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尘渰

5、Five.缔造

　　Five.缔造

　　布林神爱上了一个少年。

　　他极度聪敏，会用欧几里得在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神殿的高度，会用普通的杯碗敲出美妙的音乐，会多国语言，还会写华丽又肉麻到让人脸红的情诗。
　　他也极度恶劣，从不吝惜对愚蠢的或虚伪的人的嘲讽，厌恶喧嚣并鄙视一切庸俗，那是与漂亮的外貌完全相反的倨傲与刻薄。
　　神无法想象她爱上了这样一个少年，尽管她认识他很久，真正交往却寥寥几次。
　　甚至他的生命，不足她的一个零头。
　　为什么爱呢？
　　人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爱了。
　　她是神明，却因为爱了这个少年，与人没有什么不同。

　　神与少年的日常相处，意外的温馨。
　　少年从不改变刻薄恶劣的性情，但神从来都温和地宽容。
　　听他嘲讽世上大多数人类的虚伪与愚蠢，听他抱怨庸人俗人的喧嚣。
　　或者，有时，他疲倦地枕在她的腿上，低低地为她吟念他自己喜欢的文章或诗歌。

　　他们从不谈过去、不谈未来、不谈自己。
　　与人间相隔的神殿里，他们的爱情，远离世俗。
　　纯净、美好，最经不起考验。

　　那天，他一身狼狈地走进神殿。
　　看见他满身的伤，神非常地惊讶，上前扶住他，为他上药，全程竟什么也没问。
　　他缄默地看着她恬静的侧脸许久，才冷淡地开口。
　　“你什么也不问吗？”
　　她略略惊讶，抬眸，“问什么？”
　　“关于我的伤。”
　　“这还用问么，”她抿唇轻笑起来，轻浅的梨涡格外美好，“一定是你又调皮了，男孩。”
　　“为什么你不认为是他们地错？”他冷笑，“明明那些家伙，从来抱有恶心的欲望与贪婪的愿景，当实现不了，便会恼羞成怒，动用暴力，感谢他们让我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的脑子都只不过是脖子上无用的摆设。”
　　少年极尽刻薄，她听得眉心微蹙，忍不住唤出声。
　　“阿尔图尔——”
　　少年一双碧眸阴沉沉地盯向她，盯了好一会儿，渐渐变为空洞的笑意。
　　然后他伸出双手，捧住她的头，慢慢地靠近，直至与她额心相抵，呼吸相融。

　　“伊米，爱我吗？”
　　“爱。”
　　“那么，爱他们吗？爱这岛上的人吗？”
　　她愣了下，认真地看着他，点头。
　　“爱。”
　　“所有？”
　　“所有。”

　　听到她的回答，少年疯狂而无声地冷笑，毫无预兆地用力地推开了她。
　　纤细的身体被狠狠地推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欲出口的话却被他封止在唇齿间。
　　少年瞬息将身体覆压而上，近乎粗暴地吻她。
　　轻薄的长裙被不得章法地褪下，丢弃在一旁。
　　眼下的美景叫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更加疯狂而炙热。
　　暴戾的吻逐渐蔓延往下，噬咬过少女裸露的一分一寸。
　　她微微地颤抖着，却没阻止。
　　碧眸最后向上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叫他所有动作，全部停住。

　　少女绯红着脸，温和地看着他，眼眸是那样的清澈，清澈到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爱欲。
　　他突然觉得无力，嘲讽也悲哀地勾起唇角。
　　“你……都没有欲望的吗……”
　　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他无声而疯狂地大笑，分明荒诞而肆意的姿态，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次，闭合的指缝，却溢出了泪。
　　温热的泪水像雨点一样砸在她的胸前，风一吹，就变得冰凉一片。

　　他哭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
　　原来，尖锐刻薄、肆意如风的阿尔图尔﹒亚尔亚，也是会哭的。

　　“伊米，伊米璀丝，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你……是真的爱我吗？”
　　少年低低地、仿佛无意识地呢喃，却将她唤醒。
　　她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他。
　　“真的，我爱你。”
　　他突然发笑，那笑声讽刺而短促，像一个生锈的齿轮摩擦出的音节。
　　“可你爱那么多人，你的爱可真是廉价，让我恶心。”
　　她的手臂就这么僵住，刹那失语。
　　他却又突然地温柔下来，轻轻回抱她，柔柔的语气仿佛诱哄。
　　“伊米，你总要让我知道我对你，是不同的。”
　　“……要怎么做？”
　　她问。
　　他笑得更加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脸，眼神却极具压迫。

　　“伊米，我的伊米，你要先告诉我，”少年的语气柔缓，“你为什么爱他们——爱那群——庸俗愚蠢的人类？”
　　“因为，”她知道他会不信、会否决，却没想隐瞒、或欺骗，“因为我是小亚尔亚的神明，我将无条件地爱着我的子民。”
　　少年如她所料露出嘲讽的笑脸，“别开玩笑了。”
　　“这世上不存在神明，你只不过是，把自己当作神明了。”
　　少年这样的反驳已称得上语气柔和，她轻叹，到底没有再辩解。
　　“所以，你对他们的爱，是不存在的。”
　　她皱起眉，“并不……”
　　“你为什么爱他们？”他打断她的回答，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她认真地给予了他与上次同样的回答。
　　他这次忽略了她神明的自称，直接道。
　　“那不是爱。”他看着她，“爱不存在。”
　　少年专断地下了定义。
　　“那只不过是你自以为的感情，它或许来源于亲情、乡情、使命或责任，爱不存在。”
　　她怔怔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那么……”
　　少年轻轻地抬起眸，碧眸定定地看着她，与她对视，然后，轻笑，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伊米，爱需要重新缔造①。”

　　“重新……缔造？”
　　她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少年，在改变她神明的固有观念。
　　少年笑着，拥住□□的她。
　　“是的，伊米，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爱你。”
　　“那么，为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却给出了与上两个“为什么”，截然不同的答案。
　　“没有，没有为什么，”她声音低柔，充满着有如冬日阳光般的暖意，“我爱你，没有理由。”

　　然后，少年温凉的吻如羽毛般轻柔地落下，落在她清澈的眼眸，湿润的唇角，以及，跃动的胸膛。 “没有理由……”他的声音有如低喃，“伊米……”

　　“这才是爱。”

　　注：①.出自《 心之全蚀 》兰波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