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任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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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芜走下讲台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说了什么吗？她两股战战，大脑一片糨糊，连宋之遥向她投来的嘲笑目光都顾不上了。
记不得自己怎么找到的位置，也记不得自己坐下以后在干什么，沈芜现在就像一个从远古时代前来地球的异形，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恨不得原地自爆返回故乡。
不用说，比起从小到大一直是优等生的宋之遥和那个一看就很厉害的清秀姑娘，自己毋庸置疑，十分丢脸。
现实里的沈芜生无可恋地趴在课桌上，懊恼地想。她在来之前明明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多遍啊，什么……微笑的弧度……之类的，结果好像还是搞砸了。
突然，她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轻轻的，柔柔的，像极了从前她和院子里那群小男孩们疯玩的时候，折下的狗尾巴草。她印象最深刻的童年欢乐就是它了，因为那时候才挠了两下，奶奶就抓着东西来撵她去上绘画课了。好久之后，等她有空再去的时候，那一片狗尾巴草地已经彻底荒芜，不留一支草了。
她哭了好久，可是泪水并没有换回那片宛如净土的草地。然而那短暂的快乐却永远地留存了下来，让她时时都要怀念着，时时都要遗憾着，无法忘怀。
很久以后，长成大人的沈芜才明白，有些快乐，它们的寿命很短很短，只是稍纵即逝的光阴，回过头来，或许就望不见了。
人也是一样。
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对当年尚懵懂的小小的沈芜说了。
“你叫沈芜吗？”小小的沈芜抬起脑袋，也许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太呆了，逗得“狗尾巴草”噗嗤一笑：“你的样子好傻哦。”
“狗尾巴草”其实一点都不像狗尾巴草，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原谅当时大脑早已当机的沈芜吧，作为一个天天惦记着逃补习班出去疯的纨绔少女，在当时当刻，她脑子里只能蹦出这么一个浅薄的形容词了。
“你真漂亮……”话刚出口，沈芜就飞快捂住了嘴，妈耶，她还能更丢人一点吗？
漂亮的“狗尾巴草”抿唇一笑，似乎没有嘲笑她的意思，这时候稍微回过神来的沈芜才发现，刚刚像狗尾巴草挠她手臂的东西，居然是一支简简单单的水性笔。
“你……你……”沈芜微不可见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闭着眼视死如归地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寂静。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面前是一张雪白的A4纸，沈芜上了几年奥数补习班就知道，这种纸应该是“狗尾巴草”用来打草稿的；此刻那张雪白的草稿纸的正中央，工工整整地书着三个字，横竖撇捺都带着一股子笔锋，连她这个写字歪歪扭扭像狗啃的门外汉都肃然起敬：这是个高手高高手。
“你看啊，这就是我的名字。”“狗尾巴草”一手举着草稿纸，一手还拿着那支真正的“狗尾巴草”，笔尖指着那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声音出奇的温柔：“第一个字是‘谢’，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中间这个是‘道’，谢道韫的道；那这最后一个呢，就是‘云’了，你天天在天上看见的，会到处飘的白色的云。”
沈芜听她前面引经据典一串一串的，愣是没听懂一句，听到最后才像是冲破鸿蒙的大纨绔一般，拍着大腿乐道：“云嘛，这个我知道。”
谢道云还当她全懂了，不由得高兴起来：“原来你也喜欢历史啊，真是太好啦，以前我给别人这样介绍我名字，还没有人能听懂呢！”兴高采烈之间，就如突然兴起的古人一般，把手里“狗尾巴草”往沈芜怀里一塞，装腔作势地拱着手说：“今日一见沈兄……沈姊姊，便如千里马见伯乐，心中欢喜，不胜其表，鄙人家贫，只好赠姊墨笔一只，以彰我二人金兰之谊。”
沈芜膛目结舌地看她说完晃了晃脑袋，嘀咕着“这段话不错要记下来”就掏出另一支和自己怀里形状样式一模一样的“狗尾巴草”，伏在课桌上，奋笔疾书起来。
而不学无术的沈纨绔呢，只好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班主任人影早就不见了，四下都是正在嘻笑打闹的新生们；再远远一看，得，俩冤家又聚一起去了，宋之遥和那清秀姑娘一左一右，正说着话，可惜她在两人斜后方，看不清楚他们表情，否则真该脑补出两个大小门神来了。
她又看看身边的谢道云，到底不敢去打扰她，只好一边转着“狗尾巴草” 一边托着腮发呆。
朦胧间她好像是懊恼的，可又很高兴，因为好像……和谢道云成为了朋友？就算没有成为朋友，能有人拉着她的手，哪怕是叽里咕噜地说上一大串让她头脑发晕不能自省的话来，她也挺满足的。
想着想着，就有些得意起来，心道什么嘛，交朋友还是很容易的嘛，我什么都没做，就往桌子上那么一趴，漂亮的小姐姐就会来找我搭话，真可谓守课桌待朋友，完全不在话下！
“不好意思，从刚刚开始起我就很想说一句了。”沈芜飞快地转着“狗尾巴草”心里正乐呼着，课桌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她抬起头，大惊失色，“狗尾巴草”蔫蔫地在空中飞了半圈，最终还是无辜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
她怎么可以这么大意，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班上，还有那个家伙——那个明明和她无冤无仇却非得让她遭一上午难的混蛋——
“沈芜，是吧。”久违的骚狐狸久违地弯起了眉眼，这一次离得近，心神俱震的沈芜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细密的眼睫——和底下裹着的那两颗玩世不恭的黑葡萄。
她下意识地后仰，感觉自己的脖子上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这是小动物对自己绝对天敌到来的一种无比准确的直觉，在还是小屁孩的宋之遥嚣张抢她棒棒糖的时候没有过；在奶奶提着“小竹笋”要来炒她的“肉”的时候没有过；甚至就算是在一个半月前那辆摩托车即将把她撞飞的时候，也没有过。
“我是沈轻沉，往后三年，多——多——指——教——哦？”少年刻意拉长语调，一字一句揶揄道，新教室拥有极好的采光条件，沈芜所在的正好是靠着屋子里两扇大窗户之一的第一组，晨间舒适不刺眼的微光洒下来，落在他白皙透明的侧脸上，踱了一层淡金色的细影。他沐浴在一天之中最美好的阳光里，宛如与温暖融为一体的神灵，注定将驱散世间万物的黑与灰。
少年含笑微垂着首，少女紧张微昂着头，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仿若宿命。
而十三岁小小的沈芜彼时并没有丝毫闲情逸致去记录下这么一副难得的景象，她只知道自己长这么大以来，脑袋没有一次这么灵光过。
她想，她要凉了，凉透了的那种。
……
“沈轻沉，是吧。”
同样的街角，同样的黑色咖啡店，同样的靠窗座位，不同的是此刻这里坐着的，是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
沈轻沉收回望向落地窗外的沉静眸光，看向来人，声音罕见地带了一丝火气：“抱歉，请别这样同我打招呼。”
女士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在深夜里稀疏的灯火间，点起了一支女式香烟，烟头从只附着一丁点跳动的火星，到逐渐烧灼成一块漆黑的焦痕。她甩了甩烟，在沈轻沉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缓缓吸了一口。
吞云吐雾间，她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在对比我和相亲对象？”说完，又吸了一口烟，猩红的指甲中仿佛流动着新鲜的血液，在薄薄的烟雾间一闪，又一闪，危险而诱惑。
沈轻沉闭了闭眼，狠狠地拧了拧眉心，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算我求你一次，这件事，怎么样了？”
他对面的女人正摸着打火机，不断地开开，关关：“你指什么？钱？这家咖啡店就是你给我投资的第一手回报——”
沈轻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发火吧，偏偏他拿这女人是真的没办法，他又有求于她，只好头疼地继续央求道：“不是这个，投资给你我是放心的，我说的是，是……”结尾莫名语塞。
女人畅快地笑了起来，烟头一点都不礼貌地遥遥指着他，随着她的失态，烟头那块长长的焦黑一颤一颤的，摇摇欲坠。
笑了半晌，好似终于笑够了，她在未开灯的一片黑暗中，模糊地瞥了一眼手上的香烟，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她随手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将它按灭了：“有时候我是真觉得，你和她真像，简直是天生一对。”
“提到对方就像是被重锤砸了胸口，我就不懂了啊，不就是两个字‘爱过’吗？你们当年又没闹得多么难——”
“……够了。”
女人怔了怔，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的东西，陷入了十分不可思议的沉默。
“既然没有进展，我就先走了。”沈轻沉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扶着沙发背站起身子。见他朝自己极其敷衍地颔了颔首作势就要走，女人顿悟自己刚刚可不是他逆鳞上画乌龟吗，赶紧赔笑补救道：“别别别，有进展，有的有的，大大的有。”说着怕他不信，连忙运用起她久战商场的经验，绘声绘色地形容起来：“当时那一张小脸白的哟，真让姐姐我看着都心疼……”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之后，女人终于快说完了，眼中如狼似虎的八卦之光也渐渐熄灭。说到结束语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这是她作公众发言养成的习惯，只听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中性化的性感嗓音绷成最正经的状态：“总而言之，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两家伙这么怂的人，怎么宋之遥都不会这样——”
沈轻沉隐在黑暗里的脸更黑了，他延续着方才没做完的动作，头也不想给她点了，抓起沙发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看那健步如飞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刚刚这里要是个男人，他绝对就大打出手了。
“啧啧啧。”女人失笑，摇了摇头，手下意识地往唇边一递，才想起来自己的烟早按灭了。
她暗骂一声，悻悻然起身，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在咖啡店满室的漆黑之中，陡然亮起了一盏晶莹透亮的水晶灯，正是她头上的那盏。
她一边嘀咕着“我的烟呢”一边拿起身旁的包，就着头上柔和的光，低下头不住翻找着。
咖啡店透明的落地窗上，依稀映着卷发女人一袭风衣的模糊侧影，在咖啡店外的万千夜色下，显得无比神秘。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一任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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