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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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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高兴坏了。他坐在戚少商和崔略商找的一驾小马车上,很威风地出了六扇门。
汴京人多繁华,街上各种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应有尽有,顾惜朝忘事儿忘得干净,东张西望地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要。崔略商也是个贪玩的,顾惜朝一要他就买,一买买两份。如果不是有个一言不发的戚少商一直阴着脸跟着的话,这两人大概会玩翻了天。
很快三人到了衙门,崔略商终于想起形象问题,先把手里的一大堆玩意儿塞给顾惜朝才上前叫门。戚少商看车里的顾惜朝得意地抱着玩具的样子,不知怎么地觉得那么不顺眼,顺手夺下:“又不是小孩子了!”顾惜朝七手八脚抢回来,怒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高兴?”戚少商一愣,别扭地转过头去又不理他了,倒弄得顾惜朝咬牙:“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在崔略商的运动下,顾惜朝得以坐着马车在衙门长驱直入。看那小傻子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弟弟小朝”,顾惜朝直翻白眼。然后就是看尸体、看证词、看各种调查纪录,顾惜朝虽不认真,倒也勉强算煞有介事,进停尸房的时候也没显出不适来。随后三人又去其他地方。
查案总免不了要听苦主的亲人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在顾惜朝忍耐到达极限之前,崔、戚二人赶紧带他去陈尸现场。
两个陈尸现场都在汴京城中最破烂、肮脏、龙蛇混杂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人都在打量他们。追三爷是大家都认识的;到任不久的“神龙捕头”戚少商那脸色就差写上“我心情不好”几个大字,配上虎彪彪的土匪身板,谁敢招惹?于是很多人就把目光放在看起来苍白羸弱还有一头微卷长发的顾惜朝身上了,奇怪的、嘲讽的、怜悯的、不怀好意的,什么都有。顾惜朝极度不爽之下不假思索地摸向腰侧却摸了个空,然后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要去拿的是什么。戚少商注意到了,不露痕迹地遮在他前面,冷冷看向周围的人——不怒而威,众人立作鸟兽散。
该看的都看完了,三人准备回府,却在路上碰上了蔡京的车仗经过。
蚁民们都仓惶地跪在道路两旁。崔、戚二人虽不愿给他下跪却也不想生事,早早地带马车避到街边的胡同里。蔡京却好死不死地往轿外看了一眼,正与戚少商的眼睛对上——脊骨立刻一凉。
蔡京认识这个戚少商,也知道他一心要杀自己。当然,想杀自己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想”不等于“做”,更不等于“能”。他要防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戚少商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男人圆圆脸、大眼睛,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看起来单纯无害,却有一种粗犷、磊落、成熟的男性魅力,让无数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死,好像天生就是个英雄;最可怕的是,这人的生命力顽强得惊人,不管掉进什么样的深渊、掉下去几次,他都有本事再爬出来——“九现神龙”当真名副其实。
现在,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杀意强得能嗅出来——不过,蔡京脸含微笑看着车窗之外,戚少商静静地垂下眼帘——九现神龙又如何?不过龙困于渊。
蔡京的车仗走远,逆水寒的越匣之声也渐渐平息,崔略商这才笑道:“我们回去吧。”顾惜朝本来难得听话地蜷在车里,这时忽然探出头来,很用力地白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莫名地觉得心虚,然后便是恼羞成怒,粗鲁地把他塞回去,用力拉上车帘。
回到六扇门正赶上晚饭。神侯已经外出赴宴去了,众人便邀顾惜朝一起用饭。到了方便说话的自家地盘,心想话到的崔略商自然便问起顾惜朝对案件的看法。哪知顾惜朝一竖眉一摔碗:“吃饭的时候问这么恶心巴拉的事,你还让不让我吃了?”崔略商立刻噤声。
好容易等顾惜朝慢条斯理地吃完,不死心的崔略商又凑上去:“惜朝,你到底有没有发现啊?还是……你也是一头雾水?”成崖余微微颔首:很好,追命也会用激将法了。可惜啊,他面对的是顾惜朝,即使是现在的顾惜朝……
顾惜朝果然两眼一翻:“没发现又如何?连四大名捕都一鼻子灰的事,我顾惜朝又何德何能?”
崔略商一愣,赶紧手缠脚缠:“惜朝惜朝惜朝,我知道你最聪明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你看我们是真的没辙了……要是不赶紧破了这个案子,没准绑票的混蛋过两天就跑了,那六扇门就要被人耻笑,蔡京就要落井下石,接这案子的老戚就要挨骂,还会罚俸,就没钱买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就要借钱,借了钱还不了就要被追债,他就要逃债,然后千里追杀……”
众人:……追命你骗小孩吗?那可是顾惜朝,别说他可能没线索,就算有,你这么说难道他会、会……居然还真上当了?!
顾惜朝高高地仰着脸装不屑,可眼睛一直在瞄戚少商。戚少商这时颇有些尴尬,干脆假装自己不存在。
崔略商一看有戏赶紧趁热打铁:“惜朝,我知道你对京城不熟,所以只要一点点就好,你觉得哪里是我们没注意到的就告诉我,我就让他们去查!”整个人赖在顾惜朝身边,又把胸脯拍得山响。
众人:说不定这两个人还真是亲戚。顾惜朝变成小疯子了也没见他跟人有多随和,倒肯让追命近身。
顾惜朝这才冷哼一声道:“你们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了?”连成崖余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这么问就是有发现的意思了,自己竟真的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么?……钟五从青楼回家的时候被绑走,两个孩子都是在市集看热闹的时候不见的,花夫人则是在还愿途中遭劫,显然是贼人对肉票的行踪已经很熟悉了才能这样下手。然而我们已经查过,这四家人最近都没什么生人接近,几个肉票的行踪也没有什么一致性……顾惜朝到底能发现什么?
顾惜朝冷冷道:“你们没辙了?想不出来什么人跟这四个肉票有关是不是?——到底是谁告诉你们贼人非要用同一个身份去绑四个肉票的?他们是一个团伙好不好,那么多人自然是分散着用好几个不同的身份掩饰了!”
众人一凛。顾惜朝又道:“要拐走钟五和两个孩子都是很容易的事,不好查,可花三夫人呢?她出身风尘,嫁到大户人家自然要努力端庄些……花家人是怎么说三夫人的:安分守己、深居简出,竟也轻轻巧巧地叫人给绑了,那贼人的身份……”话音未落,戚少商与冷凌弃已飞似的夺门而出。
次日清晨崔略商就兴冲冲地拉着戚少商来找顾惜朝,告诉他已经抓到了绑架花三夫人的匪徒——一个半年前到京城一家极受富人推崇的寺庙挂单的和尚。这厮已经招出了同伙——绑钟五的是个马戏班子,八日里一直将他关在兽房里,所以没人发现,被灭口自然也是一定的了。剩下的事就不用四大名捕河神龙捕头管了。
“很简单的案子啊!要不是我们总是理所当然地找这几件案子的一致性、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早就破了!这回可丢人了,大师兄一直都沉着脸儿反省呢!”崔略商哀叹道。
顾惜朝刚起床不久,仍是一身白衣,懒洋洋喝着药:“不就是笨吗?”忽然看见戚少商沉默地坐着,顿时笑得像只狐狸。崔略商一见直觉不好,打个哈哈就溜了。
戚少商不动声色,心说倒要看你搞什么鬼。谁知顾惜朝左看右看,看得戚少商险些以为自己是一扇上好的排骨,终于沉不住气问道:“看什么?”
顾惜朝嘻嘻笑着道:“我在看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有我帮忙你才破了案,才没被罚俸没被追债不是吗?”
戚少商心里把追命骂了个从头到脚,可再看顾惜朝歪着头满脸戏谑,却是求证的眼神——竟似真的怕戚少商因为案子的缘故被苛责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软绵绵的了。忍不住把他拉过来正对着自己,看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我该拿你怎么办?”那一刻,戚少商甚至以为自己会把他搂进怀里。
顾惜朝恍惚地想一想,忽然怒而啐道:“好你个臭坏蛋,别想转移话题,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得帮我办事!”
戚少商皱眉:这人能不能不这么功利?沉声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先答应我!”
“不可能。你休想打什么坏主意!”
“好你个戚少商知恩不图报,你算什么九现神龙!”
戚少商笑了:“你认为你可以跟我讲条件?”
顾惜朝狠狠地瞪着他,好像恨不得伸手去戳烂他的酒窝,半天才压住了气,咬牙切齿地说:“戚少商你听着,我要你离开六扇门。”
戚少商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离开六扇门?”
却见那人嘴噘得老高,有点别扭地转过脸去,闷闷说道:“就算我毁了你半生基业,你也犯不上在这种地方混吃等死吧!”又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得晃眼:
“离开吧,去重建连云寨或是什么的都好,只是别再当这个笑死人的神龙捕头——看你昨天想杀人又不敢杀的样子,我都替你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