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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

  •   65

      塌上滚了一遭,仍是了无睡意。杜仲索性起身,取出床头一直温着的高粱酒。这酒烧喉,寻常他不会沾,可现在唯有这种刺痛能让他有踏实感。

      令他如履薄冰,不得踏实之人正是小公子商陆。一番话说得玄乎其玄,挑明了他不是简单人物,明里暗里都有小动作。偏生杜仲没收到一丁点风声,唯一的月贝令还是人家特意放出来的。

      雾一样的迷无时无刻不将小公子笼罩,杜仲恍然察觉,他说的不错,没人十年会一成不变。可杜仲对小公子的印象却始终停留在他十一二岁时,为了问出俘虏的话,又是用毒又是火烤的歹毒模样。

      楼主说这个孩子不像他,也不似夫人。楼主夫人柔弱,天性敏感脆弱,海边起阵风她都要为海中鱼儿安危感思,两个忠厚之人生的孩子却藏着满肚坏水。

      但现在的小公子大不同了,他随和懂礼待人处事越来越有夫人的影子。时不时说些百姓劳苦天下安危的话,似乎颇有楼主遗风。杜仲被高粱酒呛了下,猛地咳嗽几声将脑中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排除,回想楼主临终前的嘱托,明白小公子仍然是小公子。

      包裹上善意的外衣,和时刻体虚柔弱的假象,他的确成功了。近年他在倚月楼的名声逐渐回暖,因着楼里多是迷途知返人,似乎他的过往都能用少年心性一笔概过。尤其是近两年杜仲听到不少希望商陆当楼主的声音,他要么装傻要么断然拒绝,始终没有松口。

      倚月楼不能交在商陆手上,这是楼主生前最后一句话,他必当以死守诺。

      高粱酒一杯杯下肚,愁绪不减反增。

      屋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仿佛是茶杯落地声,一道黑影从露台蹿进来,随着风跪在地上说道:“主上,属下来迟了。”

      来人面容普通,转眼就能忘记。鞋面上露出个脚趾,被他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

      “怎么耽搁了几日?”杜仲问道。

      黑衣人回道:“洪城前几日不知从哪儿知道您要来的消息,打南面入城的口子统统封了。我和几个兄弟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让咱们进去,差点暴露了。无法我们只好北绕,正赶上北边流民入城,夷人现在提倡怀柔手段,这次倒没有太为难,让我们进去了。是以晚了几天,让主上久等还望恕罪。”

      杜仲颌首,手托着下巴道:“里面情况如何?可有见着云苓师太?”

      “大街小巷处处是士兵,稍露出不寻常便会被盘问,云梦谷的人见着不少,云苓师太据说是病了正在洪城养病,那几天并未看见本人。百姓每日正午可到城心高塔处领个窝窝头,塔下发粮食之人是云梦谷的新掌门,说的......”黑衣人停顿,抬头望了眼杜仲,难为情的说道:“说天与地辽阔无垠,大家都是长在地上,需要吃饭喝水的人,没有汉人与夷人的分别。夷人侵略咱们的领土也是为了学习咱们先进的文化,是抱着天下大同的心思来的。”

      从嗓子眼里哼了声,杜仲把玩茶杯,差点又要弄坏一套白底青。

      “他们这是见仗打了十几二十年,两败俱伤,想明白了民心所向,天下所归。照你说,沐青黛是心甘情愿给了做筏子了。”

      黑衣人回味下,云梦谷的新掌门始终带着一顶遮脸纱帽。一副大善人模样,很是热心的宣扬夷人给的好处,怕是在她心中自个儿就是天仙菩萨下凡。

      “主上,属下还有一事禀报。”这么一回忆,黑衣人又将一件事与云梦谷联系起来。“因为您特意嘱咐过,要留意云梦谷的一举一动,兄弟们日夜都盯着,发现每每落日后,夷人便会带着云梦谷以及投敌的各派去南边口岸处。咱们好几次想跟上,奈何那些夷人应当是精心挑选过的,稍听见风吹草动就带着众人绕圈,属下也未查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向着南边口岸去,怕是想对聊城动手。洪城守将是夷人赫赫有名的布日固德,此人好大喜功,英勇善战将两国交战线一路南退到洪城。结果拜在洪城的天堑上,他不服输人又倔强,既不肯放了洪城又无法进一步南推。

      上次想了个将战船连成一线用铁索相连的法子,渡江未至一半,就被聊城的火攻烧了个干净。杜仲不信他会私心,估计想利用投诚的江湖人士一举渡江。

      “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主上重托。”黑衣人极是自责,眉毛拧成一团,面巾下的牙齿狠狠打颤。

      杜仲扶起他,夷人已有准备。派去的探子多是善于隐匿,而非武功决绝,选择退出而非进一步跟踪遭到暴露,他们做到了能做的极致。

      剩下的,得靠自己。

      起个大早,杜仲受邀去了知府府邸,提点他些改注意的事,威志晌午便觉得困乏,要了间屋子午睡。

      直到下午,也没从屋中出来。吴知府立在屋前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他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喊他起来,又怕惹了杜仲不快。他可听说了这位杜先生是襄王跟前的大红人,凡事皆要与他商议,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襄王的心头肉,需放在案台上点香拱起。

      “老爷,这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中午也未出来吃饭,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奴仆哈腰的模样与吴知府颇为相似,腆着笑脸想帮他找个主意。

      吴知府摸了把下巴上的长须,仔细思考了几遭,摇头说道:“杜先生是江湖人士,怎么能将他与常人比较?江湖人三天三夜不睡的日子比你洗澡搓下的泥还多,这会儿多睡一俩个时辰你要去吵他,掉脑袋的时候你可别指望我救你!”

      奴仆吓得魂飞魄散,忙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小的知错,再不敢提要去喊醒屋中贵人的事。怕不是被吴知府的眼神吓着,又或者是见过杜仲本人,觉着并非常人,奴仆在很长一段时间同人说起这事,不敢直称其姓名,而是那位贵人称呼替代。

      殊不知那位贵人早出了聊城,在城外密林处等到了想见的人。

      他翻身从树上下来,接过李相月手中的包裹,翻查了一会儿问道:“龙吟堂里有没有人跟着?尤其是倚月楼的人。”

      杜仲没明说,李相月却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同林公子说了,今日有私事需与你一道离开一会儿,又怕人言可谓背后说我闲话,让他扮作我模样在我屋中候着。”

      “你倒是信他,与我出去还怕背后指点?”杜仲拿出包袱中的衣裳,破破烂烂。再用泥巴摸了把脸,穿上空落落的很是凄惨。

      李相月没好气看他,不知是谁半夜突然闯进房间,噼里啪啦说了通,她尚未理清思路人就飘然离去。

      林奇安是与她一同南下的人,若说信任她能放心的也就他一个。找了个最合理的理由,搪塞他。

      就这样,杜仲还莫名捻酸,李相月没好气的转身躲到树后换衣裳。就听到背后杜仲阴阳怪气说着:“我放心的可就你一个,不似你信任之人多于过江之鲫。”

      “林公子比我小几岁,慎儿还得唤他一声叔叔,真不明你这冲了天的酸从哪儿来的。”李相月把换下的衣服丢在杜仲身上,两人现在都是寒酸样,配合着将腮帮紧缩,与北方来的流民有三四分像。

      估摸着是真气着了,李相月从地上再挪块泥搁在他脸上抹匀,笑眯眯地将他脖子手背都涂上。经阳光一晒土壤凝结干裂,皮肤水分随着土壤干裂而一同蒸发,留下纵横的裂隙,与流民又像了两分。

      易容易的是神而非面容,容貌再相似神态让人一眼能看出也无用,容占四分神为六成。云梦谷弟子必须出谷历练,易容是必需课。

      皮肤干裂并不舒服,皮肤一阵阵瘙痒,杜仲忍着不去挠,埋头把衣裳拉的愈发松松垮垮,自个儿嘟囔道:“我也打你一轮呢,按辈算不也能唤声叔叔?”

      李相月听了,先是忍不住笑意。觉得他个七尺男儿越活越回去了,怎么同慎儿一样,见不得别人粘他。又想两人本就是父女,血脉传承说不准慎儿就是像他。再细细思索,看他发闷的眼,恍然大悟。

      他说过很多承诺,慢慢的都在兑现。他或明或暗的问过她,既怕说重了将人逼走,又怕她不留神就离开。也许他最需要的恰恰是个承诺,方能将他的心搁在肚里,怪不得他患得患失。

      “你说谁能让你夜里入房不赶人走的?你又说说谁能事都没说明白就同你单独出来的?”李相月挽住他的胳膊,佝偻着背,装作四十多岁常年劳作的妇女,仰头瞧他问道:“眼前的看见的摸得着的才是最相信的,剩剩醋劲吧,咱俩还没老到吃饺子没味的程度。”

      杜仲瘪嘴,又因她挽着自己而暗自开心,僵持着不想表露太过。只是一只手搭在她手上,故作跛腿状。

      两人互相搀扶着,像是备受风霜逃命而来的苦命夫妇。

  • 作者有话要说:  不鸽!我十一月要完结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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