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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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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的想法很简单,夜潋一意孤行要留下,约莫是因为还没真正见识过魔界恶劣又贫瘠的环境。
等夜潋见着了,怕是要被吓跑。
于是谢时带着夜潋出门去。
魔界里是千年如一日的晦暗而阴冷。
风如利刃,充满戾气,谢时撑起屏障替夜潋挡了挡,后者牵着他的衣袖,乖乖地跟着走。
黑沉沉的魔气萦绕着,谢时抬手挥散了,指着那光秃秃见不着顶的山:“那是穷山,寸草不生。”再指指那阴冷冷蜿蜒不知往何方的水,“这是恶水,无物可活。”
一只妖兽不知是疯掉了还是傻透了,竟然企图去爬穷山。穷山的石块棱角分明,又坚硬又锋利,一下就将它爪子割破,腥臭的血液流了下来。
那妖兽吃痛,嗷呜乱叫一通,最后遭不住了,咕噜咕噜滚了下来。它蜷成一团,身体笨重不好收势,好巧不巧就滚落到不远处的恶水中。
噗嗤一股青烟冒起,那妖兽猝然沉底,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融肉蚀骨,消失得一干二净。
谢时看见了,叹了口气:“瞧见了吗?这地方环境很恶劣,也很穷,左使近日正琢磨着改善环境,只苦于没钱,大概还要折腾很久……阿潋何必要来这受罪呢?”
夜潋偏头望了他一眼,神色认真:“师兄在处即桃源。”
他朝谢时伸手,摊开了手掌,精致小巧的储物囊躺在白净的手心上,夜潋道:“师兄,这是我攒的灵石,全都给你——以后我也会努力去赚灵石的。”
谢时:“……”
谢时被他那一句桃源哄得不知怎么的,就老脸微红,轻咳一声压了压情绪,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快收起来吧,灵石自己拿去花着玩儿。”
夜潋固执地将灵石递过来。
谢时便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带着他合拢手掌,将那装满灵石的储物囊握住,温和道:“魔界环境不好,你在这儿待久了,容易被魔气侵蚀,到时候生了心魔就不好了。”
夜潋却道:“师兄,我早生心魔。”
这话突如其来,谢时皱眉,诧异问:“怎么回事?”
“我心系师兄,师兄却不愿留我。求之不得,便成心魔。”
谢时:“……”
谢时忍住要敲小师弟脑壳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想平复内心暴躁,没平下来,他又缓缓将这口浊气吐出来,才冷静道:“不闹了,你是非要留下?”
“师兄……”
谢时拿他温软乖巧的唤声没辙,终于还是退了一步:“行吧,留一段时间——一旦身体不适就要回去,成吗?”
算了算了,小师弟向来黏自己,想留下也是情理之中,他就多费费心,多照顾些就好了。
横竖待在这魔界中无聊的紧,师兄弟俩有个伴一块儿聊聊天也是好的。
夜潋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微微弯了弯唇,温温软软的。他笑时会有一点儿小酒窝,不深,浅浅的,谢时注意到了,有点想戳,碍于师兄身份,忍住了,轻咳一声,正色道:“那阿潋既然留下了,可是要做苦力的。”
夜潋略带诧异地啊了一声。
——谢时又将人带回去了魔宫。
左使顶着夜潋疑惑的视线,两股战战以龟速挪来,脸上隐约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包袋,哭丧着脸道:“树种都在这儿了。”
之前左使也敬畏谢时,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连头都不敢抬,谢时微觉诧异,但也只以为左使怕他责备环境改善不力,才战战兢兢。
他顺手接过麻包袋,头也不回地顺手又塞给了夜潋,对左使道:“你别抖,树种都被你给抖傻了。回头种不出来是要找你算账的。”
夜潋接过麻包袋,问:“这是什么?”
左使看起来快哭了,他坚强地站直了身体,秃秃的脑门上一层薄汗,视线仍旧不敢直直落在夜潋身上,只敢半垂头看着夜潋手里的麻包袋:“是新买的树种。尊上要求改善魔界环境,属下思前想后,觉得或许可以参考一下凡人的做法……”
凡人的做法,自然就是多种树,靠绿植来改善环境。
然而魔界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这些日子左使试了许多树种,能发芽的寥寥无几,发芽了又扛得住戾风吹袭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边交代完,左使急急忙忙地继续安排人种树去了,谢时带着夜潋到圈出来的一块地里,一锄头下去,哐的一声,只砸出来一个小小的坑——魔界的泥土,为了抵抗戾风,也是坚硬难摧。
“树种娇弱,种完了得施个小术法护着。阿潋以前可种过树?”
夜潋迟疑着,摇了摇头。
谢时已经彻底融入植树者的身份,他一撸袖子,认真地给夜潋演示:“这样,先刨个坑,不用太深,将树种埋进去,浅浅的铺一层土,浇水便好了……”
他为了让夜潋看清楚,动作慢了些,弯腰刨土的时候,认真而细致,将凝结成大块的土都给捏碎了堆在一旁。
风吹着一缕头发从他鬓边垂落,大概是弄得他脸颊痒痒的,谢时抬手想拨开,瞥见指尖沾着的泥巴,又放了下来,只不自在地耸肩蹭了蹭,但是无可奈何的,那缕发丝仍旧固执地摩挲着他的脸。
夜潋不自觉上前一步,替他轻轻地将发丝别好。
因着谢时动来动去,夜潋的指尖触碰到的他的脸颊,温热的,叫人眷恋。
谢时停下了动作,转头望过来,没太在意:“看懂了?”
夜潋嗯了声,慢吞吞地将手收回来。
谢时就将手里的锄头塞他手里,兴致勃勃地又从储物囊里取出来一把新的:“来来来一起。”
……
这树一种,就是种了七八天,种得夜潋都有点儿恍恍惚惚。
他追着谢时来这儿,明明是为了……
是为了摆脱师弟这个身份、转而变成别的什么新身份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夜潋有点绝望,他想摔锄头,他觉得谢时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沉浸在种树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满脑子只想着改善魔界环境,别的都不顾了。
每日清晨夜潋睡醒睁眼,所见必是整装待发的谢时,所闻必是谢时充满活力的一句:“阿潋醒了?今个儿左使又送来了新树种,我们把恶水边那一块地给种了吧。”
夜潋:“……”
到底是他还是师兄,对魔尊这个身份有什么误解?!
夜潋握着锄头的手微微发紧,他深吸一口气,摆出和善的神情,略略颔首示意每每见着他就跟老鼠见着猫、不住发抖的左使退下去,然后轻唤了一声:“师兄。”
师兄为仙君时,行事磊落,心中装满了天下百姓,师兄为魔尊时,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也仍旧一心为魔界谋求生路。
师兄胸怀宽敞,装得下芸芸众生,却唯独装不下世间情爱。
不过没关系,师兄是君子,他便当个小人,将君子从云端拉扯下来,于情爱中一起沉沦。
大概是在魔界待久了,深压心底的魔性被这无处不在的魔气勾起了几分,夜潋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阴郁了许多,纵然表面看起来仍旧温顺开朗,但他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心底有冰冷的藤蔓在不断生长。
在蠢蠢欲动着,似乎要冲破他的胸膛,将面前那笑意融融的人捆着,带回心窝里关起来,让那人温热如暖阳的笑容,驱散他心底所有阴霾。
“阿潋快过来,你在发什么呆啦!快过来种树!”谢时已经刨了个坑种下一颗树种,又挪到下一个位置去了,一回头看见夜潋站在原地发呆,他一手杵着锄头,一手叉腰,提声唤人。
谢时的声音清爽干净,夜潋满怀阴暗心思如潮水退散的一干二净,一瞬间从夜坏坏变成了夜怂怂,拖着锄头乖乖地走过去了:“我来了。”
……
别说夜潋奇怪了,其实谢时自己也挺奇怪的。
夜潋来前,他确实是吩咐了左使想办法改善环境,可他自己是懒得亲身参与的,百无聊赖时,他会去人间随便打打牙祭凑凑热闹,回来就歇息,任凭左使愁秃脑袋,看都不看那些树种一眼。
也就夜潋来了不肯走,他才突然起了兴致,要拽着人一块儿种树。
或许他为的并不是种树,只是为了和小师弟相处时那点儿舒心。
就像现在。
谢时娴熟地搓揉着手中的面团,神色从容,动作不慌不乱。若是只看他的架势,约莫会觉得他可厉害了,可现场旁观的夜潋表示有些慌。
“师兄……是打算做馒头吗?”
谢时镇定自若:“今天包饺子。”
他将黏糊糊的面团捏在手里甩来甩去,纵然粘手也丝毫不慌,只笑着叹:“许久未下厨,手生了。”
夜潋:“……”
他谨慎地闭了嘴,没有说话,只在一旁帮着谢时拌好馅料。
谢时看起来挺高兴的,以前在灵山下厨时,他师尊是有多远避多远,也就现在,还能有个小师弟在旁边陪着,同他说说话,叫他一个人不至于这么寂寞。
“好像面粉不够,给添一点……阿潋你瞧瞧添多少合适?”
手上的面团实在是太黏糊了,谢时再装着镇定也觉得不妙了,头也不回地喊了声夜潋,让他将剩余的面粉取过来。
夜潋凑了过来,抬眼看见谢时脸颊上也沾了点面粉,他没吭声,将手里的面粉看着分量倒了些到谢时盛着面团的大碗中,又不动声色地、假装无意地倒了些在手上,才道:“师兄脸上沾了些面粉。”
谢时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面糊的手,道:“阿潋替我擦擦——”话音还未落,他就看见夜潋的手也站着面粉,不由笑道:“算了,你的手也有面粉啦。”
“没关系的。”夜潋道,“师兄转过头来,我替你擦擦。”
谢时只以为夜潋要拿帕子替他擦脸,毫无防备地转过头去,然后就看见夜潋漂亮的面容骤然放大——
夜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谢时对夜潋毫无防备,被蹭了个正着,微微冰凉的肌肤相触碰,他微微错愕,一时没回过神来。夜潋蹭走了他脸颊上的面粉,也不多纠缠,就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温温笑道:“好啦。”
谢时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夜潋做了什么。
他看着夜潋洁净的面容上沾着原本在他脸上的面粉,而自己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一触及分的柔软触感。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耳根子有点儿发热。
隐隐约约的,就冒出来一点儿念头——夜潋对他,偶尔是不是……亲昵得有些过了。
心底泛起奇怪的感觉,心跳莫名其妙地就跳快了两拍,他不明所以,看见夜潋温温软软的笑容,谢时轻咳一声,掩了掩情绪:“怎么这样擦?”
夜潋无辜地眨眨眼:“我手上也有面粉呀。”
面粉已经倒在碗里了,谢时却没有继续揉面,他看着夜潋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了几分:“那师兄也帮你擦擦。”
他抬手,就着指尖的面粉,在夜潋白净的脸颊上,轻轻地抹出来几撇白白的毛胡须。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jpg,这是个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