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桑榆新枝》古今空名

3、02昨是今非

　　苏沐秋站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里，四周布满光怪陆离的画面，他已不知在这里困了多久，时间和空间似乎都不存在了。
　　有时他能听见些微的说话声，似乎是沐橙，又好像叶修，更多的是不认识的。过往的种种，记得的，不记得的，真真假假，交织在一起。
　　偶尔前面可以看到亮光，不过都是一闪而过，少有明显的时候，可是今天这光居然越来越亮，苏沐秋走过去，但越是接近，阻力越大。
　　苏沐秋咬着牙，奋力向那光扑去，一步，两步，不知过了多久，他一头扎进那光里。
　　苏沐秋眼皮颤抖不休，几番挣扎，终于缓缓抬起，两张神情急切的脸凑近，接着是一声惊叫。温热的水滴落在脸上，他茫然半晌，终于认了出来。
　　是叶修和苏沐橙。

　　叶修提着水果和榨汁机往医院赶，苏沐橙现在小有名气，他便出来跑腿，也顺便抽支烟。门外跪着好几个乞讨的人，各个带着牌子，都是家人重病，求好心人帮助什么的。这种把戏见多了，现在的人已经很少有动情的，然而医院门前总有人会丟些零钱。
　　叶修路过时，把方才找零的硬币丢了进去，一抬头，正好看见十二床刑警的妻子也放了五块钱。他们对视一眼，笑了笑，两人都明白，骗子也好，真可怜也罢，给点钱，就当给病人积德了。
　　两人一起往病房走，刑警妻子妻子姓赵，说道：“恭喜你们啊。”
　　叶修：“谢谢赵姐。”
　　赵姐：“真好，看到你表哥醒了，我又觉得有盼头了。”
　　叶修：“您爱人才昏迷不到半个月，医生说过，植物人苏醒多发生在伤后不久，再说我表哥这样昏了快五年也醒了，总是有希望的。”
　　赵姐：“你说得对，总是有希望的。”
　　快走到病房时，赵姐突然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不要的东西，就是现在不用了的，可以给我一点吗？我……想沾沾你们的福气。”
　　叶修点头：“成，我待会找找去。”

　　叶修到时，苏沐橙刚刚给苏沐秋喂完粥，墙上的电视正好放到荣耀消息。
　　“新科冠军微草战队如今是风头无两，谁又能想到赛季初王杰希改打法时造成的动荡呢？那时候有很多粉丝表示不理解，甚至有人因为王杰希放弃魔术师打法而宣布脱粉，微草副队方士谦还在记者会上和媒体起了冲突。不过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付出得到了收获，一座冠军奖杯是他们最好的回报。方士谦在微草夺冠当日曾发微博，内容只有四个字：否极泰来。的确，王杰希出道之时，撞破新秀墙，风光无限，可微草的团队成绩始终不尽如人意，三年来，也遭到许多非议。如今他们成功夺冠，正是否极泰来之时。”
　　“否极泰来……”苏沐橙喃喃自语。
　　“他们否极泰来了，我们也是。”叶修在她身边说道。
　　“没错。”苏沐橙用力点头。

　　苏沐秋醒来两周，医生说他身体机能恢复相当不错，期间连陶轩也过来看过他一次。苏沐橙和叶修一商量，决定把苏沐秋带去北京彻查一次，原本在操心挂号的事，结果很快解决，苏沐秋原来的主治医生告知，由于苏沐秋的情况很有研究价值，他通过同门关系为他挂到了专家号。
　　六月底，两人护送苏沐秋去了北京，一起去的还有雇来的护工。两人在忙乱中度过半个月，几乎无法分心去管荣耀，等回过神来，到处都已经是孙哲平退役的消息。
　　苏沐橙看着手机低落一阵子，又继续翻资料，苏沐秋醒来才是第一步，后续的康复治疗可是持久战。
　　不一会，叶修进来，手里提着新取来的报告，苏沐橙看他像是有心事，问道：“怎么啦？”
　　叶修眉头微蹙：“我刚才在CT室那里，看到方士谦了。”

　　邓复升到微草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是新科冠军队，虽然他和同期的王杰希有些交情，但真到他手下做事，又是另一回事，王杰希可不算什么好说话的人。
　　微草俱乐部刚装修，油漆的味道还未散尽，略显忙乱，李亦辉来接他，一边介绍微草的人事物。
　　“我们也是刚搬来，地方不算太熟，战队里的人你都知道，训练营里又提拔了几个，钟前辈要退役了，独活的装备可以调整。”
　　“今天队长有活动，晚上才能回来，房间是一人一个，这里是你的，隔壁是方副。”
　　邓复升放好行李，看见隔壁房间门窗大开，却没有人，问：“方副呢？”
　　李亦辉回答：“哦，他今天出门去了。”
　　邓复升：“听说你们方副输出玩得也挺好？是这样吗？”
　　李亦辉：“对啊，他还经常和我们喂招来着。”

　　回到康复医院时，苏沐秋已经能说话了，苏沐橙在上林苑租好房子，布置完毕，三室两厅的屋子，总算让她有了家的感觉，本来她想直接把房子买下，但想想未必要定居于此，就暂时租着。
　　弄完房子，便去灵隐寺还愿，苏沐橙在佛前虔诚的祝愿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哥哥顺利好起来，叶修身份别暴露，嘉世好好发展，联盟越来越好，大家都要平安健康……”
　　回到嘉世时，她看到嘉世又添了一些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觉得多半又是与风水什么的有关。
　　嘉世俱乐部在第三赛季结束的时候搬到这里，位置是陶轩请了什么大师精挑细选过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据说，那位大师表示此处适合白手起家之人，当有飞龙在天之势。陶轩听后十分满意，便选定了这里。
　　“哪来那么多玄学讲究。”当时的副队吴雪峰笑着摇头：“这些风水玄学，且不说准头如何，就算一时准，也未必永远准，事情总是在变化的，风水气运也是。”
　　“那吴哥你怎么看呢？”苏沐橙问。
　　“风水好不如德行好，心怀善意，才能抓住运气，再好的风水也轮不到蝇营狗苟之人，何况，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飞龙在天之后，就是亢龙有悔。”
　　“沐橙，小叶，你们都要注意啊。”临走之时，吴雪峰特意提醒。

　　苏沐秋靠在床上，刚做完一组上肢的复健，他额上已经见汗，苏沐橙给他擦脸，苏沐秋缓过劲来，说：“沐橙，给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吧。”
　　苏沐橙想想，问：“那你要听哪方面的事。”
　　苏沐秋问：“先说我病着，你们怎么解决费用之类的事情吧。”
　　苏沐橙：“你当年出车祸之后，不到一周就进入了植物人状态，当时那场车祸比较……特殊，所以赔偿相当多，肇事司机据说现在还没宣判，你现在醒了，说不定还会有变化。当时我还没成年，签字是叶修和吴哥代劳的，为了方便，叶修他就说我们是表亲。”
　　“当初你做的那些东西折了嘉世的一些股份，有点分红，再加上赔偿金，费用就是从这里来的，哦，我现在也有收入了。”
　　“我们当时找了很多医院之后，才到了这家康复医院，试了挺多方法，然后就到了现在。”
　　五年的煎熬困苦，寥寥数句带过。
　　两人一时无言，半晌之后，苏沐秋又问：“你这些年，都是叶子照顾你的吗？”
　　苏沐橙点头：“是的，他待我很好。”

　　正值夏休期，正式队员们多半已经离开，训练营和公会倒还照常运作，陈夜辉看着身边的人，心里相当复杂，就是这个人终结了他的职业选手之路，一腔热血被当头洒了冷水，他只好来公会里工作。
　　叶修打完BOSS，伸个懒腰起身走了，一起来帮忙的刘皓倒没有离开，他有些烦躁，明明是职业选手，怎么干起这样打杂的活儿来了，叶秋不仅做了，还一副很有趣的样子，弄的刘皓满头雾水，他不明白这样低水平的混战有什么意思。
　　不过看到公会其他人满意的样子，刘皓摸着下巴想，这倒是个收买人心的法子，而且，正式队员做这样分外之事也会给老板留下挺好的印象吧。
　　想到这里，刘皓一下子来了精神，于是他决定留下，多做些事。
　　一边陈夜辉见着，主动凑了上来。

　　“郭阳你看，贾世明去虚空了。”张家兴招呼，郭阳凑过来看了消息，实锤了，贾世明去了虚空。
　　“听白言飞说，他好像是要接韩队的班，怎么去虚空了？”郭阳疑惑。
　　“韩队还能打，他可不能等了。”张家兴分析：“你不是说过，本来霸图第四赛季就找了他来的，他就比张副队小一点，不过为什么是虚空呢？”
　　“虚空缺攻坚手吧。”郭阳分析：“俩鬼剑士都是控场，吴羽策倒是个硬气的，但鬼剑这个职业本身不够强硬，他们需要一个可以正面破局的人。
　　“有道理。”张家兴点头：“拳法家强势，节奏快，正适合做这样的尖刀，贾世明又是霸图出来的。”
　　郭阳：“霸主跟虚空风格节奏可差很远，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张家兴：“谁知道呢？”

　　电视画面上，一枪穿云一对三，华丽的枪体术赫然将几个近战职业逼退，哪怕只是表演赛，也能看出操作者的不凡，苏沐橙有些难过，曾经苏沐秋也是可以做到这些的。
　　苏沐秋倒是没多大失落，他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挺知足了，前尘往事已经恍如隔世，那个叫周泽楷的年轻选手的确厉害，但他现在和人家几乎没有交集，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表演赛打完，佟林退役，周泽楷正式担任轮回队长，同时轮回又宣布了几家新签下的代言合作。
　　看完这些，苏沐秋问：“叶修他，还是没有签任何商业合作吗？”
　　苏沐橙：“是的。”
　　苏沐秋：“队里，还好吧。”
　　苏沐橙：“挺好的呀。”
　　苏沐秋：“那就好。”

　　苏沐秋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虽然还不能下床，可一些简单的动作已经可以做了，只是和正常人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苏沐橙有些失望，苏沐秋醒来的喜悦已经渐渐淡去，现在对未来康复治疗的担忧占了上风。虽然她在苏沐秋面前没表现出来，但叶修还是有所察觉，他没有去劝，人就是这样，过了一个难关，总想着要更好，何况，苏沐秋虽然醒过来，但他的情况绝对算不上好，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苏沐秋现在就是在活受罪。
　　叶修陪着苏沐秋闲扯，苏沐秋问起了嘉世和联赛，这些叶修比才成年的苏沐橙还是清楚得多。
　　“老吴前年退的，出了国，苍天走得更早，老罗留在训练营作主管，成孩子王了。老郭老魏，林杰方世镜都退了，老韩倒还在。联盟现在是不错，人才辈出，也规范了许多，如今荣耀大型的比赛就只有荣耀联盟，青云杯只办了两届，太湖公开赛勉强办到了第三届，黄了，烽火联赛当初被人举报，直接夭折。人才都集中到了荣耀联盟，也好，这倒是促进了联盟发展。”
　　“现在还有了挑战赛，冠军进入正式联盟，估计将来可能成立次级联赛。”
　　苏沐秋点头微笑：“好啊，我看星际征途也有联赛了，电竞选手，不是人人喊打了吧。”
　　叶修也笑道：“不是啦。”

　　于峰从黄少天的热烈欢迎中解脱出来，揉了揉有些耳鸣的耳朵，他再次拒绝了和郑轩组成繁花血景的建议，开什么玩笑，他和孙哲平根本不是一路人。
　　狂剑士这个职业诞生了无数作风狂野的选手，而他们的头儿孙哲平才伤退，他才不想步后尘。
　　和很多狂剑士不同，他从接触这个职业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学孙哲平，也许是天性使然，他总是非常注意分寸，连狂剑士这样的职业也被他玩出了精巧的打法。
　　蓝雨重防守，已经有了一个手残脆皮的队长，一个动不动就没影子的王牌，再来一个使劲卖血的狂剑士，怕是要逼死治疗。
　　他没有看错，蓝雨需要的不仅是攻坚手，还得是一个有分寸的攻坚手，才能不把节奏带偏，剑与诅咒才是核心呢。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细细打磨着自己的狂剑士，好在蓝雨能容，也没人让他改，终于，他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拿到正选队员的名额。
　　“你的打法不同于主流狂剑士的打法，虽然还没有成流派，不过我觉得非常的棒，正适合蓝雨，而且敢于自己开创风格，很厉害呢。”队长喻文州这么说。
　　锋芒慧剑，于峰看着自己的卡，慧剑为智，就让联盟看看狂剑士的精巧吧。

　　叶修再次送走一波来打听的家属，苏沐秋醒来后，来找他们取经学习的人络绎不绝，苏沐橙整理了他们这些年看过的资料，做过的治疗，发到家属群里，还是有不少人来现场打听，甚至不是这家医院的人也来了，据说主治医生还发了文章，要不是苏沐橙及时察觉，媒体都要找过来了。
　　其实苏沐秋能醒来，运气才是主要因素，而运气，是无法学习再现的。
　　这种情况下，他们决定尽快出院，正好苏沐橙也租好了房子，然而苏沐秋的情况必须每天做康复治疗，出院变成转科，苏沐秋换了病床接着住。
　　苏沐橙有些着急，赛季开始后，苏沐秋就只能交给护工和医生护士了，以前苏沐秋昏迷倒也罢了，现在醒了，一饮一食都要人操心，她实在放心不下。
　　即使再怎么担心，新赛季还是如期而至，分别之时，苏沐秋自己端着水和苏沐橙微笑道别，苏沐橙看他手还算有力，略松了一口气。
　　苏沐橙的背影刚刚消失，苏沐秋手一软，杯子跌落在床上，里面没有一滴水。
　　苏沐秋看着杯子，再也绷不住，泪水从眼眶溢出。

　　不知从哪里传来歌声，旋律有些熟悉，他想了很久才记起来，这样老的歌，也还有人在听啊。
　　“要听歌吗？这台老电脑已经不能玩游戏了，只能当播放器。”苏沐秋问。
　　“随你便吧，我现在没啥要听得。”叶修回答。
　　“成，我看看啊，这里面好多歌还是沐橙下的呢，好多老歌啊，这是啥。”
　　苏沐秋按下播放键，歌声飘出，
　　所有被热烈浸透的夜晚，如此遥远的旋转
　　所有眼前的远去的黑夜，汇聚现在
　　所有那漫长的疯狂的爱，经过后是如此短暂
　　所有坚强的脆弱的承担，期盼彼岸
　　……
　　如果我现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会在意
　　你梦里何时还会有我影迹。
　　……
　　两个少年听着这首不知唱给谁的歌，各自沉默，片刻之后，苏沐秋突然说道：“我们明天去庙里拜拜吧。”
　　叶修：“怎么啦？”
　　苏沐秋：“去求个平安。”
　　叶修：“你信这个？”
　　苏沐秋：“我也搞不清，去拜拜总不是坏事吧，我……沐橙还小呢。”
　　叶修：“好，一起去。”

　　苏沐秋没能想起全部的歌词来，旋律还在循环，他想起他们许下的愿望，平安，健康。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件好事吗？他没有做过亏心事，沐橙也没有，为何会遇到这样的事？
　　也许他不该醒来，如果他不向那道光扑去，叶修和沐橙就能解脱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们会伤心，会难过，但至少，不会被拖累。
　　如果他现在死去，明天世界大约不会在意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植物人的康复治疗特别麻烦，这里做戏剧化处理了。
歌是超载乐队的《如果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