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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51

      棋即为局,围追堵截下看似留有生路一隙,踏过才知冷巷炮候着,活路变死路落子困弊。

      杜仲的人马向来以巧著称,就似他自个儿的武学路数,没有固定的阵法,全凭泥沙土上的棋盘行事。

      黑灰色的泥沙点缀几颗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子,有些泛着润白色,有些则是平平无奇怎么也看不出花样的普通石砾。杜仲受了伤,又被子衿那根针刺的浑身冒冷汗,人似刚刚从水中捞起,滴答滴答的往外淌着水,手却是极稳,每落下一子毫不犹豫,似乎没有经过思考。

      真是随意之举么?李相月一手托住他的背脊不停的输送真气,一边暗暗赞叹。那棋子像是惯常逗弄猎物的好手,将慌乱的猎物逼进狭长的暗道,四周皆是狰狞铁爪,不一会儿猎物便会消磨在利爪之下。

      风义带来的人也是如此,他满腔自信是因为一个先字。先于人布局,先发制人,既能将人置于死地。可若是没有这个先字呢?诚然他对万仞山庄的了解并不如杜仲,他或许知道山道险阻,但不晓半山腰处有个溶洞,祖上先人早就修有密道直连山庄内部。

      失了先字,风义已经失去所有,眼看所带来的弟子被赶到大堂东南角,一张铺天大网落下,他微眯起眼发了狠。

      向着四周望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所有人都望着他,眼中是愤怒,恐慌,还带了点洋洋得意。他在一双双眼睛中寻找,没有收获。风义记得那双眼睛,可也仅仅是一双眼。那人藏在暗处,三皇子奉他如神明,风义能看到了仅是一双眼。

      “你们以为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风义握住拂尘,眼神落在杜仲身上。这次手指颤个不停,声音也是沙哑的:“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我尚未输给你!”

      说着,手指抽出拂尘中的一根,那八颗轻巧的铃铛都挂在一根铁线上。这根细如发丝的铁线光泽略有不同,光下浅浅淡淡的散着银白色的辉,原是白金绞成韧性极佳的金刚丝。

      八颗铃铛有规律的响动,传出的声音似古寺晨钟,又如海浪涛涛,每一声都外厚重,缓慢深沉的敲在耳上。傅天佑抹了把自个儿的耳朵,痒痒的如虫子噬咬,再看眼掌心有猩红的血迹。

      这便是沧澜派秘而不宣的绝学,自开山建派而来,这八枚铃铛以其内部特有的凹槽花纹,联合震动共鸣越是内力深厚者越容易受到影响。

      至于为什么不早用出来,倒不是死到临头还憋着一手,只是这八枚铃铛年代久远,用了这次恐怕就要碎成渣滓,真真是最后的杀招。

      杜仲的棋局下到关键处,风义带来的人尽数被大网裹住,铜丝铁线拧成的八股粗网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沉闷的响声传来,虽然隔了段距离大网中的弟子仍受了不少影响,挣扎声渐弱,各个七窍流血。

      李相月咬咬牙,她的内力在场上算不上高深,输送真气的手悄悄挪上杜仲的耳朵。手下双耳滚烫,耳郭一刻不停的传来心脏的跳动,那是种兴奋与激动的交织声音,显然很久没有哪个对手令他如此在意。

      棋还在下,杜仲感到炙热的双耳处覆上柔软冰冷的手,回首毫无意外的看见她泛红的脸颊,目光交接中李相月低下头去。

      现在不是调笑她的好时候,杜仲忍下开口的冲动,全心全意落下最后一子,子落局终,风义带来的弟子再掀不起风浪。

      各门各派从血腥围捕中清醒,纷纷拿起武器,一手捂着耳朵朝风义冲去。

      “你奶奶的腿儿!”傅天佑长爪探出,一瞬跑至风义的背后想使出黑虎掏心。不料风义迅速反应过来,铁线缠住黑色长甲,金属刮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坚不可摧的长爪被生生磨去,留下猩红血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天佑不敢轻敌退后两步与众人一起将他围个结实。素日里相看相厌的两拨人,奇妙的在风义之事上达成共识,虽有些别扭却目光坚定的盯着风义,生怕他再使出什么花样,从万仞山庄打个洞逃了去。

      铃铛响动声,越来越密集,隐约众人有头晕恶心之感,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他还真能在地上打个洞逃走。

      蜂拥而至,风义一人凭着一柄拂尘击退数人。林奇安找准机会,铃铛的声音对他影响不大,夹在人群中埋头捅了一刀。

      风义转身噙着笑手拔出刀子甩落在地,脚轻轻那么一踹林奇安飞出几尺外,砰地砸地口吐鲜血,浑身从骨子里潜出酸痛,一时难以起身。

      与他一同被击飞的还有涌上的其他门派弟子,铃铛的声音忽然停下,接踵而来是更加激烈的摇动。空气也被这震动扭曲,眼前的一切都拧成麻花状。水汽随着高升的太阳被蒸腾,氤氲在人的周遭,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简单的水珠子。

      “杜仲...这...”李相月不免担心起来,沧澜曾经是问鼎中原的名门,其绝学精妙叹为观止,若真是这般下去,好不容易累起的优势怕不是又要磨去。“雷驰,好生照看护法,我去去就回!”

      刚起身便被杜仲拉住,他指着风义的说道:“伤人一千,毁己八百,风义撑不了多久。”

      果然,风义的脸色惨白,手指颤颤巍巍险些控制不住铃铛,眼珠子通红仿佛下一瞬就要落下血泪。

      他是强弩之末,傅天佑也好不哪儿去,云苓伤了他一道,正是需要休整的时候。可他同样看出风义不似表现的那般强悍,暗想今日风头都让杜仲出了个尽,又是豪义的以一敌众,又是重拾旧爱,各方各面都吸去不少目光,争强好胜的心一下就起来了。

      他不能输啊,怎么着也得留下姓名,万万不可让那小子得意忘形!

      风义这条命得在他手上,万仞山庄怎么着也要留下傅天佑的大名。

      发了狠劲,青龙探爪唰的吟啸而去。铁线缠住长爪,看样子是打算一丝丝挂下手上的肉,真要他成了光秃秃的龙爪!

      林奇安躺的颇不舒服,腰下硌了块圆溜溜的东西,他喘着粗气挪了挪,手往下捞了把,看了眼大喊道:“他有个铃铛是假的!”

      众人这才想起,八个铃铛中有个为新作,再如何巧妙也不如原配来的好,重重音障下它就是弱点。

      傅天佑一手抓住铁线,顾不上割肉的疼痛,一手就要去抢金刚丝上挂着的假铃铛。

      风义哪会让他如此轻松?拂尘甩开又与他对掌,视线交错扬起狠劲。

      “啊啊啊!”风义大喊,身体突然暴涨,青筋布满肌肉,血丝暴起,身后迸溅出一股真气,竟然将众人弹开。

      骨头清脆的折断声,皮肤破开的声音,伴着风义的吼叫响彻山巅。他自知今日难逃,将毕生内力释放而出,鱼死网破他纵横一生,就算是要死,也要人和他陪葬。

      傅天佑一行人被这股子浪潮击退,身子骨像是被山碾压,挣扎几下不能动弹。

      林奇安的伤更重了,但他盯着风义,见他脱力的放下铃铛,从怀中掏出红色的小弹丸,抛在空中炸成璀璨的烟花。

      他在向旁人传递消息!今日一战他不可能生还,可沧澜还有弟子,风义近乎渴求的看向白日里炸亮的光,希望与他同谋的三皇子能看见,救沧澜一命!

      不能让他跑了!林奇安脑中只能想到这么一句,为了这一句他艰难从地上爬起,一步步向风义走去,走的很慢但其实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

      手握不动刀,残缺的手指无力放在身体两旁。可他还有嘴,叼着狼牙金错刀慢慢的走着。

      风义仍然看着天,希冀能像杜仲那样从天而降出援兵,云还是带了点灰色,今日的午后会有场大雨。风还是静悄悄的,没有期待中的兵戎交接声。

      “原来我早在棋局中,你还是信他多过我。”风义看向没有变化的云,听着没有变化的风,突然明白了。万仞山庄就是个局,杜仲以为他是做局人,但做局的人只是将他做了个棋子,借刀杀人用的实在是妙。“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一刹那他好像老了十岁不止,身上的风华褪去,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罢了。

      林奇安走到他的面前,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风义盯着他,满不在乎的笑笑:“没有手你怎么拿刀杀我?”

      回应他的是如风般凛冽的刀法,叼在嘴中的刀快的令人看不清,这才是快刀门,摘花不伤叶的林家绝学。

      刀光闪过脖颈,温热跳动的血液喷满了林奇安的脸,他浑身都是血,嘴里也是血,咬着的刀终于可以放下。

      “你比你二叔有种。”风义挤出几个字,向后倒在血泊里。

      从未有过的疲倦,从未有过的轻松,从未有过的悲伤,林奇安跪在地朝天磕了三个响头。

      他给林家报仇了,给父亲报仇了,给自己报仇了!

      长笑一声,咣当晕死过去。

      一场鏖战结束的比想象中要快,青衣女子朝倒地不起的傅天佑看了两眼。

      “不舍得就去看看,毕竟是你爹。”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体孱弱,说几句话就咳嗽不止,托着傅疏竹的手仔细温柔的用帕子擦拭。她的手白皙纤细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可他擦得极为认真好像真的沾惹上洗不掉的污秽。

      傅疏竹收回视线,手轻阖在他的手背,嘟囔一句:“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他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该!”

      男子不再多说,好戏看完了,也该回去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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