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王牌‖灰姑娘》数年厌厌雨

6、第 6 章

　　看完《少女》那天，夏希将书本合起塞到《挪威的森林》边上。耳边是作文指导老师对她的评价。
　　那个中年女人对她其实很好，知道她加入棒球社后也没有说什么，塞给她密密麻麻的书单，要她抽空读完。那上面是耳熟能详的名著，还有写入诅咒的“村上春树”，除了这个，鲜有她看过的。是的，在女人面前夏希的阅读量很是可悲，即使夏希是小镇里读书最多的姑娘，即使夏希的小诗带着一点天才的影像。在这里，夏希是夏希，一个高中一年级的，从偏僻地方来的，有点傲气和有很多自卑的女孩。
　　女人说，我对你寄予厚望，当然，基础还是要扎实的，多看点书对你有帮助。还有，听你的班主任说，你的英文成绩不太理想。
　　很久之后，女人又说，我曾经对你给予厚望的，如果你打不算走这条路，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三年。
　　夏希揪着大腿上的校服裙摆，眼睛盯着板状间乳白色的填充物。她觉得空气好潮湿，让她有些胸闷。老师的声音被抽湿机运作时嗡嗡的声音盖住了，什么都听不清，眼前的书本也模模糊糊的，侧面的小字像抽湿机水箱里漂浮的蚊虫尸体。
　　为什么要回忆起那种东西，我会证明的，我是对的。
　　激烈的情绪让她患病，夏希大口喘着气。
　　躺在她床上翻着EVA漫画的成宫鸣正对着因过呼吸症而吻在一起的两人吐槽老套，就瞥见她快要窒息的模样。
　　成宫抓了抓头发，依样画葫芦去吻她。
　　然后她平静下来。
　　然后她不停地流泪。
　　然后她抱着膝盖埋着脸。
　　成宫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起初被吓到了，学着动作安静地蹲在边上看着。后边听腻了呜呜咽咽的声音，抓着她脑袋强迫她抬头。
　　“喂，有事就说啊，不要一直——”
　　她的脸让他止住了没说完的话，起身找来纸巾还有手帕，甚至还动脑想了一下，递了水过来。
　　“你哭得太丑了。”
　　她拿水瓶砸他，可双手脱力，砸在自己脚上。
　　那时候成宫觉得女人真的很喜怒无常，还不识好歹。直到文学部的交往对象塞给他看什么什么入围的作品，笑嘻嘻地说不明白为什么评委会让这样发泄无度的胡言乱语入选，还是第一人称，太糟糕了。
　　文章开头两行就像自传，乡下女孩因小诗获得乱七八糟的小奖项收到了大城市的入学邀请。成宫觉得眼熟，接过去看了。
　　主人公大段的抱怨让人心烦。
　　“父母没有阻止一心离开家乡的我收拾行李。但他们每一个行动，每一个表情，都在讲述：不会成功的，终究是要回来的。
　　当时的我如同刺猬般反抗，我会的。到底是凭了什么能如此肯定自己的未来，如何把它描绘得栩栩如生？也许根本没有描绘，是十五岁孩子应有的任性和自尊，加之一叶障目的自信，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家。
　　很多时候，孩子受到父母的否定会奋起反击，证明自己，所以很多父母爱上打击式教育。当然，更多时候，孩子会在感受到父母否定的眼神时决心自暴自弃。就如您所期待的那样，差劲、混蛋、不思进取。
　　在书本里看到这样的故事，我总觉得这是一种折磨，总觉得这很愚蠢。但事实上，自十五岁来到东京，我就梗着脖子不愿意回去，哪怕肚子里只有冰凉凉的自来水。
　　这也是一种相互折磨，折磨自己要证明自己，折磨自己去压榨不出来的天赋，折磨自己来到天才汇聚的地方去认清自己是个凡人的真理。
　　他们表露出来的拒绝和否定，也许是他们预见到了，预见到了我只能像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在城市的乞食。也预见到了，我把这一切与嘴不知道一提的自尊心作比。
　　可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和我讲加油也没和我讲不要去，所以我不回去。
　　好可笑。城市的孩子失败之后回归的地方依旧是城市，但我不一样，我失败了要回去的地方可怕至极。那里多雨，好像只有雨天和阴天两种天气，木板做的房子潮湿到吱呀作响，即使使用了便利店从大城市进货来的最新的抽湿器。家里永远发出嗡嗡的声音，机器从空气里抽水，抽出一些黄澄澄的液体，还有一些小虫的尸体，从早到晚！看见水里漂浮着的不再动弹的尸体，我想到我自己，我要出去，我要有一个大大的阳台和干燥的房间。”
　　结尾还是主人公的自言自语。
　　“我拼命要留在这里，如果看不到太阳，我就要枯萎变成一株凋谢的向日葵。”
　　“虽然，我没有见过向日葵。”
　　成宫想起他随口问她的话。为什么会来棒球部。
　　她累得不得动弹，却哑着嗓子回复，我想晒太阳。
　　那为什么要退部。
　　我还想晒太阳。
　　他臭屁地讲，我就是太阳。
　　她笑了一下，是。
　　但我不是。
　　成宫扫了一眼作者姓名，和她的名字没有一点相似。
　　笔名？
　　隔几天，获奖名单以及颁奖仪式就在成宫家十万八千里的街区举行，他非常顺路地去了。
　　入围作者排成一排站在台上，没有她。