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简梨

4、和亲公主2

　　车队缓行两月，在秋日硕果累累之日进入大都，郊外修整三日，每日都有大金皇帝特使前来宣召慰问。第四日，是立妃大典，太子亲迎，帝王大驾薄卤降半级，比太子仪典还高出一头，这是大金皇帝给的重视和诚意。

　　穿着大成公主礼服，全套头面至少二十斤，轻轻扶着太子的手，缓缓走国铺着红地毯的宫道。太子的手很稳，会悄声提醒她注意脚下。安宁心想，太子和我一样，都想好好经营这场婚姻。

　　拜过皇帝，礼官又引路到了奉先殿，拜过先祖。尔后才能回东宫休息，这整整一天，第一次坐下。

　　今晚也没有所谓洞房花烛，仪典太耗人精力。

　　太子详细解释了一番，怕原来的小姑娘多心。

　　“殿下说的是，妾身也累得紧。头顶珠冠，脖子都压低两寸。”

　　看着小妻子明媚的脸庞，太子也笑了，“孤帮你摘下来。”

　　相见的第一天晚上，新鲜出炉的夫妻各自安睡，等着第二天的仪典。

　　第二天，安宁换下大成公主袍服，换上大金太子妃的礼服。今日，皇帝带着太子、太子妃祭天，禀告天地祖宗，大金有了储妃。

　　第三日，才是拜见宫中长辈。

　　皇帝两任正妻皆早逝，只有一宠妃李氏，尊称元妃，皇帝后宫以她为首。

　　安宁恭敬拜见，李氏再受宠，不过妃妾，所以第一日朝见的时候，只有皇帝有资格接受。即便今日，她也是拜过皇帝原配、继室，才到李元妃宫中。

　　“公主快快请起，早听说大成安宁公主德才兼备、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公主快快安坐，我大金规矩不重，我们几个说说话。”

　　“谢元妃。”安宁又一礼，才落座。笑道：“安宁远来，头回见面，带了些小东西来，送与元妃、诸公主，还请不要嫌弃。”

　　“大成的东西向来精巧，我可要开眼界了。”元妃也十分捧场。元妃年轻、漂亮，可作为皇帝心爱的解语花，只有这些远远不够。元妃善待安宁公主，是看到皇帝对她的看重。所有儿媳中，谁有能耐让皇帝单独为她祭天。安宁公主不是单纯的儿媳妇，她是太子妃，是大成与大金和平的象征。

　　安宁笑着让人把礼单奉上，挑一两件最出彩的拿出来把玩。

　　元妃指着镶金嵌宝的玉如意笑了，“富丽堂皇，寓意又好，快快，把我那多宝阁收拾出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每日多看两眼都觉得心里舒坦。”

　　“元妃过奖了，这如意能入您的眼，就是它的造化。”

　　花花轿子人抬人，安宁以为，这种场合，没人会找不自在，没想到真有蠢货。

　　突然，豫国公主小声惊呼起来，“怎么给我的单子里还有人参啊，天下人参哪儿比得上我们大金的。太子妃嫂嫂，你送点儿南边的精巧东西，咱们还能看个稀奇。送咱们人参……啧啧，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豫国公主是挑刺呢。送大成的东西，暗讽安宁是外族人，虽嫁过来，仍有二心；送大金的东西，嘲讽大成不如大金，她这一国公主，也不用自己国家的东西。怎么说都是错。

　　阿宁暗骂蠢货，这等场合，怎么会有人用这样小巧手段，占口舌便宜。

　　“送你东西就收着，还挑三拣四起来，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还不快和公主道歉！”李元妃怒斥女儿，转头歉意对安宁道：“公主恕罪，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回头我让她去跪佛经去。”

　　豫国公主在公主中排行第三，乃是李元妃亲生女儿。也是，不是亲生的、娇惯的，干不出这种事儿。

　　“无碍的，怪我没和豫国说清楚。豫国，放心用吧，这人参品质很好，就是大金出产。大定九年，兄长送给我的战利品。”

　　豫国涨得满脸通红，大定九年，大金和大成在边境大战，双方各投兵力十万，大金败了。割让五城，牛马、金银不计其数，安宁嫁过来，于大成而言，打得是和平演变的主意。大金皇帝如此重视，就是因为大成国力强盛。

　　一旁的鲁国公主连忙圆场，“太子妃嫂嫂还送了我上等胭脂呢，嫂嫂真知我心，快快装扮起来，也让嫂嫂瞧瞧。”

　　鲁国公主乃是皇帝原配仆散氏之女，其母早逝，又无兄弟，无人庇佑，自然八面玲珑。

　　“是啊，嫂嫂真好。后日，我家中办花宴，恳请嫂嫂务必赏光。”唐国公主也插话，唐国公主乃是已逝元妃张氏的女儿，还有好几个兄长，摩拳擦掌，也想争夺皇位。唐国可比豫国想得开，眼见太子妃之位已经落到异族女人手里，这女人还有这样高贵的家世背景，和她争什么？何况安宁一身女真贵妇打扮，不以大国公主自矜，让人瞧了心里也高兴啊。

　　其他公主、后妃、贵妇也纷纷说话，把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刚才的口角就当没发生。

　　等散场的时候，亲近人之间难免交流两句：“安宁公主不是个和气人啊。”

　　“那可不，中原大国的公主，大成陛下的掌上明珠，该有脾气。”

　　李元妃也拉着豫国骂她，“千叮万嘱多少遍，怎么还是不听，和安宁公主犟什么嘴？”

　　“我就瞧不惯她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公主怎么了，我也是公主，凭什么我要让着她。”

　　“那是太子妃，你嫂嫂。”

　　“都怪父汗偏心，怎么不立哥哥做太子。一个克母的不详人……”

　　“闭嘴！”李元妃这是真怒了，吩咐宫人道：“把公主带下去，在佛堂侍奉长生天，没有我的允许，谁偶读不准放她出来。”

　　豫国公主哭喊着被带进内室，心腹温言安慰李元妃，“元妃宽心，公主还小呢，慢慢教就是。”

　　“怎能宽心。人家安宁公主比她打多少，远嫁异国，一举一动都是天家贵女风范。”李元妃长叹一声，“听听她说的什么话。林答氏虽是大汗继室，可她与大汗一起长大，同甘共苦，用汉人话说就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当初……仆散氏哪儿有机会做原配。大汗最看重的儿子是太子，我一介汉人，高居元妃之位已经让宗室不满。对安宁我是请不得重不得，豫国还来找麻烦。”

　　不说宫中如何评价安宁，防备安宁，安宁回到东宫，女官就过来禀告：“太子侧妃遣人过来，请示是否可以过来请安。”

　　安宁点头，“叫进来吧。”

　　太子如今有两位侧妃，四位庶妃，其他无品级妾室十六位，凑了个二十二的好数字。

　　侧妃徒单氏、女奚烈氏领头，其他妾室也一并拜见。只看太妾室之中，女真贵族多，各族人不少，可窥见皇帝对太子的重视。

　　等他们请安过后，又有太子长史带着太子子女过来拜见。长子已经八岁，正是徒单氏所出。

　　安宁也温和叫起，给名义上的子女每人发了一份见面礼。

　　就目前看都的情况而言，安宁还算满意。太子已经二十多岁的，虽没有娶正妃，可绝不会没有女人。听闻他的母妃林答氏在生前十分受宠，那他的正妃之位虚席以待也是正常。东宫里没有豫国公主那样的傻子，贸然挑衅安宁的威严。

　　这些子嗣由长史带来拜见，往好了想，是妾室安分，没有携子自重的意思。往差了想，太子不信任后院女人，尤其是初来乍到的安宁。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安宁早就明白，自己到大金不是来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爱情，她是和亲公主啊。

　　东宫的日子乏善可陈，未出嫁之前，总有人幸灾乐祸在她面前说大金天高地远、土地贫瘠、物产不丰、日子艰难。可再艰难也是皇室，难道让她亲自下田上树吗？安宁带来的农人工匠已经安顿好，安宁想要家乡物件，也不是难事。

　　等过了几个月，参加了许多宴会，举办了许多宴会，大金高层对新任太子妃也有了了解。不卑不亢，几个月还看不出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傻子。

　　这日，太子回来，安宁奉上奶茶，与他说话：“这些日子，我外出宴饮，发现一件怪事。”

　　“哦，什么？”

　　“我在后宅之中，发现每次公主们出来宴饮，总是唐国公主坐在首位，鲁国公主坐在次位，有时候元妃在时，豫国公主还会坐在元妃旁边，与诸位姊妹不同。”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按排行坐的。”太子没反映过来。

　　“殿下，鲁国公主虽行二，可她的生母是父汗原配皇后，她是大金原配嫡出的公主，理应坐在首位。父汗提倡汉化，各族一家。按照礼法，嫡出天然比庶出高贵。”唐国公主居长，可她生母到死也只封了元妃。

　　“你的意思是？我要想想，我要想想。”

　　鲁国公主是原配嫡出的公主，她没有同胞兄弟。其次就是太子，他的生母是大汗的第二位皇后。若是把这层关系理清楚了，太子的位置只会更稳。同为张元妃所出的唐国公主和他的哥哥们，正在卯着劲儿和太子争权夺利。从礼法入手，切合大汗提倡汉化的国策，以小博大，最为妥当。

　　“我要想一想，你先别动。”

　　“是，我听殿下的。”

　　太子叮嘱过后，也不留下，直接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女官来禀告，“殿下去了书房，招了几位长史幕僚。”

　　“嗯，今晚他不会过来了，熄灯吧。”

　　“公主，臣不明白。您想到这样的好法子，怎么不做出成果，让殿下刮目相看呢？”

　　“我认为是好法子，可不知太子是否这样看。好不好，他说了算。”

　　“可万一太子殿下不用呢？”

　　“不要紧，我只需要提出我的见解，发出我的声音，听不听是太子的事。我们有分歧，我只会告诉他我的担忧，然后顺从他。没有男人会尊重一个应声虫，我也永远不会失了我大成公主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