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75、节五

　　苏二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沐大哥，你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大也是热泪盈眶，冲着沐英喊道：“好兄弟，别安慰我们了，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骰盅，那是匹好马！要好好待它啊！”
　　老白身体强健，可是看起来病得更重，还在不停地咳嗽：“沐大旗，谢谢你救了我！！下辈子再做兄弟吧！咳咳咳...”
　　葫芦擦了擦眼泪：“兄弟，没跟你待够，还以为能跟着你升官发财呢！走的时候替我跟茉莉姐带个话，说我喜欢她，要是这次热病死不了，我一定替她赎身！”
　　沐英也抹了一把眼泪：“兄弟们！你们一定要撑住，等你们好了咱们一起喝酒！”几个人已泣不成声，哭的是这刚建立起来的情谊就要这么没了，泣的是年纪轻轻还想成就一番事业，不想老天爷不给机会。
　　“好了！兄弟们振作起来！一定要坚持到青霜的师傅把药配出来！青霜信他师傅，我信青霜！你们要信我！我这就去守城！你们一定要保重！走了！”说罢沐英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冲着城头跑去。
　　看着沐英的背影，苏大低声道：“不知道他能不能养好我的骰盅啊...”
　　老白叹了一声：“是条好汉！真希望他能活着！”
　　苏二倚在栅栏上，呆呆的凝望这沐英跑远，轻轻的说道：“我觉得老天会保佑沐大哥的，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唉...真希望能活着看到啊！”
　　城外，汉军已列好阵势，张定边遥望着抚州门，心中盘算着进攻计划，皮士坤在一旁问道：“督军，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张定边仔细看了看对面的城楼部署，每个角落和岗哨都有兵士把守，军士们都严阵以待。城楼上有一只千里眼闪闪发光，也刚好望向这边，此人正是抚州门的守将邓愈。
　　邓愈从千里眼里看见张定边也望着自己，不禁心中发凉，忙叫道：“传令！”
　　“将军，传令的只剩下我一个了，您最好多令并传，不然我要是短时间回不来，您就得自己传令了...”
　　“啊？只剩你一个了...”
　　“嗯，那几个都被隔离了。”
　　邓愈叹了一声，亲自跑到城下的巨盾阵，冲着残缺的阵列喊道：“敌人即将攻城！如果一会儿城墙破了，见我城头挥旗为号！”
　　“是，将军。”
　　巨盾阵的士卒不足平常的一半，阵眼也是临时选出来的，手上套了两枚盾牌，战战兢兢的等着被吊上去。就在这时沐英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拱手叫道：“参见将军！”
　　邓愈转头一看：“大旗长沐英？”
　　“是！将军！请让我戴罪立功！尽微薄之力！”沐英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望着邓愈，邓愈盯着沐英，心中想道：对这小子还不能放松警惕，现在是我们最薄弱的时候，如果他是细作，稍不留神就会功亏一篑！想罢点点头回道：“恩！大敌当前，你好好好表现，将功补过！”
　　“是！沐英定竭尽全力！”
　　那替补的阵眼高兴的赶忙将两把旗和手上的两枚盾递给沐英，沐英背好盾插好旗子，正要上楼车。“沐英！”邓愈叫住沐英，沐英连忙转身问道：“将军请讲。”
　　“你就在这城楼之上吧，一旦城墙破了，你可以从滑道去望楼车！”沐英不疑有他，立刻回道：“得令！”邓愈心中当然有所盘算，他决定还是把沐英留在身边比较稳妥，一旦有什么异常，就让埋伏在身边的士卒先行射杀他。因为巨盾阵之中他留下的耳目已经所剩无几了。
　　沐英随着邓愈上了城头，这一幕也没逃过张定边的眼睛：“又是他...”一旁的皮士坤正要发令攻城，张定边抬手阻拦道：“慢！”
　　“督军有何异动？”
　　张定边盯着沐英，心中有所忌惮，即使城墙被破了，有这个人在，还是未必能攻得下来，还不如以逸待劳。
　　“传令下去，这两日不用攻城，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等他们热病蔓延得再彻底一些，届时可能就兵不血刃了。”皮士坤听到这话当然高兴，手下的十万兄弟已经死了近三成，能少死些弟兄自是喜闻乐见。
　　汉军刚刚列好阵势又又匆匆收兵了，洪都守军都是一脸的莫名，众军士心中都是清楚，要是汉军现在攻城，并且一直持续下去，抚州门肯定是守不住的。原来是两千弟兄分两班轮换守城头，现在是几乎所有弟兄都在城头上，根本无□□换，就是累也累死了。
　　汉军的这一举动守军揣摩不清，虽说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但守军士卒还是没有一丝的喜悦，即便汉军撤退了，城下还有热病在等着他们。
　　“怎么收兵了？”沐英无意地念叨了一句，邓愈就在他的旁边站着，自然听的清楚。他偷眼看了看沐英，心中揣摩着这个复杂的人，这个沐英一定是有背景的，他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草根！而刚才的撤兵很有可能是沐英和张定边配合的一出戏！
　　现下已经是抚州门防守最薄弱的时候了，现在不攻城那便是要等瘟疫再严重一些的时候，那时候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洪都了，看来沐英有可能给了张定边这个信号。邓愈心思凝重，往下策划着怎么用现有的士兵做好防范，还谋划着该安排谁来监视沐英。

　　青修正在给一位士卒服药，感觉后面有人挡住了光，她转过头一看，面前是个眼球满是血丝，脸色红紫的高大士卒。见他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青修赶忙问道：“这位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那士卒一把抓住青修的双臂，吼道：“你们当郎中的根本不会把我们病人的命放在眼里，只有让你们得了病，才能更快的配出药来！”那兵士根本不给青修解释的机会，一把撕开青修脸上的防疫药布，就要冲她的脸上喷口水。
　　青修推开他就向外跑，可没跑两步，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头发！青修疼得大叫一声，那士卒根本不顾男女之别，擒住她的手腕，冲着她的脸鼻涕口水的猛喷，就是想把病传染给她！
　　咚的一声，那士卒的身子突然转了弯，一头扎进了尿桶里。青修抬头一看，救她的人有些眼熟，翘嘴角，大嘴叉，三角眼，正是前些时日帮青霜解围的葫芦。葫芦耷拉着脑袋，眼皮还有些抬不起来，站在那儿呼呼喘了半天，指着那士卒骂道：“小杂种！呼呼……一点儿小病……呼呼……就欺负女人，我就见不得这个！呼呼……”
　　岂料旁边又站出来一个旗长，指着葫芦叫道：“我觉得刚才那位兄弟说的没错！想让那帮郎中尽快配出药来，就得也让他们知道这热病的厉害！”
　　葫芦万万没想到，这旗长的一句话竟引起了一群士卒的响应，纷纷站起来附和道：“对！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我也同意你说的！反正快死了！要死一起死！多拉一个是一个！黄泉路上不寂寞！”几名士卒抓住帐内的两个医官也要扯开脸上的药布，将自己的热病传染给他们，葫芦看到这气得咬牙切齿，大声骂道：“操！你们这些瘟猪！活该你们得瘟病！”他骂完冲过去就打，老白、苏大、苏二自然见不得这事，拖着病体也帮着葫芦一起打。病房里一下分成了两派互相殴斗，打得难解难分。
　　外边的守卫听见营帐里乱作一团，赶忙过来阻止，进来一看里面的士卒正拳脚相加咒爹骂娘，有的疯了一般去扯医官脸上的药布。明明该去拦着，守卫们却都不敢进去，因为都怕自己被他们传染，只能躲在一边，捂着自己脸上的药布，大声叫喊：“呜呜呜呜呜！”堵住了嘴谁又知道他们喊什么呢？
　　帅府的议事厅里也是一片焦灼，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四个字：无能为力。
　　“大帅，此次瘟疫事大，城中和营中的隔离区已经多次出现暴乱，城中感染的人数已近三成，营中兵士感染也近三成。若再拖延下去，蔓延的速度会更快，后果不堪设想，请大帅早作定夺！”说话的人正是邓愈，
　　此时让朱文正来定夺，看来真是束手无策了。
　　朱文正听完闭目沉思，一言不发。薛显见朱文正不说话，站出来叫道：“大帅，汉军南面的包围薄弱，我可引三千骑兵保你从南门杀出去！”
　　朱文正一下睁开眼睛，怒斥道：“干什么！南面有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想当山匪都没处抢东西！”
　　薛显知道自己的主意有些馊，低头不语，朱文正则转过头看着邓愈：“邓将军也想让我走嘛？”
　　邓愈当然不愿弃城，可而今这局面真是一筹莫展：“大帅，如果两日内没有配成能解热病的药，后果难以想象，不是末将危言耸听，两日后这城中将会有半数人感染。届时...有人开门献城也是被逼无奈！所以末将也建议您早做打算！”
　　“唉！”朱文正长叹一声，他当然知道邓愈绝不会危言耸听，“两日后城中会有半数人感染....绝不能让洪都生灵涂炭。邓将军，请你替我写一份降书，一日过后我会亲自交给陈友谅。诸位将军请陪我再坚持一日。”
　　众将一听，纷纷喊道：“大帅！三思啊！”
　　“大帅，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诸位将军当然知道朱文正是什么意思，身为下属怎能坐视主帅牺牲自己。
　　朱文正摆了摆手：“诸位将军，我们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大家知道我从不轻言放弃，但事到如今，若牺牲我就能换来洪都的平安，也是值得的。眼下就怕陈友谅不跟我谈，还会继续屠戮洪都....这是最后的关头了，如果明日众位医官依旧无力回天，我们就降了吧！之后只能赌一赌，看看能从陈友谅手里讨回多少百姓的性命。”
　　“大帅……”
　　朱文正倒是显得一身轻松，站起身来向外就走：“我意已决，众将自当好好休息，小心别染了热疾。做好城防，也许...也许明日解药真的就出来了呢！”众将知道这是大帅的安慰话，心中的酸楚却梗在喉中说不出口，只能眼含着泪花，目送着朱文正离开议事大厅。

　　青霜推开丹房的门，陆离正在琢磨那个“借”来的“大纸鸢”，看样子即将拼装完成了。
　　“陆离，跟我去采药吧！”
　　陆离像是没听见青霜的话，并没有搭话。
　　“这次要采很多，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陆离还是一言不发，青霜一脚踢在陆离屁股上，骂道：“跟你说话呢！”
　　陆离这才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哎呀！你自己去吧！我都快装好了！马上就能试飞了！”
　　青霜抓住陆离的衣领往外就走，边走边骂着：“飞个球！你也不看看这城里都成什么样子了！还飞呢！”
　　两人出了仙岩斋走到大街上，陆离这才发现果然不太对劲，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由纳闷道：“哎？这街上怎么没人了？”
　　“唉！”青霜懒得解释，接着往前走。
　　“好可怕呀！究竟发生什么事？两天没出门外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青霜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回道：“洪都遭瘟疫了！”
　　“啊？！！遭瘟疫了？我说怎么人都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大家是不是都逃了？外面还有坏人围城呢吧？大家都逃到哪去了？听说那些坏人见人就杀？那岂不是很被动？怎么办？咱们是要逃跑嘛？师傅他们呢？是不是先跑了？”
　　陆离一口气说了不知道多少种可能，一边说一边前后张望，应该是在找那条街道比较狭窄易于逃跑。青霜本来心烦意乱，被他这么一闹，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好了，别瞄了，敌人也还没攻进城呢，洪都百姓当然都躲在家里了。师傅怎么可能会逃，他还在想办法，现在需要我们多备一些草药，与洪都共渡难关。”
　　陆离一听没事，脸一瞬间就放晴了，挺起身来笑着说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哎！我就说嘛，咱们师傅是大人物怎么可能跑呢？”
　　“哈！第一个跑的就是你！”
　　“我才不跑，我要飞！我那飞行纸鸢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试过飞了嘛？”
　　“还没试过，不过快了！我已经琢磨出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