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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

  •   96

      停灵一般停上七天左右,杜仲却足足停了二十一天。

      人一旦故去,他的过错便会缩小甚至消失,反而曾经被忽略的善良引人瞩目,约莫世上之人最爱他的一天,就是他溘然长逝的时候。

      杜仲像一颗星星,太多人记得他刚出现时的惊才绝艳。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孤傲不可一世,仿佛中原的一切在他眼中还不如鞋底上的一圈泥。

      再恨他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武功与智谋。他足够令人厌恶,又足够令人钦佩,这种本来就矛盾似乎不可兼得的两种品质在他身上近乎完美的融合。

      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些仅仅是听过他名字的人,都来了。仵作说,他死于殚精竭虑,慧极必伤身。

      为国而捐躯,有这么个光辉好听的名头。他的灵位人来人往,哭声经久不绝。

      这其中不包括李相月母女,她们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转而取代的是漠然到发呆的沉默。眼睛红肿,眼皮底下一圈稍微擦擦,就会破皮出血。她们跪在地上,接受每一位来宾的安慰,眼神却始终是淡淡的疏离。

      太可笑了,李相月抱住慎儿,往火盆中塞了几张纸钱。活着的时候人人喊打,跪在地求襄王取决杜仲的人,现在竟然可以毫不愧疚的哭出声。

      子衿好不到哪儿去,她不敢抬头就用头抵着地板,一直这样的姿势不吃不喝一整天。雷驰来安慰,她就像从地上长出的藤蔓,唯有将头拔了才能让她起来。

      一代可以称之为传奇的人,此刻就躺在棺椁中。被暗红色的楠木盖住,系在上头的白布绸子就是他花白的头发。

      实在是太惊异了,没人会想到他会用这样骤然而狼狈的方式退场,无奈之下也只能叹口气说句时也命也。

      林奇安一直在帮衬着丧事,忙里忙外没法照顾到方方面面。他没有发现林断在灵堂中待了许久,站在角落里双手抱肩,盯着棺椁快要一上午。

      在他的眼神中,那副棺椁像是立马就要跳起来,是一个随时可以走路的怪形小人。

      终于他的好奇驱使着他走进棺椁,伸出手指敲了三下。声音清脆,是上等的木材。

      “阿断,你别吵他。”李相月眼中淌出一股杀意,抱着慎儿的右手默默背在身后,那里她藏了一柄匕首。

      林断报赫地挠挠头,也发现不妥般的憨笑离开。但那双眼一直没走,暗处里目光炯炯地盯着。

      “夷人颓败而走,洪城短时无忧。”襄王垂泪,一旁的吴知府递上手帕。“此乃百姓之幸,咱们理应开心才是。可是如此美事,杜先生却是不能把酒言欢了,望他九泉之下听闻此事能替我留一壶美酒,待百年后能与我喝个畅快。”

      襄王说不下去,转过身痛快的哭了一场,再回头命人将李相月母女扶起说道:“雪要化了,西边传来消息,商陆与夷人勾结,那头已是人间地狱。我知你心中有痛,可仍需以大局为重,杜先生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暗红色的棺椁埋进土中,杜仲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剩了。李相月微微发愣,手指刹的捏的发白,眼中能看见的唯有棺椁上的白布绸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闭上眼,强硬地要求自己转过脑袋,低声说道:“好。”

      下午就要出殡,时间太紧张,他们没有机会耽搁。西边每一息都有夷人肆虐,李相月想若是他还在定是不喜欢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地点选在傅天佑的身旁,小公子判夷彻底冲洗了杜仲的嫌疑。他们生前就爱拌嘴,想必死后在下面也不会无理。

      四人抬棺,慢慢下放。林断突然从人群中蹿出,一柄锐利的匕首划开棺椁一侧,穿着寿衣的杜仲从里头滚了出来,脸与衣服上都是黄泥。

      李相月抽出长剑就要与他拼命,林奇安一面拦着,一面高声质问:“阿断你这是作甚?”

      未料到里头真的有人,林断面色闪过一丝慌张,赶紧跪在地上,托着杜仲的脖子。

      “我刚刚看见棺椁动了下,以为杜护法还活着,做了这等蠢事。”他声泪俱下,以头抢地,仿佛杜仲没能从棺材里活过来都是他的错。

      林奇安回头看了眼李相月,十分为难。好在李相月不想将闹剧做大,收了剑命人重新抬棺入土。

      第二日,林断就出了事。睡觉时被人下了药,整个脸都让人划了剑痕,哭嚎几日后认了命,带上面具,只是人变得消沉许多。

      “定是惹怒了杜先生的追随者。”有人如此猜测,始终没个结果成了悬案一桩。

      向西推进的日子清闲,小皇帝听说小公子投夷,襄王没有南下攻打算,他也暂时停了发兵攻打襄王的命令。谁都想做渔翁得利的人,小皇帝这是想看他们俩斗个你死我活。

      稍稍放松的结果就是,李相月再一次成了谈论中心。

      原因无他,林奇安与李相月的来往变得愈发密切,好些时候在她屋内一待就是一整天。

      开始时,人们以为他们是挚友,出于安慰于情于理。时间久了,不免传出些旖旎的谣言。

      “你不知道,他们到建安城前就是以夫妻相称,现在大约是重拾旧爱了。”

      “我怎么听说那是为了林少侠打掩护,算不得数。”

      “那你解释解释,现在两人三天两头腻歪在一块儿,还不忘带上林断,说明什么!是找人把风啊!”拍着胸膛,三两人凑到一起,说的好似亲眼所见。“本来李姑娘与杜先生就算是无媒媾和,现下人没了难不成给人守节?”

      这么一说,众人赞同地点了点头,江湖儿女倒也不被世俗所困,再娶改嫁者多如牛毛。

      只是......众人看向坐在门栏上,双脚晃悠抬头看天的慎儿。有了后爸就有后妈,往后的日子怕不是不好过。

      慎儿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她看向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疑惑地检查长裙与斜面,确认自己穿着得体后,瞪了他们一眼,匆匆阖上门。

      自讨苦吃,方才哀叹慎儿命运的人不仅叹息道,杜先生真是命苦啊。才多久呢,女儿也倒戈了。

      困苦的行军日子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变得不那么难以忍耐。第二年开春时,他们与小公子的前头部队打了几架,各有胜负,总的而言是向西推进不少,与小公子的精锐部队仅仅是几山之隔。

      李相月站在山前,眼中露出迷茫,询问似的将目光投向云苓。

      “这地方眼熟的很。”山大抵长得都很类似,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些许不同。比如眼前这几座山峰,相抵相连高低极其相近。从远望很容易看错,以为是一座连绵不断的山峰,实则好几座交错,各有远近山色。“云梦宝藏!”

      两人脱口而出。

      怪不得眼熟,李相月记得这儿是因为她在山中救了慧灵,后来又被杜仲救下,从这儿走回了建安。云苓印象就更深了,这几座重峦叠嶂其中一处,有个自上而下的悬崖裂缝。仅能两人通过,初时极狭,顺着岩缝走上半炷香,里头别有洞天。

      满目金黄,地上随意铺散各式各样的金质物件,有的粗苯有的精巧,没有一样是重复的。

      羊皮卷就供奉在黄金堆上,这才是里面最大的财富。

      襄王下令在此处安营扎寨,稍作休整后再大举西进。

      接过水壶,李相月扒开盖子,痛饮一番问道:“他居然选择在这里,真是挑衅。”

      “所谓云梦宝藏,实则是前朝皇室所留,许多金器都刻有官印,若是同时大规模的面世,一定会引起官府怀疑。”李相月点头,赞许此人观点。

      小公子守着大批财宝和武功秘籍,但倚月楼当时仍是楼主为尊,他没有权力也不敢动用倚月楼的力量。唯有一点点从里面拿出财宝,扩充自己人马。这个过程很是漫长,以云苓与傅疏竹的描述来看,云梦宝藏富可敌国,估摸着他十年偷偷摸摸地搬运,怕是半数也不及。

      将大部队安排在云梦宝藏附近,等同于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看来他是彻底不想隐藏,一次性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

      李相月拾起一截带火的木棍,食指扣住用力弹射出去,火星淬着新叶簌地刺进不远的树干内,意为傍柳随花。

      那就正大光明的来吧,她发狠地想。心情从没有如此坦荡,大概是她失去的已经太多,想摆脱的也太多,现在的她比小公子更迫切地想要一场战斗!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两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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