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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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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将军,那名女杀手嘴倒是很硬,一日一夜审下来,一句话不说。”
只见那位被叫做少将军的少年,用力一掌,底下的桌子立马四分五裂,吓得回禀的属官哆嗦了几下。
“陛下那边也没有消息,爹爹可等不起。给我快马加鞭请子涵兄来帮忙。”
“是。”
刑部大牢外
“这世间竟有你撬不开得嘴,真乃世间奇闻。”只见来人衣着宝蓝色锦缎,左腰间配一柄宝剑,剑鞘用玛瑙璎珞雕饰得好不浮夸,右手执扇,扇面龙飞凤舞的书着“佳人何期”,再瞧那执扇的右手,骨节分明细长。面容更是如玉一般,眼尾细长,皓齿明眸世上无出其二。
“子涵兄,就别再开玩笑了,此事关乎我爹性命,我且全拜托于你了。”
“那你让牢里的侍卫都退出去,我且去会一会那佳人。”
“你们都出去……子涵兄,拜托了……”
穆英看着谢子涵的背影朝他挥了挥扇子,内心依旧无比焦躁。
“让我瞧瞧,是怎样的美人……”谢子涵迈入满是腥臭味的地牢,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走近东方芸时,瞧见的是一个满身血污,亵衣之外几乎衣不蔽体,手脚上早已没了甲面,仔细瞧去,皮肤上还有各种针孔,东方芸早已晕厥。谢子涵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犹觉得似曾相识。
被泼了一抔冷水,受了刺激的东方芸慢慢清醒过来,“哟,换人了……”
“姑娘的眼睛,当真是迷人啊,仔细瞧着,当刺客真是可惜了。要不你把该诏的诏了,该交交了,我就讨了你回去做婢女,你看如何?”
“哼,我当那穆英请了何方神圣,没想到是个登徒浪子,呸!”说着就把一口血水吐在谢子涵脸上。
谢子涵似是不在意地用帕子抹了抹脸,“姑娘戾气太重,难道往生阁的东方苑主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他竟知道我来自往生阁,还知道师傅,看来此次刺杀当真不简单。”东方芸想着道,“我不过是往生阁的一个下九流的杀手,东方苑主自是高攀不起的。”
“哦~是吗,东方芸,芸姑娘,竟然是这样想的,怕是你那师傅知道免不了要伤心。”
“哼,你是哪得的假消息,我若是东方芸,怎会轻易落入你们之手。”
“哦~芸姑娘,难道不觉得此次任务蹊跷吗?你不担心你那师傅亦牵连其中,怕也早已凶多吉少……”闻言,东方芸面色稍变,却也不过一瞬之间,“公子说得我听不懂,我不过一把刀刃,用之弃之罢了。”内心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出去,师傅莫不是真有难。她仔细看着那位登徒浪子,忽而瞥见他耳后似乎有道疤,“公子长得可真俊,可否上前让奴家瞧瞧,兴许奴家就能想起什么来了。”
“哦~是吗”谢子涵走到谢思芸跟前,那道疤就更明显了。东方芸记得这道疤,就在那人耳后一寸的位置,蜿蜒盘着脖子掩入后背,不知谁人那般凶狠,竟在六岁的孩童身上划下这般绵长的伤。
天佑十三年冬,将军难得回将军府过年,将军府异常热闹,红色的灯笼把府里映得如同白昼,就连那时的李思芸都难得穿上了锦衣,虽说府里的下人看柳夫人眼色,平日里对李思芸两母女也是极尽寡情刻薄,但即是将军在时,便不会有人苛待了他们。托了将军的福,小芸难得过了一个好年。觥筹交错间,李思芸发现有一个消瘦的华服少年一直盯着他看,于是他顺着视线看去,青绿色的锦绣袍子,少年似乎畏寒,绕是在烧着炭火的里屋,竟还披着白狐斗篷,少年的皮肤要比寻常人白上许多,显出许多病气,但仍掩不住那张五官精致却尚未长开的脸——剑眉星目翩翩佳公子,大概等到弱冠就会是祸害了。公子发现被盯的人也在打量他,一瞬的难为情之后竟还是理所应当地继续看她。李思芸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只好从凳子上起身下来,向将军和柳氏告了身体不适,右手袖子里包着偷偷从桌上挪下来的两个鸡腿,匆匆往东边最深处的桃苑走,走得急了就小跑一阵。突然被脚下的什么绊倒在地,好在鸡腿已经换到胸口,两手牢牢地捂着,“还好,还能吃的……”小孩子并没有因为摔跤而不高兴,因着今日能让母亲吃上鸡腿的喜悦把脚上手上的伤痛都盖了过去。
“你个小贱蹄子,偷了什么?”尚未站起身的思芸听到上空漂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捂紧胸口的东西。鸡腿传来的热气熏得李思芸胸口一阵一阵地痛,心也跳到了嗓子眼,“三小姐,我没有偷东西。”小孩子怯生生的声音挤出喉咙,竟有几分嘶哑。
“三姐,莫要听她胡诌,我和盼盼都看见她拿东西了。”
“嗯……嗯……”只见那个盼盼手里拿着一个鸡腿一边撕拉咀嚼着一边点头。
“好你个李思芸,果然同你那贱蹄子的娘一样会偷东西,王嬷嬷,去把她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倒要看看偷了什么!”
王嬷嬷已是一名老妪,但面色阴冷,比起三岁大的孩子力气仍是大出很多。李思芸这次也是豁出性命一般把鸡腿抱紧捂在胸口,一时王嬷嬷也无法从孩童手里抢出,就听孩子尖叫着喊“是我的,我没有吃,这是给姆妈的,我没有偷,没有,父亲救我,父亲救我……”
“砰……砰……”天上炸开了一朵朵艳丽绚烂的烟花,谁也听不见夜空下是否有其他声响。
李思芸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死死拽着胸口的鸡腿,那李思慕终是忍不下去了,“阿忠,把东西给我拿来”。年轻的小厮重重踢了孩子三脚,孩子痛得晕了过去,小厮捡起滚落一边的用白帕子仔细包裹的鸡腿,谄媚地打开给李思慕看。“我还当什么稀罕玩意,丢给小美吧。”就见背后的丫鬟手里抱着的一只通体白毛的幼犬,幼犬正眼巴巴地看着小厮手里的鸡腿。
李思芸被冻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狗,那只漂亮的白毛犬正治治有味地咬着鸡腿上的最后一块肉。
李思芸大脑一片空白,那可是姆妈的,从她记事以来,姆妈从来没有吃过肉,她也没有,但今天席上她吃过一只的,她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本来她还想吃的,父亲看她想吃还夹了两只给她的 ,但她忍着都藏在袖子里了。愈想愈狠,这孩子突然发起狠来,腾得一下咬住了李思慕的小腿肚子,李思慕疼得尖叫起来“还不快把她给我拉开!”任小厮嬷嬷怎么踢打就是不松嘴,眼瞅着就又要踢晕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抢小孩子吃食不说,竟然还把将军府的六小姐伤成这般。当真是……一群泼妇……”
李思慕本欲连着来人一同惩戒了,一瞧却正是那披着白狐斗篷的小公子,母亲同他知会过,这个公子来头不小,是父亲贵客,要好生相予。“这是我府上的家事,公子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说罢,便示意一众小厮嬷嬷一同离去,几个丫鬟搀着一瘸一拐的三小姐便回了里屋。
“你没事吧,要我扶你吗。可是,我身体柔弱,扶不动你,你能自己站起来吗。”言罢,……就收回伸出的右手,弯着腰看着李思芸挣扎着爬起来,见她起来之后,谢庭宇便拉着她坐在园中的亭子里。
“都是你的错。”
“与我何干?说起来,我还救了你呢,你不说谢谢反倒怪起我来了,真是不知好歹。”
“席上是不是你盯着我看,都是你,害我离席早了,被大小姐发现拿了鸡腿……”
“嚇,那大小姐分明是针对你,无论你何时离席,她都是要来拦你的,你那鸡腿注定是拿不回去。”
李思芸想了想,觉得这小公子说得没错,那大小姐从来没想让她和她姆妈过得好过。想明白那公子的确没有错之后,李思芸一下子没了声响。
“你说你那么好看一张脸,不是哭闹就是耷拉着,多暴殄天物啊,给小爷我笑一个如何……”
“……”
“小爷我虽然没有鸡腿,但你若笑一个,小爷给你糖吃。”幼年时期的谢庭宇因着体弱多病,时常要喝汤药,但偏偏还吃不了苦,于是身上总带着很多糖饴。
“什么是糖?”李思芸眨巴着桃花眼盯着谢庭宇看,圆鼓鼓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小嘴抿了抿,似是咽了一口口水。
谢庭宇看得动了心,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饴,迅速剥了糖纸塞到那张薄薄的抿着的嘴里,凉凉的指尖传来痒痒的触感,是软软的暖呼呼湿答答的小嘴,竟一下子起了邪念,阁里的元老都说公子早慧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他们不知道的是,公子不止早慧还早熟。
“好吃吗?”既然起了邪念,总是要哄回去的。
“嗯。好吃的。”李思芸不知道坐在他边上的少年正憋了一肚子的坏水,一脸天真地回答。
“那你做我的童养媳,跟我回家好不好?”循序渐进。
“什么是童养媳?”
“就是住在我家里,我会每天给你吃好吃的,鸡腿和这个糖,还有好多你没有吃过的。”
“真的,那我要做什么活?苦吗?”
“怎么会苦?等你长大了你就嫁给我做媳妇。你给我暖床,我会对你很好的。”
小孩子挠了挠头,媳妇他是懂的。姆妈就是父亲的媳妇,虽然母亲和大小姐她们待她们不好,但是父亲在家时还是会去看母亲的,对母亲也算是好的,每次父亲回将军府,姆妈总倚着桃苑的门笑着盼着的。
“那,能只娶我一个媳妇吗?”
“啊?” 谢庭宇没想到小孩子看着天真考虑得却如此长远。
“你放心,我会给你生儿子的。”李思芸涨红了脸说。
北域的李将军杀伐过重生不出儿子,是整个夏国举国都知道的,听闻柳氏便是生了三个女儿,皇帝江枫这才给李大力送去了四个秀女,李大力婉言拒绝,拗不过皇帝终是收了余氏进门。谢庭宇一想娶不娶妾以后再说,先把这个漂亮媳妇骗回家再说。“嗯,只娶你一个。”
“你发誓。”
“我发誓。我谢庭宇只娶你李思芸一个为妻。”硬着头皮起完誓,谢庭宇内心喊着各路神仙,我刚说的都是开玩笑的,不作数的。
“嗯。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怎么那么多要求,快说!”北域本就不比江南暖和,如今又在屋外,寒冷的西北风吹得谢庭宇两眼直冒金星,但想着接下去他也是有漂亮媳妇的人了,便咬牙坚持着。
“要把我姆妈也一并带走了。”
“行。”彼时,谢庭宇并不知道姆妈在北域方言就是母亲的意思,因着李思芸的母亲出生卑微,在大家族里,李思芸只能喊主母母亲,喊亲生母亲姆妈。而他以为姆妈,大约是照顾小姐的奶妈子,便并未多想就答应了。
“喏。”说着,就把兜里的一大袋糖饴塞到李思芸手里,“这是聘礼,你收了我的聘礼就不能反悔,明天我就去跟将军说,把你讨了来。”
“庭宇哥哥,我不会反悔的。我会收拾好东西等你。”李思芸红着脸应到。
谢庭宇看着李思芸红扑扑的小脸,忍不住就把李思芸拉过来抱在怀里,李思芸的下巴抵着毛茸茸的狐狸毛,痒痒的,一眼就瞅见了少年耳后一寸的位置有一条细长的如同蜈蚣一般的疤,一直蔓延到松软的头发里。他一定很痛吧。
“那我先回去了,这里太冷,我要冻死了。”不舍地松开手,谢庭宇不甘心地说。
似乎为了佐证真的很冷,李思芸还瞧见谢庭宇哆嗦了好几下,眼瞅着人消失在回廊里,李思芸拿着那袋糖饴蹦蹦跳跳地回了桃苑。怕姆妈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心疼,李思芸在姆妈门口喊了“姆妈,我玩困了,先去睡了,就不来请安了。”芸娘想着孩子难得过年被喊去前院吃饭,应是玩得疯累了,应了一声“知道了”也没有多想。
李思芸本想再剥一颗糖吃,伸出去的手到袋口又收回来,小半个时辰来来回回袋子是开了合合了开,腾得想起那少年说“以后都会给你好吃的。”这才放心的剥了一颗糖饴含在嘴里,剩下的糖饴连着袋子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得睡了过去。
眉眼弯弯的李思芸大概不会想到,糖饴遇热就会化成糖水;而将军第二日一早就接到加急的军报,来不及看芸娘一眼便上马日夜兼程回了军营;那个约好了要接他走的小小郎君,夜里受了风寒,突发高烧,亦被连夜送到了北域赫赫有名的巫医乌拉的营帐里,一治便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