　恩奇都无奈。
　　“明明吉尔你也很狼狈啊。”

　　“吉尔？这是什么鬼称呼？”吉尔伽美什不满地皱眉。
　　“真是差劲的品味。”
　　“唉？”恩奇都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很可爱啊。”
　　“真是个无礼之辈，你真该好好去学学礼仪。”吉尔伽美什冷笑着说道。
　　满意地看着人偶瞬间垮下来的脸。
　　“哼哼哼……”他顿时得意了起来。

　　“吉尔吉尔，小牛产子了呢！”
　　“吉尔吉尔，我今天和小鹿一起比赛跑步了呢！”
　　“吉尔吉尔……”
　　吉尔伽美什：忍无可忍！

　　“来！”
　　吉尔伽美什黑着脸在恩奇都面前丢了一块石板。
　　“这是什么？”恩奇都歪了歪头，疑惑不解。
　　“我看你整天闲的很，不如来帮我处理公务。”吉尔伽美什说道。
　　“可是我不识字啊。”恩奇都满脸无辜。
　　吉尔伽美什：……都忘了这家伙是个野人来着。
　　吉尔伽美什气呼呼地继续解决公务。
　　恩奇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其实已经认识了不少字了，可是这又为什么要告诉吉尔呢。
　　第二天。
　　“学字？”恩奇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吉尔伽美什。
　　“没错。”王慢悠悠地开口。
　　“身为王的挚友又怎么能不识字呢。”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不会？没关系，学会就好了。

　　王不再孤身一人。
　　他变得温柔了起来，不再暴躁易怒，蛮横无理。
　　人民赞颂着恩奇都与诸神的名字。

　　“真奇怪呢。”恩奇都说道。
　　“明明和我，和神明没有关系吧。”

　　吉尔伽美什笑了起来。
　　“那又如何呢，人类啊，是种只要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就能够活下去的生物。”
　　他喝了一口神酒，神态慵懒。
　　“而且他们也没错。”

　　恩奇都不解地看向他，但吉尔伽美什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要说奇怪，你更奇怪吧，明明是神明创造出来的。”

　　“我是兵器啊，所以让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恩奇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神明也好，人类也好，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吉尔伽美什像是有些不满。
　　“算了……”他嘀咕了句。

　　恩奇都是不完整的。
　　吉尔伽美什很清楚这一点。
　　并非是单纯的形态或是精神状态。
　　而是作为一个个体。

　　毕竟对于众神来说，恩奇都只要强大，是一个合格的兵器就好了。
　　他目前的状态甚至是众神刻意而为的。

　　没关系。
　　吉尔伽美什心想。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在讨伐了芬巴巴之后，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共饮神酒。
　　吉尔伽美什笑容畅快。
　　“能够与王共饮之人，唯有你而已。”

　　“那你以前喝酒岂不是很无聊？”恩奇都问道。
　　“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起喝酒？”
　　“王自然是孤高的。”吉尔伽美什说道。
　　那为什么又愿意和我一起喝酒？恩奇都没有问出口。
　　“稍微也多少有点自觉吧。”吉尔伽美什抱怨了一句。
　　“？”
　　大概吉尔伽美什自己也觉得对一个不谙世事的人偶不能要求太多吧。
　　看着那张充满了迷茫的脸，吉尔伽美什侧过头去。

　　“你根本就不在乎吧，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恩奇都，那个人偶这么问吉尔伽美什为何要试行暴政。
　　吉尔伽美什身姿慵懒地靠在王座上。
　　“守护也分种类的。只会一味的防备和保全并不是守护，时不时也该需要残酷和苛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