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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   79

      韩邝身形一滞,面上就要露出狠厉表情时,生生憋了回去。

      他背手悠闲的走到杜仲面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闷头喝下:“杜老弟,咱们有误会。我晓得你在意从前的事,但过去的何不过去了了?”

      杜仲摆手,嘴角噙笑回道:“没有误会,就是听到点儿事,想到了点事,有感而发罢了。”

      “韩邝你记不记得,楼主还在时倚月楼是什么样?”

      “三千双蛾献歌笑,挝钟考鼓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

      杜仲听了睁眼反驳道:“这是说皇帝老儿的日子,你莫不是不要命了?倚月楼就是一弹丸之地,承受不起高戴的帽子。”

      “你与襄王打交道太多,也变得小心翼翼,这可不太好。人失了本心,便是换了一人,天地间无迹可寻。”韩邝颇为感慨,杜仲何时成了这副谨小慎微模样,与记忆里相去甚远,一时不知是该感慨世殊事异,还是嗟叹人心无常。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都瘫坐在木椅上,两脚长长的向外伸,脚掌朝外画作一个外八。鞋旁的蚂蚁抬头,仰望比自己大数千倍的庞然大物,心情忐忑就怕不留神忽然踩下来。

      而脚的主人也不见得轻松,不时抖几下,许是在揣摩话里的玄机。

      “依你之见,还是不变的好。”杜仲手搁在肚皮上,目光紧随着落荒而逃的蚂蚁。“既然不变比较好,为什么倚月楼又变了呢?我想让它不要变,却总有人想法子改变,韩长老你说我该怎么办?”

      韩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句:“盛唐之景何如?”

      “自是繁荣昌盛之极,不则也不会有诗仙名篇流传。”

      “唐早就灭了,咱们的国也历经几度变迁不是么?”韩邝问,捻起自个儿的络腮胡。“人与国就像,地上的蚂蚁与窗外投进的阳光。蚂蚁如蜉蝣,生命多么渺茫,若变就是骤变,刹那间的事而已。前前后后全然不同,还是同一蚂蚁?一代王朝就是阳光,它总在变,只是一时半会儿你感受不到,夏日里炎热,冬日里温和,若是不变要死多少晒太阳的蚂蚁?”

      他起身将窗户阖上,阳光透过窗户纸,热度锐减。被阳光炙烤到奄奄一息的蚂蚁,有了喘息一机。

      “你瞧,阳光是会变的。就是每日清晨、傍晚都是不同的,顺应自然是万物法则。咱们没法让它不变,能做的唯有让它变得好一些。”

      杜仲问道:“你说的是倚月楼,还是国?”

      “国家大事不能轻易妄语,杜老弟你太抬举我了。”韩邝赔笑,将自己前言全部推翻,极为坦然。“不是你说倚月楼要变,那就变吧。要是你不想做让它变的人,就做看着他变的人。”

      “韩长老也变化不小,看来万物皆是要变得。”

      “不,我没变。”韩邝高声反驳,脸上拂照从窗户纸透来的光,表情悲痛又骄傲:“从来,我都是阳光下的蚂蚁。蚂蚁没办法变自己,也不会愿意去改变。我对太阳永远热爱,哪怕它曾经将我炙烤,曾经将我抛弃在阴暗的角落。我依然是个对阳光充满崇拜的蚂蚁,我抬头感受它一天天的变化,看着乌云将它遮蔽。我明白这都是暂时的,乌云过后又是我爱的光,就算有一天我为了光而死,也是无悔愧疚,这才是我。”

      他入倚月楼前是教书先生,虽然栖身乡野,但心思抱负不比居庙宇高堂之人差半分。杜仲欣赏的就是他桀然不屈的傲骨,时隔许久又一次见着,不免心潮澎湃。

      “你也是蚂蚁,所以不要改变。”韩邝握住他的手,双目隐约闪有泪光。“也许你爱的不是光,而是光中翱翔的鹰。但咱们是一样的,都希望这片光还在,飞着的鹰能继续存在。所以改变又怎样,那就让它变吧。”

      杜仲将手抽出来,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你怎么确定你做的就是好的?你想换扇窗,却把木头板子挪过来钉死,往后真的还能见到光?韩邝,你魔怔了。”

      一只差点被阳光曝晒而死的蚂蚁,觉着将窗户封死就能解决一切伤害。它等不到寒冷降临,就已经被热爱的阳光抛弃,似无头苍蝇盲然的扎进自己的世界,天真的认为会有庞然大物换个天地,令光重新回到身上。

      这本身就是谬论,他却坚持着。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志不同不相为谋,在似是而非玄而又玄的一场谈话里。杜仲晓得,他与韩邝迟早会立在对立面,唯一担心的是,蚂蚁的背后有多少只蚂蚁,他最担心的那只还仅仅是只蚂蚁么。

      这样低沉,纠结不能自拔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襄王来洪城。杜仲没时间感怀,马不停蹄带着襄王在洪城周边逛了几圈。

      雷驰定是要相伴的,他现在想通了。与其被小主子耍的团团转,不如跟主上出生入死。若是真死了,尚能封义士二字。累死在慎儿手里,那就是一普通姆妈,当真不划算。

      李相月怀里抱着慎儿,想伸手将戴静轩揽入怀中,被他言辞恳恳的拒绝。

      “月姨,我已长大了,这样不好。”

      小孩子长得快,尤其是男孩,见风长。慎儿高了小半个头,戴静轩比慎儿还要再高一个头,瞧见着确实像个小男子汉。

      既然如此,李相月并不为难,牵起手问近段日子可好。

      慎儿撒娇,手牢牢抱住她脖子就怕不留神人又不见:“事事好,样样也不好。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是没有娘亲,吃的不香,喝的不暖,玩也玩的无趣。”

      “襄王待我们极好,子衿姐姐天天给慎儿做好吃的,脸上的肉又长了回来。慎儿想玩什么,雷驰叔叔就陪她玩什么,上山下水能玩的不能玩的都玩了。不过是慎儿不见你,心里想的紧。”戴静轩年纪稍大,想的长远。他怕慎儿的乱语让李相月觉得二人受了苛待,平添心中困忧。

      两相对比,慎儿仍是孩童心性,戴静轩却是少年老成。心底顿生怜惜,摸摸他的头说道:“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要装这么多心事。有时我在想你同从前一样多好,尽管读好书便行了。”

      “月姨,你说的我不同意。”戴静轩正经的回绝,眼神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书是写在纸上的字,再好也是字,想将字变成现实难上加难。这几月我跟着襄王,见识了不少,方知书上的知识还是太少,以前的我眼界狭窄的可怕!”

      “现在想起我为父母事,习武报仇都太狭促。天下者众民之家也,小家千千万,陷于水火中不计其数,又岂是我一家?识文断字者,应胸有大家,感怀天下,往常的我小家子气了。”

      几月不见,戴静轩神采奕奕,目光变得柔和,应是走了出来。憋在李相月心中的气,长长舒坦而出,总算不负戴家恩情。

      他说的头头是道,恐心里早有打算。李相月问道:“往后可有计划,是要继续与傅天佑学武?当然你要是想跟我学也可,或是让杜叔叔教你几招。”

      戴静轩摇摇头:“武要继续学着,但更要读书与增长见识。武功再是超绝,也抵抗不来千军万马。月姨,今日我还想同你商量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但说无妨。”

      “我想让杜叔叔带我入军!”他飞快说道,脸上扬起羞涩地红晕。“之前我求过襄王,他以我年纪尚小,身体不够结实拒绝了我。我不想放弃,军中有得是比我年纪更小的孩子,他们能上阵杀敌,我也行。”

      襄王心底清楚,戴静轩与杜仲有那么点关系。战场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能完好无缺的回来,不去就是最好的选择。

      戴静轩选择向李相月求情也是看重这点,贸然去找杜仲,他断然不会答应。只有先求了李相月,她应允了,杜仲那儿便不是问题。

      一物降一物,找准了弱点进攻,也是他近期学到的知识。

      “这...战场上很多事无法预测,去了没人能护着你,就是你杜叔叔也做不到。”李相月面露难色,戴家就一根独苗,送他上战场夜里戴夫人恐不是会来托梦。“你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可这件事不是小事,月姨希望你再好好想。”

      戴静轩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我没了母亲,你就是我的母亲,说的全是体己话。你晓得的我不是个稀里糊涂乱说话的孩子,说了就要做到,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静轩哥哥是说我喜欢说胡话!”慎儿不满,狠狠拧了他一下。戴静轩岿然不动,像是下了决心。

      “你要跪就跪着吧,这事我不同意。”孩子不能惯着,李相月狠下心。

      “月姨你是我也会如此,将心比心望你成全。”戴静轩看着她离开,大吼道:“既都是为国者,何分男女老少!”

      为国者分不分男女老少,尚不能证实,但倔强的确不分。

      戴静轩不吃不喝跪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晕倒在门口也未改变主意。抱着陷入昏迷的男孩,李相月不禁想,孩子大了果然不好养。

      罢了算了,让他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么么么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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